崇华长眉一挑,颇有些意外道“冥焱受伤了?”
莫钰忙不迭点头:“四凶难降,君上受了不少外伤,至于有没有伤及元神,还未可知啊。”
怪不得轩辕剑的剑息弱了许多。
崇华垂眼思忖少许,方才缓缓开口道:“莫钰你先别着急,对于冥焱而言,即使他身负重伤,容黎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样吧,你且先行回奉元殿侯着,我这就下界去寻他回来。”
“谢崇华帝君!”
莫钰“扑腾”一声,跪地连连叩拜。
*
清虚门。
“贱人!你要做什么!!!”殷明远凄厉的嘶吼,回声阵阵响彻整座水牢。
裴清墨眉梢高挑,眸中精光乍现,他唇角漾起一抹冷色,像极了一株清丽脱俗的红梅,玉骨冰心,斗霜傲雪,直叫人心生敬畏。
他双手结印,脉门运转,体内竟陡然爆发出一股神秘力量。并且,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向掌心汇聚,裴清墨周身竟渐渐被一道金光拢住。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裴清墨口念咒语,周身金光化为巨大八卦符,八卦符腾空而起剧烈旋转越来越大,迅速将水牢整个覆盖。
裴清墨两指并拢作剑,朝八卦符中间利落的劈下。
一道金光爆闪过后,容黎慢慢睁开眼睛,于是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水牢内波谲云诡,景象突变。
烈日当空取代黑暗潮湿,青峦叠翠取代腐水牢墙。高台之上,巨型白玉柱拔地而起,柱体雕满凶恶的罗刹鬼像,叫人无不望而生畏。
而此地正是清虚门中叫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州,受戒台。
藤蔓缚着殷明远,将他层层缠于刑柱之上。他逐渐适应了光线,待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及之处已是人山人海。
清虚门众弟子,清虚镇众百姓,此刻皆置身于此,众人的目光或厌恶、或唾弃、或痛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罪孽已然暴露无遗,这一认知使殷明远肝胆俱裂!一口黑血瞬间自喉头涌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裴清墨耍了!
容黎更加惊异于裴清墨的良苦用心。为揭露殷明远的真实面目,他竟不惜下血本布下阵中阵,引全镇百姓同入一梦华胥灭魂阵,再用计一步步引导殷明远亲口承认自己的滔天罪行。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疑影浮上心头。裴清墨如此强大的修为又从何处而来?
殷明远毕竟做了多年的清虚掌门,迫于他曾经的威势,受戒台下则大多是些敢怒不敢言之徒。
容黎向来鬼点子多,还爱瞧热闹,于是他突然扯着嗓子大骂!
“殷明远你个乌龟王八蛋————!!!”
“丧尽天良的混蛋玩意儿————!!!”
“禽兽不如生儿子没□□————!!!”
容黎的骂街声宛如巨石丢进平静的湖面,一石激起千层浪。受戒台下顿时哗然一片,他们群情激奋,辱骂之词不绝于耳。
“畜牲——————!!!”
“杂种——————!!!”
“猪狗不如——————!!!”
“……”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殷明远狂悖无道,厉声呵斥众人:“本尊乃清虚掌门!尔敢造次!”
“我呸!”
清虚门一弟子捡起石块,用力朝殷明远身上掷去,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血色瞬间将众怒推向高潮。
愤怒到极点的清虚镇百姓,接二连三捡起手边的杂草、石块……奋力砸向缚在刑柱上的殷明远,不多时便将他砸了个血肉模糊。
大快人心!!!
容黎同冥焱背对背捆在一起,坐的时间久了就感觉疲乏,见冥焱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他便心安理得的直接半躺在冥焱背上,俨然把人当成了人肉靠枕。
“裴清墨已经快到极限了。”冥焱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容黎被他唬了一跳:“哎!你能说话了?”他忙挣了挣绳索,绳索虽有些松动,却还是挣脱不开,他半信半疑道:“你怎知他已到极限?”
“我能说话并不是他有意放我,而是他布置阵中阵近乎消耗了他所有的修为,所以现在他已经顾不上我了。”
冥焱神色凝重道:“接下来,一梦华胥灭魂阵会先从细微之处开始一一瓦解,直至阵崩。”
“那岂不是就能出阵了!”容黎喜上眉梢,“方才一小儿不停地吵嚷着要去十里铺吃阳春面,听那语气味道似乎还不错,待会出阵我们也去尝尝吧!”
冥焱一愣,继而点头:“好。待我制服殷明远,我就陪你去。”
“什么?”容黎蹙眉不解道,“这殷明远都要被石头砸成破烂了,还需要你来制服做什么。我的好忻言啊,你还是安分点吧。”
“不。阵法一旦破溃,殷明远将毫发无伤。”
容黎神色大变:“凭什么!你不是说阵中受创亦会波及现实,那殷明远凭什么会成为这个意外!”
冥焱:“容黎,你忽视了一件事。阵中清虚门弟子和清虚镇百姓并不是裴清墨的魂傀儡,他们同殷明远一样只是入梦人而已,梦中花水中月,醒来不过只是一场春秋。”
话音刚落,捆着两人的藤蔓瞬间化为齑粉。
梦境真的在瓦解!
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黎抬头望向浮于半空的裴清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眼中明显闪过的一丝慌乱。如此看来,裴清墨也已经发现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容黎不顾冥焱阻拦,朝着裴清墨大喊:“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听见容黎的呼喊声,裴清墨眸色慌乱渐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动不了了……
容黎看懂了他的唇语,连忙拔出醉影划破自己的掌心,血珠散着异香涂抹在剑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醉影悉数吸收。
容黎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他音容肃肃冷冷清清:“速带我到裴清墨身边!”
不顾身后冥焱的呼喊,容黎御剑飞至裴清墨身边:“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突然动不了了?”
裴清墨茫然注视着虚空处,眸底的希冀破碎成了点点碎冰,碎冰渣滓延着血脉直达四肢百骸,使得他整个人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容黎:“真要急死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呵……我真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容黎实在摸不着头脑。
容黎刚想继续追问,话到嘴边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他猛然发现,裴清墨眸底的碎冰溢了出来,化成一滴热泪从眼角低落,沿着脸颊淌出了一条蜿蜒血路。
紧接着,他听见来自裴清墨的一声凄凉的低笑:“怎会又被骗了呢……”
大地震颤,群山崩塌。
不知是谁喊了声“天要塌啦!!!”
于是修罗州上、受戒台下,清虚弟子、镇中百姓四处抱头逃窜,尖叫声,哭喊声,声声划破长空。
——阵,破了。
*
容黎与冥焱几乎是同时醒来,两人二话没说,起身跑向裴清墨的房间,毫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想象中房间里空无一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裴清墨正独坐在简易的木板床边,静静的看着床铺愣神。
两人走近后赫然看见木板床上躺着的竟是一副森森白骨,白骨自胸骨以下掩在被子里,露在外的黑色中衣赫然是先前谢君逸所穿的那件。
容黎试探性开口:“这是谢君逸?”
裴清墨无悲无喜缓缓道:“是他。”
容黎:“为什么会这样?”
裴清墨:“他本就不该属于这里,更何况他也不是他,他只是我借用他的凡骨所幻化出的一具傀儡罢了。”
闻言,容黎将心中疑问道出:“你生前分明修为尽散,即使你死后怨气不消化为厉鬼,也不至于能摧的动一梦华胥灭魂阵这么困难的阵法,更何况你还布下了阵中阵,这其中的关窍是什么?”
裴清墨摇头苦笑:“倘若我说,我也不明这其中关窍,你信吗?”
容黎望着他的眉眼,倒想起阵中时他流下的那滴泪:“可你说过你被骗了,你又是被谁骗了?是不是那个给你修为的人?”
裴清墨眸底起了一层薄雾,像是遮了一层细纱,叫人看不清神色。
“百年前我惨遭虐杀,殷明远怕我怨气太重,日后恐生变故,就用十字锁魂术将我的魂魄永久关在了水牢里。”
“直到月前,我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它问我想不想离开水牢,想不想报仇雪恨。只要我肯将人魂哄它吸食,它便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听他说完,容黎便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同它结了灵契。”
裴清墨不置可否,只轻轻点头继续道:“结契后它钻入我的天识,而我果然又重新拥有了身体。当我再次站在阳光下时,我发誓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是便开始了我的复仇大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殷明远的丑陋面目,我更要让那些迫害我和君逸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那个同我结契的东西并不是真心想要助我复仇,它真正想要的是只我身上的煞气。它贪婪的吸食着我的悲、惊、怒、恐四种情绪,甚至还通过我布下的一梦华胥灭魂阵来捕食别人的煞气。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以为意……”
吸食煞气,吞噬四情,这番操作下来,怎么那么像弑天当年炼化混沌珠时的情景!
容黎眸底亮了亮,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所丢失的五元珠,至少有一颗正在裴清墨的天识之中。
这个认知使得他雀跃不已,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郁被刹那间一扫而空。
容黎情绪激动道:“你还记得同你结契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裴清墨摇摇头:“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容黎还想要继续追问,屋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冥焱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隙查看情况,继而他转头神色凝重道:“殷明远带人找过来了。”
裴清墨似乎早有预料:“我设下了结界,但以我现在的修为,结界怕也只能抵挡一时。”
容黎面露不耐:“艹!先前就应该在阵里解决了他!”
裴清墨尽显颓唐,眸中瑟瑟秋风起:“我又何尝不想手刃殷明远!可那东西似乎并不想让我杀了他,它无比贪婪的吸吮着殷明远的恐惧,我能感觉到它想要的更多。比起对我,它似乎对殷明远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五元珠因煞而生,又长年滋养在尸山的瘴气中,珠体的阴气自然不同凡响。
如今五元珠暴露人间,人间阳气大盛,必定会对五元珠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才会急需与阴气旺盛之人结契。
裴清墨虽符合要求,但终究不及殷明远心狠手辣,也不及他坏事做尽,不留余地。
更何况因果轮回,恶事做尽终有报。殷明远内里并不像他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无所畏惧。
殷明远的畏惧就犹如□□鸠酒,剧毒早已沿着他的经络血脉游走周身,深入骨髓,融入血脉。因此,他的肉身已然已经成为五元珠最合适的养料供给处。
容黎意识到,五元珠大概率是要同裴清墨断契另结。
不行!
在五元珠成功易主之前,他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他要想办法,如何从裴清墨身上取回五元珠。
只不过容黎很清楚,待他取出五元珠时,裴清墨大概率会再次回归到之前孤魂野鬼的状态。
裴清墨全然不知容黎的小算盘正打的当当作响,而是起身从木板床下拖出了一副早就预备好的檀木棺材。
他推开棺盖,小心翼翼的将谢君逸的凡骨一块块的从木板床转移进了棺材里,然后他阖上棺木,将其又重新推回木板床下。
做完这一切,他轻启朱唇对容黎和冥焱道:“我虽不知你二人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殷明远手段毒辣远非常人,你们还是及时脱身不要再插手此事为好。”
裴清墨指了指地窖:“地道通往外界,你二人便从此处逃走吧。”
没拿回五元珠,容黎岂能甘心离开?他刚想出言拒绝,不成想一直闷声做背景板的冥焱此刻竟沉声道:“我们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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