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傅星齐就连这样的揽月宫,也没能再回去看一眼,更别说,里面的人了。
但庆幸的是,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守门的不过两名年轻侍女,一见三人,便持剑相向,引得傅星齐哭笑不得,这二人竟不认得自己。
“来者什么人!此地不是你们逗留的地方,速速离去!”
“连天星教教主也不认得吗?我们前来拜见寻夫人!”
纪攸吓唬人的功夫一向可以,一声就将守门的喝住。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进去通报夫人!”
其中稍大一些的侍女听过天星教的名头,知道来人或许是寻揽月的熟人,这才赶忙进去通报,后将傅星齐三人迎了进去。
寻揽月听闻傅星齐来了,便想着要给这个臭小子一个下马威,谁让他一年到头也不知道来看看自己这个娘。
可她屁股还没坐热,傅星齐便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谁也拦不住,手里还抱着一个女娃娃,一边急道:“娘,你快看看这个孩子是中了什么毒?”
寻揽月冷冷瞥了一眼那孩子,没好气道:“这是你在哪里生下的野种?”
“人都这样了,您还开这种玩笑?”
幺儿不仅高烧不退,疹子颜色也越来越深,整个小脸都红的直像两个大灯笼。
“我开什么玩笑?你一年来这一回,若不是你的孩子,谁能让你大驾光临寒舍啊?”寻揽月说得阴声怪气,傅星齐一听便知她在闹脾气。
可对付寻揽月,千依百顺是没用的。
“您是不看还是不会看呐?您要是不会看,我可以找别人看,有的人啊,脾气又好,医术又高明,比这里待见人。”
傅星齐特有所指,寻揽月明知这小子是在故意气自己,却仍要上钩。
“你就会气我!”
果不其然,寻揽月抱过幺儿就走,傅星齐正要跟上,又被人拦了下来,里头传来寻揽月的警告:“女娃娃要宽衣解带,男人不得入内!”
傅星齐闻声,便乖乖在外等着,所幸,今日一见,他这个母亲还是老样子,一样风情美艳不减当年,一样喜欢拈酸泼醋,又盛气凌人。
只是不知五年后,十年后,自己能够给予的时间,又有多少。
见傅星齐又面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纪攸一头雾水,不过傅星齐自从下山之后便总是这般奇怪,如今也就见怪不怪了。
“教主方才说的别人,是什么人?怎么夫人一听就妥协了?”
“你不知道?”傅星齐见他八卦的样子,故意逗他。
纪攸摇了摇头,傅星齐毫无征兆地突然凑近,贴着他的耳朵还未开口,纪攸便下意识地躲开了。
傅星齐不由一怔:“你躲什么?”
纪攸镇定自若,自己又凑了回去,解释道:“痒,教主请说。”
傅星齐不自觉地吞咽,心里怪道: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勾人?
未免误伤自己,傅星齐用手挡了挡,轻声道:“是我的娘的情敌。”
虽说打听先教主和教主夫人的秘闻并不是属下之道,纪攸仍是有些好奇:“夫人的情敌,是哪位?”
“你竟不知道吗?”傅星齐想起自己父母那轰轰烈烈的爱情,无奈失笑:“你也认得,便是戚姑姑。”
傅星齐还以为这是天星教中人尽皆知之事,毕竟就连他也是从其他弟子的闲谈中知道的,这人的教内关系可见一般,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是他在教内最亲近的人?想到这儿,傅星齐不禁洋洋得意。
“戚夫人不是去北边了么?此地距离北边路途遥远,夫人又岂会相信?”
“呆木脑袋。”傅星齐敲了敲他的额头:“我娘连她的名字都听不得,哪还管真假?只要是与她相关之事,一律都要争个高下。”
“那教主究竟……”纪攸本想问问,傅涯喜欢的,究竟是谁?话未说出口,便忽觉心口一阵刺痛,他挣扎地抓着胸口,一下抽倒在地。
傅星齐见状,心也跟着抽紧,双手不自觉地接住纪攸,在发现他已晕倒后,火急火燎地将人打横抱起,直要往里冲,有寻揽月的命令在前,侍女们自然在门外阻拦,傅星齐则大发雷霆,俨然比方才还要紧张:“今日谁敢拦我,我便……”
“你便如何?”寻揽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冷笑一声:“你要在我这揽月宫内大开杀戒吗?”
傅星齐微微皱眉,对此避而不谈,只道:“娘,阿攸昏倒了,您快来瞧瞧。”
谁知寻揽月不慌不忙地擦手,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下又不紧张那女娃娃了?纪攸人高马大的,能出什么事?”
傅星齐不想与她争论,但见她成竹在胸,显然已经知道纪攸是因何倒地,语气也松了一些:“想必娘已经有了解救之法,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寻揽月略带笑意地瞥了一眼:“要我救他也容易,这回,你在揽月宫里待满半年,如何?”
傅星齐没有犹豫:“一言为定。”
寻揽月诧异地抬眼,傅星齐没有与她讨价还价,答应地如此爽快,反让她起了疑心,她撩起帘子,道:“把人带进去。”
傅星齐抱着纪攸进了里间,幺儿躺在床上,睡得十分安详。
寻揽月跟进来,指了指一旁的睡塌:“放。”
傅星齐照做,边问着:“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寻揽月挑眉:“你倒知道他们中的是同一种?”
傅星齐笑道:“我毕竟也是毒娘子的儿子嘛。”
这话说的寻揽月十分欢心,她并未急着给纪攸解毒,而是来到幺儿身旁,在耳背处微微拨开头发,只见两个微乎其微的小孔,像是被虫咬过的痕迹。
“小家伙不小心被一种叫落叶红的毒虫给咬了,所以全身起红疹,我已用自养的蛊虫吸出了毒血,待她静养,过几日变好了。”
说着,又辗转走近纪攸,此时的纪攸已微微浮出红斑,与幺儿症状相似,只是没那么猛烈,也并未高烧。
“阿攸是被幺儿传染了?”傅星齐猜测道。
“有这个可能。”寻揽月若有所思地看着纪攸,只道:“你出去吧,我要为他解毒。”
傅星齐有些恋恋不舍,寻揽月嫌他碍事,踹了一跤,这才扭头出去。
寻揽月回过身来,纪攸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
第二十章 响蛊
寻揽月为幺儿解毒只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可到了纪攸这儿,却有半个时辰不止,傅星齐背着手来回踱步,路过的侍女见了他的模样都悄声笑话,真像是等在产房外头的小相公。
傅星齐终于忍不住,在帘外探头探脑。寻揽月早有察觉,他能安分等这么久,已算是十分不错,因而道:“进来吧。”
傅星齐得了令,连忙进屋,路过幺儿时还不忘装模作样看察一番,才慢悠悠来到纪攸身边,寻揽月看在眼里却未言片语。
傅星齐只见他满身红斑,好似一副刚刚发作的模样,比方才还要严重些,不由问:“娘,阿攸这是怎么回事?我见幺儿都已经渐退红色,怎么他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二人体质不同,解毒方法自也有所不同。”寻揽月白眼道:“你在质疑我?”
傅星齐嘻笑一声:“不敢不敢,那这是算解完了毒,还是没解完?”
“解完了,静待休养,红斑自退。”
寻揽月在一旁洗手,眼见傅星齐巴巴地看着纪攸,不由拂袖而去,这个臭小子,眼里是一点娘也没有。
-
寻揽月刚出去没多久,傅星齐便听得外面喧闹,有人来报,说是山下来人找。
傅星齐在帘后浅听着,竟是月亮城里来人。
寻揽月刚给两人去毒,身上乏得很,她坐在揽月宫的正堂前,身形慵懒,竟衬托地格外美艳。
“你说原本要送来的人没了,是什么意思?”
堂下立着一人,听声音很是恭敬和谄媚,又带着些许惴惴不安的恐惧,那人答道:“数日前,我等原本已经抓了一批人,想挑些好的献给宫主,谁知半道儿给人劫走了。”
寻揽月微眯着眼,目光并不在那人身上,反听得有些不耐烦。
“这一时半会,也没寻着更好的,所以……此次并未带人来。”
待那人说完,寻揽月支起身子,叹了一声:“那你今日来,为做什么?”
那人壮着胆子嘻笑一声,寻揽月便已知他要说什么,断然将他打断:“我曾与你们城主约法三章,不带人来,我就不会给响蛊,回去吧。”
“宫主,今日带不回响蛊,小的无法向城主交代呀,不如让小的死在这儿了。”那人边磕头边万般求着。
寻揽月起身,缓缓走至那人面前,食指微微抬起那人的下巴,森然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它已经在你体内了,回去复命吧。”
那人的瞳孔微微放大,恐惧瞬间袭满全身,方才还一派平静的耳边霎时如蜂鸣一般刺穿头颅,他跪地连连求饶:“求宫主赐解药!小的不要响蛊了!求宫主赐解药!”
“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哪有这么好的事?”寻揽月扬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她随即背过身去,任由属下将其赶出了揽月宫。
事后,寻揽月的贴身侍女婵娟给她送上暖手炉,同时道:“这般不客气对待,要是月亮城借机报复?”
寻揽月毫不在意,嗤笑一声:“他算什么城主,不过是借了月恒派在苗疆的势力,在月亮城中狐假虎威罢了,你且看着,待月恒派内部清剿,看他能占着月亮城几多时。”
“宫主觉得,月恒派内部何时会做清算?”
“大概,也不会等很久。”寻揽月意味深长道。
月恒派的内部争斗已长达数十年,以第三长老和第十长老为首,分为两派势力。
三长老是个保守派,喜欢以八大派自居,亲近中原武林。十长老则中意广纳信徒,希望能够称霸苗疆。
近日三长老带队前往武林大会,而这月亮城中的占据者,听闻便是十长老所纳的新徒。
傅星齐对于寻揽月向月亮城供响蛊一事并不感觉惊奇,她本就是个难以捉摸的利益至上者,他只是怀疑,他们口中所说的交人,交的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武林之中常有风言,毒娘子以人养蛊,以人试蛊,但他从未见过,反之,寻揽月不屑人蛊,而更为钟意虫草之蛊,所以他从未相信。
“那纪攸……”婵娟还待说些什么,寻揽月却警觉地示意她闭上嘴。
如今的傅星齐已是格外敏感,这一声纪攸让他听了个真切,更要再进一步时,却戛然而止,让他更生疑惑。
-
入夜,傅星齐靠在床沿上闭目,他仍在思虑白天婵娟无意中提到纪攸,心中暗思寻揽月是否还有什么瞒着自己?
纪攸则缓缓醒转,但眼神有些空洞和木讷,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傅星齐,也有自己,但又觉得无比遥远。他甚至想不起来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心中一阵苦涩难耐。
待纪攸回过神来,才见傅星齐靠在他的床边,眉头紧锁。
纪攸下意识地想要抚平他的额头,却惊醒了傅星齐,他条件反射般拦住了纪攸刚伸出的手,意外地十指相碰后,两人具是一怔。
傅星齐的反应还是要更快一些,他在纪攸抽回手之前将其握住,欣喜道:“你醒啦?还难受么?”一边说着,便要去检查他的红斑,见所露之处均已下退淡去,才真正放下心来:“看来已是无碍。”
纪攸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因中毒而倒下,不由关心起同样中毒的幺儿:“幺儿呢?她怎么样了?”
傅星齐叹了声:“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我娘为她治疗后,很快就退烧退疹,反而是你,一身灼眼的红斑,叫人看了心惊。”
纪攸闻言,顺势抽回手,掀开被子便开始宽衣,他在傅星齐面前毫无羞涩的坦荡,让傅星齐眉头重锁地背过身去。
见自己身上已并无多少痕迹,纪攸道:“已经退了。”
傅星齐咳了一声当作掩饰:“快穿上!”
纪攸不明所以,只有照做,一边问道:“我们中的是什么毒?”
“落叶红,幺儿被咬了,又传染给了你。”
纪攸点了点头,傅星齐侧身一瞥,见他已穿好里衣,转过身来道:“你醒了正好,我正打算去月亮城打探。”
纪攸以为要他同行,下床便去穿外衣。
“你不用去,帮我一个忙就行了。”
纪攸疑惑不解地回头:“月亮城中情况不明,我理应与教主同去。”
“正因情况不明,才要去探查,你大病初愈,需好好休息。”傅星齐笑道:“况且,我让你帮的这个忙,只有你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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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兰越峰到月亮城,如果不走小径,其实非常近,一条大路贯穿南北。
傅星齐下了山,已是天明时分,便随意找了一处茶寮歇脚,如此凑巧,竟碰见那日上揽月宫之人。
傅星齐并未见过其人,但自纪攸说过,每个人的声音不同,他虽不及纪攸那般过耳不忘,但这人声音实在特别,明明男相,声音却格外尖细,使得傅星齐一落座便认出了此人。
这人个子不高,中等身材,身旁还跟着两个随从弟子,只要了一壶茶水,一坐下便喋喋不休地骂着:“这该死的臭娘们,看我回去不在城主面前好好参她一本,把她的揽月宫也灭了,看她哭着求爷爷!”
一旁弟子一边阿谀奉承着,一边却打着小心思:“老大,可这揽月宫主不是对您下了响蛊么,这可怎么办?”
那人心虚喝了一口茶,打脸充胖子地说道:“区区响蛊,回去城主随随便便就能解了,根本不在话下。”
两名弟子互看一眼,眼里藏着一些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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