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又美言奉承了几句,见容黎面色冷清便借事多匆匆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厉声呵斥小厮小心伺候。
如此谄媚至极,容黎不免恶心。
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嘶哑的道谢声:“多……多谢公子救了我。”
“不必。”容黎满不在乎道,“举手之劳罢了。”说罢扶着藤木杖继续前行。
“公子还是小心些吧!”小厮急急说道,“尤其是亥时过后公子切勿再出房门!”
容黎眉尾一挑,好奇心大盛,他转身回到小厮身前,饶有趣味地低头打量着他。
左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脸上被污秽沾染看不出容貌,一双星黑色的眸子却极其闪亮,像极了东海珍珠贝新长出的极品黑珍珠。
少年身上那一股子真诚莫名的打动容黎,容黎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的话又是何意?”
小厮低头久不语,半晌才犹豫道:“……我……我也不确定,兴许……兴许是我搞错了。”
容黎笑道:“即便是错了,我也想听听缘由,你可愿说?”
小厮咬着下唇,见四下无人,似是下定决心般:“邢……邢府最近失踪了许多人。”
对方声如蚊讷,容黎忍不住重复道:“失踪?”
小厮点点头:“我也只是猜测,或许是我多心了。”
容黎:“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多心?”
“因为阿吉失踪了!”小厮极力压抑激动的情绪,“阿吉是我的好朋友,我和他都是被拍花子拐走贩卖的贱童,起初我们被一同卖进戏耍班子学艺,出师后便跟随班主走街串巷卖艺赚钱。年初的一次卖艺表演时,阿吉不小心打烂了花盘,被班主捆在木桩上差点打死。幸好碰见过路的邢府大管家,他见阿吉可怜,于是出钱买了阿吉做家奴。阿吉舍不下我,便跪求大管家行行好也买了我去,我本不奢望有好命,万万没想到大管家竟然也痛快的带走了我。”
“入府后,阿吉因为样貌出众被选为一等奴仆,专门侍奉大公子日常起居。我因为相貌丑陋便被随意安置在院内侍花。虽然平时也会遭人白眼,但这些时日却是我们被拐后所度过的最安稳快乐的日子。”
“直到三日前,中午时分阿吉还兴冲冲跑来花园寻我,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告诉我大公子刚赏了他好吃的蟹粉酥,叫我亥时在八角凉亭等他。可是我一直等到亥时五刻也没等到他来,我便前往大公子的院子附近寻他,半路上我碰见巡夜人,他们说亥时一刻时就看见阿吉提着食盒朝花园方向走去。可我遍寻他能去的所有地方,都寻不见他的人影,甚至于连他房中的物品竟也都随之消失。”
说到这里,小厮有些哽咽,一双眼睛泛红,眼眶里似乎包了一股水。
容黎追问道:“人与物凭空消失,府中竟无人在意?”
小厮痛苦道:“就是这里最为奇怪,阿吉失踪没人过问,我无奈只好去找管家,管家却告诉我是阿吉的家人寻亲上门,前一日下午付了赎身钱已经将人带走了!”
“可是巡夜人明明告诉我他们亥时见过阿吉,更何况阿吉他绝不会同我不辞而别!”
容黎:“你可再去问过巡夜人?”
小厮痛苦的捂住脸,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那晚的巡夜人,酒醉坠河死了!”
闻言,容黎便知这般所谓的巧合,定是有人在背后精心谋划的结果。
阿吉,怕是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小厮终是憋不住伤心,豆大的泪珠扑簌滚落,冲散了些许泥污,漏出了左脸大片的红色胎记。
容黎并不擅长安慰他人,他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巾丢给小厮:“擦擦脸,难看死了。”临走时又丢了一句话:“世上解法,哭最无用,倘若你想求得真相,那便想办法去求,没人能拦得了你。”
临走前,容黎得知小厮名叫阿七。
兰亭居。
自进入邢府,容黎和绿芙就被邢二公子邢子业安置于此。
庭院里,侍女正在修剪花枝,以免花枝旁逸斜出有碍观瞻。
容黎躺在逍遥椅上,望着满园牡丹不禁疑声道:“夏初已至,为何这满园牡丹不见一个花苞?”
侍女闻声福了福身子,恭敬回道:“回禀公子,今年莫说府中牡丹不见花苞,纵使整座曹州城,也不见一棵牡丹出苞。大家都说兴许是今年雨水太多,耽搁了这牡丹的花期罢。”
容黎点点头,余光瞥见回廊柱后掩不住的那抹绿色,他抿唇笑道:“你还打算躲多久?”一句无心之失,绿芙内疚到躲了他半月。
只是平日里虽见不到人,但容黎每每清晨醒来,床边都堆着许多补元仙果,甚至还有一颗西王母的蟠桃。也多亏这些滋补佳品,才让重伤的容黎痊愈了大半。
容黎是个记仇的人,但他从不在意外人对他魔族身份的指摘,毕竟他不但拥有魔体,他还是不折不扣的魔主。
自古以来,三界与魔族水火不容,相看两厌实属正常。
他也不明白为何这番话从绿芙嘴里说出来时,内心竟会如此的在意反感。
或许正是芙蕖花灵在自己体内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对绿芙产生了一丝丝的趋向性。
容黎不喜被牵绊的感觉,见绿芙扭扭捏捏不敢过来,他勾了勾手指:“还不快过来!”
绿芙轻咬下唇,低头垂眸磨叽到容黎身前,侧头撩了撩耳边的青丝,犹豫着低声询问:“君上不生我气了?”
“在你心中本君就这么小气?”容黎眼尾带笑,“一句话而已,我未曾在意。”
绿芙是个直肠子,也是个直脑子,此刻听见容黎未生气,腰板瞬间挺直,眼睛神采夺目,整个人都恢复了昔日活泼亢奋的姿态。
绿芙像只燕尾蝶般欢快的扑到容黎腿边,仰着脸俏笑道:“其实我早就猜到啦!就凭你没有用邢子元送来的手杖,但却日日用我送来的藤木杖,我就知道你并没有生我的气!”
一想起邢子元前阵子送来的纯金手杖,容黎浑身就感觉到一阵阵恶寒。
这二世祖品味奇差,而且脑子明显有病,送来的蛇头手杖用了十成十的真金,蛇头缀满了绿宝石,蛇眼更是用两颗硕大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十足富贵,十分沉重,拿起来更是十分吃力。
把这玩意儿送给腿脚不便的病人,也就这二傻子才能做得出来。
一想到邢子元,容黎心中就升腾起一股子烦躁感。尤其天色渐幕,邢子元不久后定会再来叨扰,为躲清静,容黎留绿芙善后,只身前往后花园。
日暮西山,红霞漫天。
园中物什皆披上了一层细密朱纱,容黎行至牡丹园,见一人影掩映在花丛深处。
以为是阿七,容黎便持藤木杖沿着花垄慢慢靠近,他想再问问阿吉失踪前的细节,因为留宿多日,容黎总觉得邢府内外充斥着一股子邪气。
即便绿芙开天眼再三确认过府中无事。
但身为魔主的容黎就是能嗅到一股子若隐若现的腐臭味道。
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之气。
只可惜味道太散,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容黎需要绿芙这个帮手,绿芙又一心寻找姐姐,而牡丹仙子的命簿中记录的最后一个去处便是邢府寻夫。
虽说此夫非彼夫。
但毫无根据的传言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只可惜同御仙人战后,醉影剑便再度陷入休眠,无人帮衬容黎只能靠自己一探究竟。
因此除了绿芙,他还亟需一个帮手,一个非常熟悉邢府的帮手。
虽然阿七入邢府不过数月,但他一直负责照顾府中各处院落的牡丹花,因此一定对邢府的院落布置了如指掌。
花垄由于前几日下雨糟水浸透而变得泥泞不堪,容黎腿脚不便只能撑着藤木杖慢慢向人影靠近。
然而,就在距离人影半步时,容黎手中的藤木杖直接陷进去大半,他一个不稳竟向前一头栽了过去。
容黎闭上眼静待狼狈落地,却不成想竟直接落入到一人的怀抱当中。
容黎还以为是阿七救了他。
正想着道声谢,眼睛睁开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银色面具。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银面玄袍, 寒意滲骨,目光相接时容黎不觉间竟打了个寒战。
嘶~这人……
只见这人整张脸都被面具覆盖,口鼻皆封独独留有两道狭长目缝。
暮色下, 银色面具泛着淡淡青光, 缝隙处射出两道森然眸光, 慑人堪比幽冥极处。
纵使为万魔之主,匍匐于天界许久, 容黎甚少见到如此重的杀气。
虽说他并不怕事, 但如今魔力全无, 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念及此,容黎眉眼浮上笑意:“多谢兄台相助。”
“不谢。”男人声似沙砾磨过般沙哑,倒叫容黎十分意外。
更意外的是下一秒男人竟突然放手,容黎一个不察一屁股重重跌坐泥地, 新旧伤交叠下容黎右腿传来钻心的疼, 他见男人转身就走忍不住低声骂道:“我□□……”
“有病啊”还未说出口,容黎便见他回首杀气似乎更甚了些便急中生智抓起一把草赔笑道:“兄台别误会, 我的意思是莴草, 你要不要啊?听说补肾壮阳哈哈哈……”
兰亭居中, 烛火通明。
容黎沐浴于玉桶之中, 热水温暖了周身筋络,将他一身的冷意疲惫清扫一空, 他靠在暖玉上舒服地喟叹道:“这曹州邢府家底不薄啊,向来暖玉难得, 一小块便值千金, 像这种能做成浴桶的暖玉则更加罕见, 怕不是这帝王家都寻不出几件!”
琉璃屏风后绿芙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中的瓜果, 闻言她说:“暖玉浴桶算什么稀奇,冥焱帝君府上的焰玉池那才叫稀奇。我听说当年仙魔大战,帝君不小心中了寒毒,为给帝君解毒,天君竟将自己涅槃的焰玉辟成浴池。据说浸入此池不但可解寒毒,还能养元凝神修为大增!”
想起先前在温泉冥焱周身的寒气,容黎瑟缩微许调侃道:“那焰玉池若当真有用,你家帝君怎似冰山一座。罢了,别提那人,晦气。你近日可有你姐姐的消息?”
绿芙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但凡我能去的地方全都寻过了,可连一丝姐姐的气息都没寻见。我甚至想着这府中或许有暗室,所以每次都会格外留心,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她摸了摸食指上的牡丹玉戒,眼眶湿润微红:“都怪我没用,姐姐在时贪玩不曾好好修炼过。现如今成了个半吊子花仙,不但寻不到姐姐,更护不了她的花民,今朝天下牡丹竟不开一株,定是姐姐她恼了我不想再理我了……”
绿芙越说越伤心,竟嘤嘤嘤地低声哭了出来。
容黎见不得她哭,无奈揉了揉山根,便着急起身穿衣服出去哄人,谁知刚披上外袍,他脚底湿滑外加腿脚本就不便,刚出屏风就要扑倒在地。
绿芙见状连忙起身接应,谁知直接被容黎压在身下好不狼狈!
这一摔绿芙哭得更大声了,也不知是哭自己摔疼了,还是哭容黎摔狠了。
“呜呜呜呜呜……魔君你太沉了我扶不起你来……呜呜呜呜呜……”
“闭嘴!”
邢子业携人赶来时一推开门就看见眼前这幕闹剧。
容黎衣衫不整发丝湿乱压在乱哭一团惊慌失措的绿芙身上,活像是一采花流氓正在施暴!
邢子业大喝一声:“住手!”然后飞身上前提起容黎就是一扔。
容黎顿觉眼前一黑,身体便腾空而出,电光火石间腰间受力被人接了一把,下一秒后背撞上一道冰冷人墙,他刚想转头看去,却被对方反剪双手按住脖颈动弹不得!
容黎厉声呵斥:“放肆!放手!”
邢子业扶起尚未回神的绿芙,满眼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芙儿姑娘莫怕,登徒子已被我制服,谁都不会伤到你。”
容黎使劲挣脱不成,火冒三丈吼道:“你他妈说谁登徒子!绿芙——”
绿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邢子业不停摆手道:“没有没有!魔,不是,我家公子他不是登徒子!邢公子你误会了!快,快快放开我家公子,他身上还有伤!”
邢子业却大义凛然道:“芙儿别怕!纵使他是你家主,我也不会怕他,邪不压正!我定将此人送入府衙判刑,倘若他地位高悬,我邢家世代皇商,还能怕他不成!总之你放心,我定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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