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攸有些奇怪地回望庄焕,那眼神似是在询问,但庄焕没有给他回应。可到了临走,庄焕像是突然想到,遮掩问道:“那日你说,奉陪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既不喜欢男人,难道我想找你,你便要答应吗?”
纪攸有些发懵:“我不是那个……”
“别说了!别说。”庄焕说着便匆匆走了。
纪攸正纳闷,忽瞥到身后,罗风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心中暗暗忖度,看来明日,定然不会轻松过关了。
——
翌日一早,新弟子们皆按照云临的要求集结于山门前,试炼场定于月恒派后山树林,从山门出发,范围十分广阔。
云临在众人面前再次提醒:“规则很简单,按照到达终点的顺序记名次,廖英会在途中给各位领路。”
其中有弟子质疑道:“廖师兄岂有分身之术?我等这么多人,他如何领的过来?”
“廖英自有办法,尔等无需担忧,只管竭尽全力。”云临向廖英眼神示意,令他先一步离开,前去准备。
与此同时,庄焕等人亦按照约定在各处等候。
待廖英以红烟作为完备信号,云临扬声道:
“其余人,出发!”
此次试炼跨越半个山头,就算没有设置试炼障碍,普通人也非一日能达,故大部分弟子一开始都会选择结伴同行,待后场再分开行动,争个高下。
唯有罗风,从头至尾就是独行者。
纪攸出发时,注意到早已没了罗风的身影。
罗风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争第一,入长老阁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自入月恒派以来,唯一的目标,只有庄焕一个。
罗风知道庄焕亦会参加试炼,那日解散后,他特意留了几步路,恰巧听得云临宣布此事,这对他来说正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他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庄焕,倘若输了,他便就此离开,再不纠缠。
而此时的庄焕,正在林中饮茶。
他也在等,究竟谁,会第一个找到他。
第二十七章 迷情
后山树林之大,以庄焕的打算,相遇定是全凭缘分。
因此他撑着脑袋盘腿而坐,突然有些后悔,只带了茶没带点心,喝得有些不痛快。
他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被发现。
罗风从出发,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其他人还尚无音讯。
庄焕能感觉到,他是直奔自己而来。
他没有叹气,而是温柔地示意罗风入座,自己则为他沏了一壶茶。
“你知道我要来吗?”罗风单刀直入地问他。
庄焕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罗风的出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也唯独是罗风,叫他束手无策。
“你没有按着廖英的指示走。”庄焕用肯定的语气说着。
罗风回想片刻:“你是说,那些萤火虫?”
“那是廖英的引路虫。”
“它引不了我要走的路。”罗风坚定地说。
廖英放出引路虫,是为了将众弟子往设有陷阱的地方走。
对于丝毫没有对付蛊虫经验的弟子来说,这第一关就会让他们损失惨重,当然,廖英的蛊虫并不会伤及性命,只会叫他们失去试炼资格。
罗风志不在此,自然不会跟着引路虫,也是阴差阳错地躲过一劫。
庄焕知道罗风是意有所指,他同样别有深意地接了一句:“我也成不了你的引路人。”
庄焕说的随意,但是他的心底话,罗风听了不怒反笑:“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庄焕能早点说出这句话,或许他也不会这么执着。
庄焕为他斟满一杯,知道自己已无法隐瞒,他这个人,最怕误了人家的姻缘,他已经占了庄焕的身份,千万不能再叫他失了这般痴心的心上人。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怕回应,又怕不回应,也怕过度回应引来多余的注意,如今看来,他是说多错多,越帮越忙。
“你可知,从前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也不等于从前的我。”旁人听来,庄焕说的话晦涩难懂,只有置身于当下的二人关系中,才能体会个中区别。
罗风隐隐有些懂了,却又不敢懂,他执拗地反问:“你是在告诉我,人心是会变的?”
庄焕抬头,罗风像是在坚持什么,而他不得不将其打破:“罗风,我的意思是,曾与你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那个庄焕,不是我。”
罗风猛得一怔,脑海中关于庄焕的画面一帧帧地回放,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在他一次次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在他满眼都是纪攸的时候,甚至在他们重逢的那个溪边。
他所遇之人,便不是庄焕。
只是他实在不敢想,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庄焕,那他爱上的究竟又是谁?
他与庄焕的回忆是假的吗?还是眼前之人,是假的?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孤注一掷地来到月恒派?!
“罗风……”庄焕察觉到他有些许异样,正想先将人稳住,谁料谈话间,竟被可疑之物有机可趁。
罗风的肩头,不知何时趴着一只变色蛊虫,它的外皮会随着周围的颜色而变化,寻常不易发现,现在正散发着诡异的光。
“罗风,你别动。”庄焕低声道。
此时的罗风已听不进任何话,而庄焕的声音就像是一副催化剂,让他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地暴躁起来。
“你凭什么命令我!”
“你被蛊虫控制了,你需要冷静下来。”庄焕尽量放低着姿态,他不想继续刺激罗风。
这蛊该是迷心虫,他会在人心绪不宁时悄然潜入,将人的情绪放大,扰乱心智,从而食其血肉。
“你是想说我发疯了吧?”罗风大笑起来:“我是发了疯了,我竟然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发了疯!”
庄焕紧盯着他肩上的迷心虫,他越是激动,这蛊虫就越是兴奋,不能让它在罗风的身上久待。
庄焕哄着说:“罗风,我不是庄焕,这不正也意味着,真正的庄焕可能还在等你的回应吗?你又何必钻牛角尖?”
谁料罗风听完,变本加厉地气愤:“是我挡了你的路了?是我没法让你和齐攸双宿双栖是吗?”
庄焕也急了:“这都哪跟哪儿啊?你冷静一点行不行?”
“我冷静不了!”
罗风语无伦次间,庄焕乘其不备,单手将人打晕了过去,再找那蛊虫,发现已经不见踪影。
眼下没了情绪不稳之人,这迷心蛊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
日薄西山,庄焕坐在洞口,静观日落。
这次试炼,怕不是给众新弟子准备,而是对自己的试探。
他与纪攸在廖英的蛊洞中,被幻蛊袭击却能轻易地全身而退,必定引起廖英的怀疑。
幻蛊出鼎极为凶猛,幻蛊虽生命短暂,但在那短暂的时间中势必是要做到血流成河不止,然而他却只受了轻伤,纪攸更是毫发无损,怎能不叫人怀疑。
况且,他在林中一路,都能看到蛊虫的身影,那只迷心蛊只怕也是冲着自己而来,只是被罗风先一步着了道。
只是为何如此费尽心机地来对付自己?廖英如果想要试探,该有更简单的办法。
庄焕想着,左手手腕处突然一阵刺痛,他拨开衣袖一看,竟见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痕与静脉相连。
“这是欲蛊。”罗风的声音忽从身后响起。
庄焕回身,见他神态清明,已没了方才失控的疯癫,迅速放下衣袖,笑道:“刚刚对不住,你受了迷心蛊的操控,情急之下不得不将你暂时打晕。”
罗风并不在意这个,只问:“就这么放着,没关系吗?”
庄焕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腕处,便知这蛊与罗风有关。
“蛊是你给我下的?”
“正是。”罗风毫不隐瞒,坦然中又带着一丝讥讽:“你受伤昏迷,没人愿意照看你,只有我在一旁守了半夜,从你身上拿这么一点东西,不过分吧?”
庄焕微微一笑:“我听说,欲蛊是你们村的镇村之宝,作开枝散叶用。”
“你只在村里待了两三日,竟连这个也知道?”听罗风的口气,仍在怀疑庄焕所言是否是借口。
庄焕淡然笑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见庄焕不以为然,罗风心里不爽,威胁道:“欲蛊不是什么害人的蛊,只要你在五日内与人交合,蛊虫自解,今日已是第五日。”
“那我如若不做呢?会如何?七窍流血而死?”庄焕讽笑道:“还说不是害人的蛊?”
罗风原以为不用他明说,庄焕就会乖乖就范,可他强撑不退让,罗风气极,声音也不禁高了几分:“这于你根本没有任何坏处,你为什么不做?”
“损己利人的事,你又为什么要做?”庄焕反问:“你又不是女人,我就算跟你睡了,也不会对你负责,难道你还有男人可以生孩子的蛊吗?”
庄焕冷漠的神情让罗风戚戚然,他没有告知庄焕,这欲蛊还有一个作用,它能让中蛊之人在第五日发作之时血脉喷张,如引鹿血,这才是开枝散叶之意。
倘若庄焕对自己有一丝丝的情,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的心动,欲蛊都会被催发。
反之,亦然。
这蛊安静地让人心悸。
如今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已知自己输了,却还故意道:“怎么能是损己利人?这将会成为你心里的一道坎,永远存在。”
庄焕已然厌倦这样的争辩,冷冷直言:“罗风,你成不了我心里的坎。”
“那齐攸呢?他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你与我做过的事,你猜他还会不会投入你的怀抱?”罗风冷笑。
庄焕仅有一瞬动摇,他与纪攸尚未确认心意,如果在这时多了这么一件不清白之事,确实令人头疼。
就在庄焕片刻失神之际,罗风挥了挥衣袖,一阵迷烟猝不及防地窜入鼻中,庄焕的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罗风将人放倒在草垫上,他既然已知庄焕心里一点没有自己,便不会再停留月恒派。
他的手缓缓划过庄焕的脸,停留在脖颈处,终于还是没有卸下他的伪装,其实他很想看看,这人若不是庄焕,究竟长得什么样。
此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挣扎不舍,他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是溪边的那次重逢,让他怦然心动,自此难收。
“我解不了这欲蛊,能否碰上你心里的那个人,就看你的造化了。”罗风临别时喃喃:“你若死了,也别怪我,是你先招我的。”
没有摘下他的人面,是罗风能给的,最后一丝爱意。
第二十八章 疯子
纪攸所在小队共五人,是个各有所长,实力均衡的小队,拉纪攸入伙的是睡他隔壁的燕亭。
燕亭自打进了月恒派,就十分不喜罗风,觉得这人长得没有一点爷儿们样,心胸狭窄,为人又傲,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上赶着热脸去贴庄焕的冷屁股。
矫揉造作,又趋炎附势之徒,是燕亭对他的第一印象。
纪攸则不同,胡子拉碴的,一瞧便不是讲究人,最重要的是,纪攸第二日就跟罗风结下了梁子,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他的朋友。
燕亭为人爽朗,与人攀谈毫不费力,纪攸起初还有些戒心,隔日便听得津津有味了,燕亭这个人,小道消息极多。
纪攸选择入队,也是缘于此,与燕亭在一块,能第一时间探得第一手的消息,让他不至于过于被动。
五人刚过了迷人蛊一关,整顿休息,燕亭忽得探过头来,低声道:“诶,你刚刚看到罗风那小子了吗?”
纪攸摇头,出发一开始,罗风便不见踪影。
“他好像没和别人一道,真是狂妄自大。”燕亭不屑地嘟囔了一声,自顾自地说着:“数日前,我好像看见他托人从老家带了什么东西来,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攸并未将罗风太放在心上,故掠过问道:“咱们还有多久能到终点?”
“按照平时的脚程,一天一夜,两天一夜都有可能吧,不过这回就不知道了,你也看到了,廖师兄的那只引路虫,根本就是引我们进陷阱,我们还不得不走。”
“除了廖师兄,你可知其他几位师兄分别在何处?”
燕亭警惕地环顾四周,轻声说道:“据可靠消息,庄师兄和廖师兄负责前半程,元师兄和季师兄负责后半程,具体是使什么绊子,难料。”
纪攸低头沉思,他想起前几日,听到廖英和云临密语。
云临拉着廖英震惊询问:“你说庄焕是映月崖上那位假扮的?可有什么证据?”
映月崖指的便是傅星齐,别说云临,就连纪攸也不过是怀疑,廖英却说的十分笃定。
“云师兄忘了,傅星齐是谁的儿子,寻揽月年轻的时候以身试蛊,身上血液早已是万蛊不近,傅星齐作为她的儿子,自然也沾了光。他能在幻蛊失控时全身而退,说他不是傅星齐,我都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廖英鲜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差点喘不上来,说时整个人熠熠生辉,毕竟寻揽月是他的至高理想。
“如此说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云临大笑道:“那我们就来一个瓮中捉鳖。”
纪攸听得有些糊涂,虽然傅星齐不请自来,可云临所言更像是早有预谋。
此时,廖英正巧问出了他心中所想:“云师兄的意思是,要将傅星齐抓起来?我们抓他做什么?”
云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过身去,说着:“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让他走,否则他当月恒派是什么地方?”
“师兄以为,傅星齐来我们月恒派做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铁定是为了月亮城一事,来打探消息的!”说起月亮城,云临阴沉着脸。从而又道:“如今三长老已带着中原人回苗,途径月亮城之时定有一战,若是月亮城输了,查问起来这头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就是寻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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