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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音“嗖”一下跳下楼梯开了门，又“嗖”一下蹿回床上，被子一拉，只露脸在外面。
“住习惯点没有？”颜谨笑眯眯地看着荀音，荀音不太敢撒娇，他分明扫到一眼颜谨身后还坐着个颜栋。
“习惯了，感觉还可以。”
“赖床没有？”
“那怎么敢！那个寝室老师凶死了，打铃十分钟还没下床的人都要被他敲敲敲。”
“嗯，音音应该比较服这种管。”
“没有啊！我真的没一次赖床，我是看到于斌被这么敲过。”
“哈哈，于斌，你的同桌是吧。说起来我在家长群还看到了他的成绩，音音可以多向他请教一下啊。”
荀音的脸瞬间爆红，他最怕舅舅和自己谈成绩，一想到他已经在家长群看到考试成绩分析单就心虚不已，不出意外荀音再次排在了班级倒数，甚至是年级倒数，于斌是第十名，可谓遥遥领先。这话题太危险了，必须跳过！荀音绞尽脑汁，把颜谨的注意力往其他方向移，又聊了没几句，寝室老师那咆哮声穿透墙壁而来，让所有学生抓紧时间洗漱，还有十分钟熄灯。那声音大到颜谨身后的颜栋都为之侧目。这下不得不挂电话了，荀音恋恋不舍向父子二人——重点是向颜谨——说了再见。手机一扣开始回味刚才那通视讯。
门被打开，寝室老师进门开始查看上床人数，好在荀音这间只有他一个人，也不必一个一个去数。荀音翻个身，等待熄灯，结果都过了一两分钟，寝室老师还在晃悠，从床前晃悠到厕所又晃悠到床前，“哒哒哒”的声音让荀音有些烦躁。他有些不耐烦地探头去看床下，结果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竟然是那个说只睡中午的白溪庭。荀音一下愣住了，当他注意到自己随手放着没收好的束胸时，心更是凉了半截。白溪庭应该不认识那是什么吧？他又没用过……不对，他还去了厕所，厕所垃圾袋里……
“你真是，女生？”
“我……”嗓子像被什么卡在，荀音大脑一片混沌，手抖着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从白溪庭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看到了惊愕万分，还看到了自己即将要结束的学校生活：“我不是。”
“呃，是嘛……抱歉，那个，我回来拿点东西。晚安。”
白溪庭错开荀音的视线，在自己床上摸索一阵，随便拿了一个耳机盒就逃也似的离开寝室。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怎么就干出这么鬼使神差的事情，有些事就不该是自己去好奇的，他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还去给别人增添什么烦恼。白溪庭杵着拐杖，越走越快，后悔越来越盛，好在荀音否定了自己没过脑子就出口的话，至少他们都还能装傻当什么都不知道。明天再看吧，明天他们还是普通同学，还是不熟状态，谁也不会知道谁曾撞破过一个秘密。
荀音想得就没那么开了，他已经想到最坏的一步，自己的秘密即将公之于众，自己的学校生涯算是结束了，不，可能他在A市都要混不下去了，他得跑得很远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才行。荀音一边痛骂白溪庭，一边后悔自己不谨慎，他哭着下床把衣服全穿好，拿了手机就要离开学校。寝室老师看他脸色惨白，想起荀音家长说这孩子有重大疾病，一时间也是慌乱不已，忙打电话给荀音班主任黎老师汇报情况。那一头的黎老师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安抚了荀音几句就去电颜谨。颜谨才挂荀音电话没多久，立刻接到班主任来电，眼皮登时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听了半天，原来是十几分钟前还好好的荀音“发病”了闹着要回家。
“这是唱的哪出？刚才还好好的。”颜栋费解。他就好奇了怎么荀音能有那么多事，他们早年养青春期的颜谨时一年都接不到几通班主任电话，接到的那几次还是被邀请作为家长代表去发言，或者颜谨又得了什么奖受表彰。
“我问问音音，爸你先上去吧。”
颜谨心急如焚，给荀音去电，好在被立刻接起，那一头传来荀音的哭腔，咕咕囔囔着什么“自己不能再继续待在学校”“有人看到了”“我该怎么办”，颜谨算是懂了，荀音还是不够小心，大概是被别人撞破那个秘密了。还是不该让荀音去住校，迟到就迟到吧，迟到算什么事呢，迟到翘课请家长都比荀音哭成这样好，颜谨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回国。他安慰荀音，让他先回家，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理，荀音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国内时间也已很晚，什么事都得明天再谈。荀音一把鼻涕一把泪，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按照颜谨的吩咐等了一会儿，才看见熟悉的车，穿着居家服的陈政招手让荀音上车。
“陈叔叔。”
陈政是颜谨的秘书之一，不过他自己觉得自己有变成荀音保姆的趋势。陈政叹口气，帮荀音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看着小少爷坐稳了系上安全带，才驱车往颜谨房子赶。
“没事了啊荀音，等下到家你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你舅舅都能解决的。”
“我知道了，谢谢陈叔叔。”
荀音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疲惫得不行。他现在急也急过，哭也哭完，脑子里只剩下两个本能支撑着的念头了——好想舅舅。
——好想揍死白溪庭。
第13章
荀音半夜到家，惴惴不安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等舅舅的消息。蛋卷几天不见主人，此时很是亲密地缠上来讨要抚摸，结果只换来荀音不走心的糊弄，它喵喵叫着企图换来对方的视线，荀音听得心烦意乱，一把薅过蛋卷扣在小腹上给自己暖肚子。他又慌又怕小腹又痛，身边还没有人安慰，只有一只贪吃的肥猫，简直是所有倒霉的事凑到一堆。都是舅舅的错，他一开始出差带着自己，哪里会发生这些事。
这一头荀音还在四处甩锅，那一头颜谨则是刚忙完工作，休息没多久又开始处理国内的麻烦。他直接给荀音的班主任打了电话，借口荀音发病前和室友闹了矛盾，希望能和那个室友沟通一下当时的情况，让班主任黎老师把白溪庭叫到了办公室来通话。白溪庭看到班主任招手，心中也难免一阵慌张，以荀音同款忐忑心情接过手机，听筒中传来一阵沉稳的男性嗓音：“你好同学，我是荀音的舅舅颜谨。听说你是才转来的新生，怎么称呼呢？”
颜谨？白溪庭脑中灵光一闪，他正好知道一个叫颜谨的人，常住A市，不会这么巧吧？
“您好颜叔叔，我叫白溪庭……请问您认识白依依吗？她是我的小姨。”
“真巧！”颜谨也惊了一下，“你是白小姐的亲人啊，竟然刚好转到我外甥班上了，很有缘分。”
“嗯，是啊……”
“白小姐是我的朋友，既然你是她的亲人，那我就不跟你多绕弯子了，溪庭，我想了解一下你昨晚和荀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呢？我们家荀音心思比较敏感，可能会对有些小事反应也很大，还请你能把细节原原本本告诉我。”
白溪庭看了一眼黎老师，黎老师老油条了，瞬间心领神会，招招手让他去走廊慢慢说。其实白溪庭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怎么想这事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他不好奇心爆棚大晚上回寝室，事情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甚至颜谨这样的人会亲自给他打电话，虽然他语气和缓并不像来兴师问罪，但终归荀音才是他外甥，无论帮理还是帮亲他都会站那一边，如果他最后是真生气了，这事儿不知道会被上升到什么高度。
现在的最优解就是真诚悔过，像颜谨说的那样，把所有事原原本本说出来。于是白溪庭把自己无意看到卫生巾到忍不住好奇心夜返寝室的经过从头到尾复述一遍，间或包含对荀音的歉意和对自己行为的反思。颜谨听完一时没什么反应，他在想为什么荀音在寝室住进别人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件事，以前的荀音无论大事小事都会事无巨细告诉他，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荀音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他有了上锁的柜子，遇到了事也学会自己去面对。这似乎是好事，但是颜谨总觉得这是否还太早？荀音分明还不能解决好自己的问题，还不能独自去面对一些事情，他最终还是会哭哭啼啼打电话给舅舅。当颜谨这个存在还在他身边时，把所有事告诉舅舅才理应是第一选项，不然出现更大的意外该怎么办呢？万一那意外来不及补救怎么办呢？
“颜叔叔，我很抱歉。但是您放心，荀音的情况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白溪庭的话打断了颜谨的思绪，颜谨恍一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维似乎陷入了某种牛角尖中。或许是养了荀音太久太久，久到颜谨产生了“音音的一切都该告诉我”这样充斥着野蛮占有欲的想法，他反思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那种想要掌控孩子的家长，把荀音当成私有物而非平等的人。
“荀音不是女孩，但他的生理结构比较特殊，有两套器官。所以他在生活里多有不便，基于这种考虑我给他安排了单人寝，你的入住在我的计划之外。”颜谨直截了当道：“溪庭，无论如何，这个情况你也已经察觉，那么我现在以整个颜家的名义恳请你，务必保管好这个秘密，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家人们也不会希望荀音的事变成其他人的谈资。从你的话里，我听得出你自己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那么我希望这件事能成为一个契机，让你和荀音成为能够互相分享心事的朋友。他是个粗心的孩子，想必这样做事马马虎虎导致的意外并不会是最后一次，还请你在学校帮我多多关照他了。”
“好的，我会的。”所有人都知道颜谨以后会是利阳的话事人，以颜谨的身份来说，他的态度从始至终不可谓不好，一句重话也没有，但白溪庭并非单纯懵懂的少年，他听得分明颜谨的每一句话都是威胁。颜谨把荀音的情况全部如实告知，断了他所有暧昧说法的退路；颜谨说他是计划之外，坐实一切错在他起；颜谨搬出整个家族的名义，明摆着告诉他得罪荀音等于得罪利阳；让他和荀音成为分享心事的朋友是让他交出对等的把柄；让他关照荀音是直接利用他做荀音的保镖。白溪庭已经被套住了，他只有说好的份。
“那溪庭把手机给黎老师吧，我再跟他说几句。”
——
荀音一直等到了九点才接到颜谨的电话，一看是语音电话荀音立刻挂断，重新拨了个视讯过去。不一会儿，颜谨略带疲惫的脸庞出现在屏幕正中。
“小舅舅……”颜谨脸色少见的臭，荀音决定先发制人，瘪着嘴就开始哼哼唧唧：“我肚子好痛……你是不是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可是我肚子太痛了今天也没有力气去学校了。昨天也是，肚子忽然痛起来，就直接躺下睡了，没有收拾那些东西。”
荀音昨天在视频里可没有半点痛经的样子，眉飞色舞得很，不过现在看着脸色确实很白，估计晚上也是没有睡好的。颜谨叹口气，那一点点小火苗瞬间偃旗息鼓，这事的确也怪不到荀音头上，他也想不到室友会晚上回来，颜谨那一点点火大概还是因为荀音没把寝室多了个人提前告诉他。
“今天在家休息吧音音，空调不要开太低，烧一点温水喝。肚子实在很痛的话就躺着休息，用热水袋捂一下，药的话……”
颜谨这样明显就是不计较了，荀音立刻找回主动权：“我知道了舅舅，我再躺一下等一下就不痛了。你多久回来啊？我感觉你一走我就变倒霉了。”
“周六吧。”
今天已经是周四，舅舅后天就回来了！荀音更加兴奋，抱着蛋卷就差手舞足蹈，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昨天吓哭的痕迹还遗留着，眼睛微肿，可怜和可爱同时展现在那张脸上，让颜谨也忍不住跟着他笑。
“音音明天回学校好好上课，我已经和溪庭沟通过了，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会帮你保守秘密。音音乐意和他玩，就正常交际，不想和他玩就当他不存在。”
“舅舅，你怎么就叫他溪庭了？”荀音的关注点有些歪。
“他是我认识的朋友的亲戚，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孩子。”
“好吧，原来还是熟人。我觉得他真有毛病，看上去很冷很拽，怎么内心那么八婆呢，什么都好奇。”荀音还没有打消揍白溪庭的想法，他昨天那句“女生”可差点把荀音吓得背过气。
第二天，荀音像往常那样去上学，于斌等人对荀音时来时不来的兴趣型上学早已习惯，看到他回来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只有白溪庭，眼神就没从荀音身上挪开过，上课时就感觉背后越来越烫，像要被人盯穿了似的。舅舅是怎么敲打这家伙的？为什么他比以前还嚣张啊？
实在受不了的荀音在午休时摆开架势，要和白溪庭好好算账，结果白溪庭一进门就先给荀音来了个深鞠躬，并配上一声情真意切的“对不起”，把荀音一肚子话给梗在喉头。
这时候再得理不饶人反而显得自己有些小人，荀音摆摆手，就当这事算了，他是准备走第二条路当白溪庭这个人不存在，但白溪庭显然把颜谨的话听进心里，打算把自己的秘密告诉荀音。
“你想知道我的腿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荀音爬上床，嘴上说着“不想”，耳朵却立了起来。
“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
荀音裹上被子，侧过身，摆了半天姿势却迟迟等不来下文，他把脑袋探出床去看，竟然看到白溪庭眼泪汪汪。这下他这酷哥是彻底做不成了。
一向都只有荀音哭的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先他一步，荀音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好在白溪庭也没指望荀音说什么，酝酿了一下继续道：“你挺幸运的，我和你舅舅聊完后觉得他是真心对你很好，无论你是怎样。”
“你这句话比对不起还好听。”荀音乐得别人跟他说这些。
“我家不一样，我父亲因为我是同性恋，差点把我打死。”
荀音还没做好听到这种大料的准备，惊得半个身子都快弹出去：“你喜欢男的？！”
“对。初中发现的，高中时喜欢上一个男生，不过我一直装傻，装到最后才发现我们两情相悦。他给我写了很多情书，存在一起，一封都没有交到我手上。”
“不对啊，那你怎么知道他给你写情书？”
“他父母拿着情书闹到了班上。”
“啊，哦……”白溪庭还挺惨。
“其实我当时挺高兴的，他竟然也喜欢我，两个同性恋互相暗恋这种小概率事件竟然让我遇上了。所以我直接跟家里人出柜，跟他们坦白性取向，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腿真的被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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