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傻子。
竟妄想和魔狐谈情说爱。
世人谁不知魔狐一族断情绝爱,向来都是百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从风神之尊沦落成卑微地仙,甚至于一生都不能离开这方小小的土地庙。
这世上最爱自由的人,却在爱恨中故步自封。
容黎顿了顿道:“本君似乎想起了你说的那位九姑娘,自然也愿意放她自由,只是本君因故法力全消,此次寻找青丘魔狐族也是为了借力回归西荒。你若能助本君回去,本君自然还你九姑娘。”
“好!一言为定!”
第30章 第三十章
灰青色的天空布满濛濛雨雾, 雨丝沿着悬山顶淅沥而下宛如珠帘,滴答落地绽起一簇簇水花。
容黎被细密的雨声扰醒,他吃力的坐起身, 眸光四扫, 透过层层晕粉的帐幔,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所宽大的宅屋中。
屋中陈设一律用的上等檀木,木体皆雕有祥云牡丹的花纹。窗边一座用五彩宝石镶嵌而成的梳妆台上摆满了金银首饰, 光彩炫目, 华贵异常。
室内飘着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 沁人心脾,安人心绪。
这是哪儿?
“有劳邢大公子挂心,我家公子还未醒。”
外室传来绿芙讨好的声音,容黎刚想下地去瞧瞧, 不料略动一动, 右腿就传来一阵阵刺痛,更何况他刚被御仙人击伤, 此时他的身体怕已是破败不堪了。
无力感疯狂席卷而来, 比他身处万魔窟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恼怒着, 外室响起一声伪笑:“我不打扰容公子休息, 只进去瞧一眼便走,只瞧一眼, 要不然本公子的心不安呐。”
男人语气猥腻,透着一股欲望, 容黎皱了皱眉, 心里十分反感。
绿芙依旧推托不便, 外室却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脚步声愈来愈近, 只听咚一声,似是有人顶住了内室的门。
“大公子宅心仁厚原本是不该拦的。”绿芙的背紧靠在内室门前,像只护犊的母鸡般张开双臂,继续陪着笑脸急声劝道,“只是先前大夫交代了,定不能叫人扰了公子休息,否则会不利于公子养病。更何况我家公子规矩严,最不喜入睡时被人探视,我若让您进去了,待日后公子醒来,定会对大公子有意见,还请大公子体谅。”
“这……”男人顿了顿,嗓音略显不快,“既如此,我便等容公子醒后再来探望吧。我方才已经吩咐府中厨娘炖好燕窝送来,还要麻烦芙儿姑娘仔细照顾着,若有其他需要随便提就是了。”
“好嘞!邢大公子您慢走!”
绿芙满脸堆笑送人离开,外室门重新阖上那一刻,她垮下小脸,一边推开内室门,一边骂骂咧咧地啐道:“我呸!龌龊猥琐的好色之徒!臭不要脸!要不是老娘肩负重任不得不忍气吞声寄人篱下,非要卸了你的胳膊不可!”
骂舒坦了,她抬眼便见容黎正靠坐在床头,绿芙眉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眸中染上了些许惊喜之色。
她小跑几步坐到床边,抓起容黎有些冰凉的手,满脸心疼的同时又长舒一口气道:“我的好魔君,你可终于舍得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同帝君交代呀!”
容黎一脸无语地抽出手,十分不耐地沉声道:“我同冥焱那个老匹夫无甚关系,你不要总将我二人相提并论。”
绿芙却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抬手拍了拍容黎的肩头,十分笃定的安慰道:“您是与帝君吵架了吧?没事的,向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是一张床解决不了的……”
容黎见她“中毒”颇深,冥顽不灵,于是揉着山根打断她道:“罢了罢了,本君心累,懒得同你扯些劳什子。不过刚才门外的男人是谁?我们又怎会待在这处宅子里?”
闻此,绿芙便将他的疑问娓娓道来。
原来,两人在重回曹州城的路上,容黎由于伤势过重体力不支而昏死过去,绿芙见状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将芙蕖花灵打入容黎心脉,这才保住了这具遭受重创的躯体。
就在绿芙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带容黎回城时,却见远处驶来了一驾豪华马车,待马车驶近了绿芙便毫不犹豫上前拦车,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碰巧拦下的竟是曹州皇商邢家二公子邢子业的马车,于是二人便随邢子业入了邢府。
容黎:“方才是邢子业?”
绿芙:“这邢二公子还算彬彬有礼极守礼数,并非那等好色无礼之徒。刚才我打发走的是邢家大公子邢子元,这人肥头猪耳十分油腻,昨日一看见你啊,他那一双三角眼竟冒着绿光,那眼神恨不能立刻吃了你,真真是猥琐至极!而且这人无赖至极,竟还趁机摸了我的手!若不是有天规拘着,我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容黎挑眉:“确实该死。”
绿芙:“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您没事了就好,被摸的那一下也值得了。”
容黎望着绿芙的眼睛,她眼中的关切并不掺假,想来他曾受伤无数,真正在乎自己的除了师父,也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子了。
心底莫名有些发热。
似乎还有那个人……那人失忆时对他的关心爱护似乎也并非全是装出来的。
冥焱已经恢复了神力,想要抓住他易如反掌,只是过去这么久都没动静,大概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也算幸事。
“不过……”绿芙犹犹豫豫问道,“您似乎是失了修为?”
“不错。”容黎道,“本君碰到了瘟神,被迫丢了修为,所以要速回西荒闭关修炼。”
绿芙点了点头,自告奋勇道:“魔君切莫担忧,等我寻到了姐姐,必定会互送您返城。”
容黎摇摇头:“不行。西荒魔物众多,你的修为都不足以保护自己,又何谈能保护得了本君。为今之计,唯有寻得青丘魔狐族,命他们召回族君狐九,本君才能安然回到魔族。”
绿芙咬唇思忖片刻,颇有些为难地嘟囔道:“可连御仙人都不知青丘在哪儿……”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绿芙突然眸光大盛,情绪激动的喊道,“百年前我听姐姐提起过,青丘魔狐族似有她的好友,我还记得她下凡历劫前为了让我安心,曾说她的那位魔狐好友会暗中照顾她!只要找到姐姐,就一定能联系到青丘!”
闻言让容黎看到了希望,全身的痛疼似乎也消去了一半:“太好了!你姐姐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绿芙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也一直在找她,御仙人明明说邢家有她的气息,可我趁人不注意寻遍了整座邢府,也未寻到丝毫姐姐的线索。”
容黎追问:“莫非就是你先前提到的牡丹仙子?”
绿芙点了点头,继而道出往事。
百年前,牡丹仙子下凡历情劫,绿芙曾偷看过司命簿,簿上讲牡丹仙子投生于杭州城一富户人家,凡名曹心蕊。
心蕊精养于深闺之中,二八芳华时因机缘结识了一香粉商贾的私生子穆泓,二人一见倾心情意绵绵,却终不敌世俗门户的偏见,终被心蕊父母活活拆散。
为断二人私情,曹家火速替心蕊订了一门亲事,谁知在成亲当天,心蕊竟趁乱逃婚,与穆泓私奔互定了终身。
曹家暴怒,不认女儿;穆泓身为私生子,同被穆家不齿。心蕊便同穆泓居于杭州远郊的山脚下,靠着心蕊逃跑时带的盘缠过日子。
半年后,银钱所剩无几,二人困苦之际,穆泓竟用牡丹花汁调制出了一款奇特香粉,只要几许便会引蝴蝶翩跹飞来,故此香名为国色天香。
此香一出便是供不应求,日进斗金,二人也再次过上了富裕生活。但杭州牡丹花品种单一,穆泓便独身前往曹州引进花种。也就是这次曹州之行,为皇家供应牡丹花的皇商邢家大小姐看上了穆泓,邢家也有意于招穆泓为赘婿,穆泓竟也隐瞒已婚的身份,同邢家大小姐结了姻缘,自此留在了邢家。
穆泓走时,心蕊已怀孕三月有余,因久等不到丈夫,便动身前往曹州寻夫,熟料虽寻到了丈夫,却也得知他已做她人夫婿。
心蕊肝肠寸断,登门质问,穆泓却以一封休书断了二人的夫妻情分。
虽如此,邢家大小姐却忌惮心蕊有孕,怕穆泓将来惦记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于是在心蕊返杭的路上,派人冲撞了心蕊的车马,致使心蕊跌落流产,母子俱亡。
至此,情劫尽,神归位。
可绿芙左等右等,也未等到牡丹归位,她连忙跑去追问司命神君,哪成想司命神君满脸愁容告知她司命簿出了问题,簿中关于牡丹仙子的那页竟被人撕去了半页。连带同心蕊有关的一众凡人的命簿也全然消失了。
也就是说,牡丹仙子凡间寻夫那一段变成了未知。倘若这半页命数纸被有心之人利用,改写了牡丹仙子的凡间结局,那自然是不知她何时度完情劫。
司命簿被毁一事惊动了天君,可仙界查了许久也未查出幕后黑手,此事便渐渐耽搁了下来。
唯有绿芙坚持寻找姐姐,这一找便是百年。
她下凡的第一站便是曹州城,她要确认姐姐是否按照命簿那般去邢家寻夫。
可问了周边百姓,她发现众人的命数果然不同了。邢家大小姐虽然招了赘婿,但赘婿姓温名潭,家乡泉州,全然不是穆泓。
而穆泓这个人也犹如人间蒸发,再也寻不见半丝痕迹。
容黎:“凡人寿命至多百年,倘若你寻了牡丹百年,她还活着的可能性极低。不过若已身亡,她必定会元神归位,继续做她的牡丹仙子。”
绿芙摇了摇头:“我曾遍寻九州,并没有适龄长寿者,我姐姐她定是遭遇了什么劫难。”
容黎抿唇道:“堕魔也未可知。”
“不可能!我姐姐那样的人,断然不肯自甘堕落与魔同流!”绿芙一改温和,她站起身叉腰厉声驳斥道,“我不准你诋毁我姐姐!她便是置身泥污也绝不会沾染半分尘土!”
容黎冷笑一声:“那你倒不如你姐姐了,竟与我这个魔头走的甚近。”
绿芙微愣,顿觉自己说话失了分寸,于是她平复心情,软了语气道:“对不起,我并非那个意思……”
容黎目中无波,唇角微勾道:“无所谓。”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春末夏初, 和风送暖。
邢府后花园,容黎身着一袭白衣,手持藤木杖立于桃树下。
和煦微风轻轻卷起零落的桃花瓣, 片片桃粉缀于瀑般的墨丝之上, 远远瞧过去, 竟好似一副绝美的水墨丹青,引得过往邢府奴仆纷纷见之忘神。
侍花小厮偷瞄容黎忘神, 数次将名花错当杂草拔除, 惹得园中管事一阵怒骂踢踹。
吵闹声惹容黎俊眉轻皱, 他深吸一口精气,静待精气沉淀入体,而后又将胸中浊气慢慢呼出,轻阖的双眸这才缓缓打开, 顿时一股畅然之气充盈丹田, 十二经脉竟似有打通之意。
吐故纳新,接引天地。
邢府后花园, 还真是一块吐纳静息, 修身养元的绝佳宝地。
容黎心中大喜, 邢府养伤半月, 他日日经受邢府大公子邢子元的晨昏骚扰,若不是绿芙偶然发现这里适合静修, 他定要将邢子元狠狠折磨一顿,然后拂袖离去。
只不过一旁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大煞风景, 心情大好的容黎便忍不住想管一管这桩闲事。
侍花小厮跪地已是满脸泥泞血污, 正哆哆嗦嗦个不停, 管事却还不解气般挥舞着拳头直捣小厮门面,唬的小厮缩脖抱头连连磕头求饶, 声音惊恐似是哀鸣。
千钧一发之际,藤木杖挡住了管事的拳头,容黎轻声开口道:“我看他已知错,你又何苦打死他呢?”
管事的自然知晓眼前人是府中上宾,也明白自家大公子正垂涎此人美色,知道惹不起这尊大佛,便收起拳头点头哈腰满脸谄媚之色:还真是对不住,让公子您见笑了,都怪这狗奴才不中用,这娇红可是这牡丹园中的花王,是我们老太爷煞费苦心才培育出来的,竟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短命鬼给生生当杂草拔了,这要是让主家给知道了,纵使他有几条命可都不够赔的!”
“我当是什么事。”容黎冷笑道,“这花是我叫他拔的,我身体未愈,需用牡丹的根茎入药,若主家要怪罪,你便如实告知,到时我自会说明情况。”
园中牡丹成千上万,少几支根本不打紧,管事明显是在无事生非恃强凌弱。
果然,管事闻言连忙赔笑道:“嘿嘿,您瞧您这话怎么说的,公子您言重了,既然是给您入药用,您自然是想拔多少就拔多少,主家必不会责怪,您呐,就放心大胆的用,主家那边您也不用提及,否则大公子该怪小的办事不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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