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以后过得这么幸福,可能是老天看我每天瞎想担惊受怕,所以给了我一次到未来的机会。”
“为什么会害怕呢,玉玉。”裴言澈开口问道。
“你一下变成王爷了,每日忙得行踪不定,我就是一个家里破产的平民,你说我在害怕什么。”江席玉靠在裴言澈身边,实话实说道:“我怕你不要我。”
“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真的吗?哪怕以后你想起了在皇宫里的事,也依然不会嫌弃我、抛弃我吗?”
那双黑亮的眼睛正充满希冀地瞧着自己,脸上的种种神情看得裴言澈心都要碎了。
眉宇紧紧锁住,裴言澈面色苍白,朦胧的双眼里晕着淡淡的水雾,似乎在极力掩盖心痛。
“玉玉,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我相信你。”江席玉甜甜一笑,娇俏道。
“那玉玉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呢?”
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完整的我呢?全部想起来之后,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江席玉思考了一会儿裴言澈的问题,美目光华流转,“我一定很快就会想起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又转向心脏:“因为小裴不在我脑袋里,而是我心里。”
裴言澈那原本神色复杂的面孔上有着寒冰一般的冷冽之色,被江席玉一吹,冰碎了一地,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悔意。
不远处传来聿儿的声音,小娃娃抓到条鱼,正急吼吼叫娘亲来帮忙。
看着母子俩嬉笑玩闹的样子,裴言澈黯然失神的面庞上隐约露出绝望之色,嘴角浮现一抹苦笑。
这样美好的光景,不知下一次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与江席玉重逢之后,裴言澈变成了爱哭鬼。
看江席玉性格变得内向孤僻哭,看他独自在后院烧信纸时哭,看他心里依旧有着宋君瑾时哭,看他生子难产时哭……
似乎只要遇上这么个人,裴言澈的眼泪永远流不尽。
可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痛彻心扉,恨不得下一秒就去死——
江席玉笑的越开心,裴言澈的心越痛,他紧盯着江席玉脸上天真浪漫的笑,那是打心眼儿里的开心,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如此开怀大笑的江席玉。
他与自己毫无半点隔阂,他爱着自己生下的孩子,即使他对此没有半分记忆,他笑着揪自己的耳朵,亲密地倚在自己身边叫他小裴。
裴言澈如此伤心,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如果他当初没有迎那两个侧室进门,如果他没有放任那两人欺负江席玉不管,如果他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甚至如果他没有恢复萧明霁的记忆——
面前江席玉的样子应该日日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他本该拥有的东西,如今以一种这样残忍的方式向他展开、告别
他知道这样的江席玉停留不了多久,如果人生可以重来
……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裴言澈一整夜都不敢睡,他怀里抱着熟睡的江席玉,多么希望再睁眼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的笑颜。
就这样,裴言澈睁眼直到天明。
天亮的时候,小少爷不见了。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小裴的江席玉,寿命只有短短的一天。
知否
苦否
悔否
作者有话说:
预计下章完结(但是还有长长长的番外
第七十二章
【72】
除夕夜,又是新的一年了。
自江席玉生病以来,桓王府大门紧闭,休说登门拜访,就连年节都是沉寂一片。直到聿儿大了些,裴言澈才会在过年的时候买些小孩喜欢玩的烟花爆竹同他一起守岁,每年的年夜饭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人一起吃。
江席玉一病五年,聿儿也即将满五岁了。
裴言澈裹挟着一身风雪回家的时候,聿儿正在后院堆雪人。
见爹爹回来,聿儿扑向裴言澈,一身浅色披风像个小炮弹,撞得人直往后仰。
“爹爹,你回来得好晚。”
小孩子声音闷闷的,粉雕玉琢的小人嘟着嘴,眼珠漆黑如墨,脸蛋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霜,圆滚滚的甚是可爱。
孩子三岁的时候江席玉闹过一场,从那之后聿儿有半年都没叫过裴言澈爹爹。他总说叫了爹爹江席玉就不要他了,可他对着裴言澈喊了半年大人,娘亲依然不理会他。
“冷不冷?你风寒还没好,仔细着凉。”裴言澈解开自己的衣袍,将聿儿抱进怀里,“暖和些了吗?”
周围伺候的丫鬟见怪不怪,王爷的嫡子,又是独子,说是他的命根子都不为过。
只是皇家规矩多,像世子这样五岁的男丁还能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并不多。不过世子生得玉雪可爱,没人见了不喜欢,怕只有偏院那位世子的亲娘避他如蛇蝎。
“聿儿不冷,我在等爹爹回来陪我堆雪人。”
小孩说话还是有些气喘,裴言澈把儿子抱进屋里,非让他烤烤火再出去玩。
上个月天最冷的时候,聿儿失足落水,掉进结了薄冰的池塘里,被捞出来的时候口唇发紫,连话都说不利索。
而推他入水的人,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半年前江席玉突然如回光返照般和王爷世子一道去山庄游玩,他不再像往日般阴沉着脸,瘦削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虽然不记得府里的人,但他如暖阳般的笑容还是感染了所有的人,大家都以为王妃大好了,王爷总算熬出了头。
但第二天他又恢复了原样。
聿儿不信前一天还搂着他的母亲又变得冷漠,于是爬了江席玉的窗,结果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那天也是凑巧,世子一个人在后院玩,刚好遇见在亭子里小憩的江席玉。
小孩子总是这样,一旦见识过真正爱他的母亲,他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他无法接受江席玉的冷落,像飞蛾触碰火焰那样,义无反顾溜到了江席玉身边。
江席玉脑袋不怎么好使,他忘了许多东西,又记起很多不该记起的人和事。脑袋里一片混沌,偶尔有些零星片段浮起来的时候,只让他觉得恶心。
他仿佛被困在了过去,一会儿是笼子里的鸟,一会儿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总之不是他自己。
漆黑的夜里,他梦见裴言澈揪着自己的衣领把他浸入水中,他的身上满是情爱的痕迹,青红一片似天边的晚霞,他听见裴言澈冰冷的声音,他说:“玉玉,你怎么变得这么脏。”
画面一转裴言澈的脸上带着泪,他跪在自己身边,眼神真诚又惶恐,他将头枕在自己腿上说:“玉玉,我好爱你。”
他还梦到过一个男人,很年轻,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很温柔,他说:“席玉,你是我的妻。”
可是下一秒他的身体裂开,鲜血之间钻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妇人,她用针线缝住了年轻男人的嘴,泪水自他的眼眶流下,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女人指指点点,一手提着没有气息的男人,一边对自己破口大骂:“就凭你也想进我宋家的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去死吧你!”
再后来梦境一片鲜红,漫天飞舞的桃花沾满了血渍,尖利可怖的声音将他包裹,最后化成婴儿的哭声,回过神的时候怀里多了个沉甸甸的娃娃,他一手攥着折断的桃树枝,一边嘬自己的胸口。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尖牙,将手里的桃枝咔吱咔吱嚼碎。
这是裴言澈的儿子。
他们长得太像了,仿佛他身上只有裴言澈一人的骨血,是借着自己的肚皮生出来的讨债鬼。
正在此时,一声稚嫩的“娘亲”把江席玉从噩梦中拉出来。
他猛地睁眼,只见面前站着个孩子,和梦里的小孩长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娘亲?”
“滚开!”江席玉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怖的东西,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只为躲孩童伸过来的手。
聿儿有些委屈,他想去拉江席玉的衣角,“娘亲,你又不要聿儿了吗?”
江席玉头晕脑胀,脑子里突然闪现当初难产,他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求裴言澈,让他再试试,别不要聿儿的画面。
“聿……儿?”
“是我!娘亲是我!”
聿儿忙不迭跑到江席玉身边,男人冰凉的双手摸上幼儿的脸庞,耳边一阵嗡鸣,像鱼虫啃噬般,天旋地转间江席玉猛地跪倒在地,头部袭来一阵接一阵的疼痛。
“娘亲你怎么了?!娘亲!快来人——”
好吵。
江席玉眼眸猩红。
好吵!闭嘴!都闭嘴!去死!都去死!
再回过神的时候,他身边已然没有了那小小的身影。
物体坠落的声音回旋在他耳边,不断放大。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去看,只见池塘中央幼儿正在拼命挣扎。
“聿儿……聿儿!”
江席玉急坏了,他脱下沉重的外袍跑到岸边,准备下水去救孩子。
只是当他蹲在岸边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梦境中的裴言澈。
这是裴言澈的儿子。
他恨裴言澈。
他为什么恨呢?想不起来了。
有一瞬间江席玉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他只知道,若是这个孩子死了,裴言澈一定很伤心。
于是他做了此生最恶毒的事。
他蹲在岸边,静静看水里的小孩挣扎。
他那么小,又不会水,穿的衣物又厚,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淹死。
不知过了多久,水中的声音越来越小,江席玉耳边又传来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原来是长廊上巡逻的侍卫发现世子溺水,从廊上跳了下来。
萧知聿被捞上来的时候气息微弱。
周围围了一圈丫鬟嬷嬷,每个人都惊慌失措,侍卫解了聿儿的衣物,他的肚子鼓囊囊的,像喝饱了水的青蛙。大掌一下下按压小孩的肚子,没过一会儿聿儿便“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水,眼睛也睁得老大,直直盯着一旁不知所措的江席玉。
“娘亲。”
幼儿青紫的嘴唇一张一合,瞳孔里映出江席玉苍白的面容。
他逃跑了。
对四岁小儿下手,江席玉,你心毒如蛇蝎。
*
萧知聿经过那一遭病了一个月,裴言澈回府后见到床上虚弱的儿子,身体僵硬险些走不动路。
像曾经面对江席玉产子一样,他把头低到儿子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
有心跳,有脉搏,有温度。
江席玉病着,若是聿儿再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能活得下去?
这是江席玉用命生下来的孩子,他无论如何要护他周全。
萧知聿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伺候的嬷嬷在和下人说话。
“亲儿子都下得了手,王妃真是病得不轻!”
嬷嬷翻了个白眼道:“他哪里是病了,分明就是疯了!虎毒不食子,偏院那位也不是第一次想要世子殿下的命了。我若是王爷,早早就把他赶出门去,或者关起来,再不许见世子,哪里还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说罢嬷嬷啐了一口瓜子皮,不屑道:“一个男人而已,也不知王爷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了,跟个疯子蹉跎好几年,倒不如早早娶个黄花大闺女进来,还能给世子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身后传来聿儿阴恻恻的声音,他挣扎着起了床,面色苍白,眼神凶狠地盯着嚼舌根的两人:“你们这是在指责谁?”
“世、世子!”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下跪低头。
聿儿还是更像裴言澈。即使年龄尚小,但自小耳濡目染父亲的行事作风,身份尊贵,发起火来下人甚为忌惮。
“他是我的母亲,我的命是他给的,即便要去又何妨?”
虽然聿儿还是个小孩,但站起来依然比跪着的奴婢高上不少。
“他只是病了,总有一天会好的。”
“即使他现在病着,可他依旧是我父亲明媒正娶的王妃,是本世子的生母,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这种下人可以随意指摘的?”
跪着的两人吓得瑟瑟发抖,世子不过是孩童,她们说这些并没有忌讳他的存在,怎知平日里乖巧可爱的世子翻起脸来竟是这副模样。
“去管家那里一人领三十棍,以后不必在王府伺候了。”
“世子!”嬷嬷惊诧地扬起头,跪着往前了两步,“世子自小就是奴婢伺候,望世子网开一面,饶过奴婢吧!”说着她扇起自己耳光,“是奴婢多嘴!奴婢再也不敢了!”
“世子还在养病,怎么如此吵闹?”低沉的声音传来,裴言澈面无表情跨进门来,见两个下人跪下聿儿面前,他淡淡开口:“惹你生气了?”
聿儿扁着嘴不肯说话,显然气得不轻。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两人闻言,吓得瘫倒在地,哭闹成一团。
“要么按照世子的方法做,要么乱棍打死。府里两位主子都病着,少在这里哭丧添晦气。”
此话一出地上瘫着的两人立马噤声,连滚带爬地找管家领罚,生怕再晚一秒就会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作者有话说:
写多了(挠头
下章再完结吧
第七十三章 完结
【正文完】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门帘掀之,衣袂一角翻飞作响,寒意愈发逼人。除夕整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炮竹声。
烤过火之后父子俩来到院子里堆雪人,聿儿一个人倒忙得欢快,此时正扭动着身子将滚圆的雪球摞在一起,奔来跑去的出了不少汗,裴言澈就在檐廊下看着儿子玩。
他在雪中静静站了很久,黑色的衣袍都快要被染白了。一阵风吹来,他的发丝微微翻动,抖落了一些雪花。他的表情和目光依然悲凉且平静,仿若一块雕塑,只有望向聿儿的时候眼角才染上抹浅淡的笑。伺候的下人都被屏退了,安静的院落里似只听闻雪落的声音,这场纷扬冷冽的雪仿佛只为了这一人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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