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攸就知道他会得寸进尺,不再松口,将他推开了些便自己下了床。
——
诸葛长森本就不是记仇的性格,元飞也不是扭捏之人,二人撒泼打了一架,有什么误会和不满便都一笑置之了。
“按照你们的吩咐,将谢家两兄弟安置好了。”诸葛长森道。
“不会中途跑了吧?”
“跑不了,我给他们下了大剂量的海宁神药,够他们昏上好几日的。”
“那也不得掉以轻心,烦请长森时不时还得过去看着。”纪攸道。
诸葛长森此时神清气爽,答应得也格外爽脆。
“元师兄昨夜在渊飞门,可有探到什么?”纪攸又问。
元飞闻声,显然沮丧起来:“什么都没有,我把陆剑寒的卧室,书房,连同女眷的房间也搜了,一无所获。”
“女眷?”傅星齐竖起了耳朵。
“他不是有个妾室吗?昨夜不知为何不在房中,我顺手进去搜了,”
傅星齐本想打趣他,可见纪攸在一旁若有所思,便接着正经询问道:“还有其他房间吗?陆夫人的房间?”
纪攸摇头:“说起来也挺奇怪,我都不曾看到陆夫人的房间。”
“会不会是你没留意?”诸葛长森问道。
“连妾室的屋子我都搜了,这陆夫人的房间我能看不见吗?我从前听闻,陆剑寒与他夫人,还是极为恩爱的。”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纪攸。
元飞找不到陆夫人的房间并不奇怪,因为眼下,陆夫人并不与陆剑寒住在一处,而在后山竹屋。
但纪攸怕元飞冲动,并未立即说出,只问:“可还听到些其他的?”
元飞思索片刻,忽然道:“我还听说,魏朝不二日便会到达渊飞门。”
第七十一章 竹屋道姑
禅静的林中,隐隐能听见木鱼声,水声,和人声。
渊飞门,后山竹屋。
天已经暗地只能看见点点星光,屋内亮起了烛灯。
两名侍女,一个身着青衣,一个身着黄衣,一同提着水桶,有说有笑地进了屋。
屋前放着一张摇椅,有一妇人坐在椅中一下一下地摇着,看不清面容。
黄衣侍女从屋内走出,蹲在妇人的身旁,轻声哄道:“盈夫人,咱们进屋吧,外头凉。”
妇人没有应声,侍女把着摇椅,缓缓停下,那妇人哭闹起来,好似一个五岁孩童,看着有些痴傻。
侍女耐心地哄着,继续替她摇椅,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不多时,殷霓从屋内走出,不知弯身和她说了什么,妇人听话地起身,正要回屋。
纪攸藏立在林荫之中,久久注视,忽然这妇人似不经意地回头,纪攸觉得自己好似对上那视线,不由地紧张。
被她发现了吗?
纪攸未仓皇逃离,而是静待不动,妇人没有停留很久,很快又转身回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好一会儿,竹屋内才灭了灯。
傅星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这妇人会是元篱吗?”
纪攸摇头,并非否认,而是难以确定。
“侍女喊她盈夫人,听着……不像。”
“明日,我带元飞过来,便自有分晓了。”
纪攸点着头:“倘若她真是元篱,那是不是他的孩子就……”
纪攸没有言明,但二人心中都明白,一个早在十年前就被兄弟害死的父亲,一个疯癫了的母亲,他们的孩子定是凶多吉少。
纪攸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竹屋,就连离开时还有些莫名的酸楚与不舍。
——
傅星齐与纪攸二人化作谢长缨与谢长钺的模样,在这渊飞门悄悄住了下来。
谢家兄弟负责一些简单的采办活,白天若不在门中是常有的事,夜里又能探查消息,实在是再方便不过。
不过这性格,神态,傅星齐都能模仿得来,可惜有些能力不是靠模仿就能获得的,好在这些小活,都难不倒纪大总管,没几日下来,连管事的都颇有些刮目相看。
“长钺这几日倒是颇有长进啊,偷偷下了苦工?”管事的清点时,不由笑道。
谢长钺是个腼腆性子,不善言辞,皆由谢长缨替他回道:“小钺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
管事的一片慈善:“说的是,不过你这家伙,最近是不是都把活推给长钺,偷懒了?”
傅星齐佯装吃惊:“这您都能瞧出来?我俩同进同出的,啥活都没耽搁呀。”
管事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别看老头儿上了年纪,见的人多了,眼睛厉害着呢!”
管事的点完了货,还不忘提点着:“这几日,你们俩小子好好干,说不定过些日子,能有好差事落到你们头上,可别失了机会,怪老头儿没提醒你们。”
傅星齐眼睛一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管事的嘴巴严得很:“不该问的,别瞎问,最近孟管事没教训你们?”
说起孟雁楼,近期是忙得很,自傅星齐与纪攸二人借了谢家两兄弟的身份,还没和他正式碰过面。
“我说老头儿,我那小舅舅一来就占了你的差事,你就一点儿也不记恨他吗?”
老头儿笑了,眼角布满了皱纹,却依稀还是瞧出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记恨他做什么,我老了,不是他早晚也会有别人的,他能把渊飞门上上下下都理得这般好,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傅星齐的笑意淡了些,他本想挑起二人的嫌隙,没料这老头儿竟是个坦荡之人。
看着他一项一项细致地分类归整,一如这几十年来一般,从未懈怠。
“老头儿,以后别都自己理货了,这不是有其他弟子吗?”傅星齐说着,帮他扛起了麻袋,放在指定的货架上。
“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年好日子?”
老头儿听了也不生气,乐呵地坐在一旁,倒了一盏茶,任由两个年轻人去。
从管事的处出来,纪攸才开口:“老头儿说的,恐怕是魏朝要来的事。”
傅星齐微微摇头,略有他思:“区区一个魏朝,又不是头一回来,一定还有别的事。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来了这么些天,都不曾见到陆溪山?”
纪攸道:“谢家兄弟的身份,虽出入方便,可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些什么,真是不容易。”
傅星齐但笑,说:“谁让他俩有个好舅舅呢,别人不都还隔得远远的?”
“看来……我们得另辟蹊径了。”
“不如这样……”
傅星齐凑近了耳朵说话,话音刚落,便听得天边一阵破晓的钟鸣。
是远山钟。
每逢大事,渊飞门召集弟子,远山钟才会响起。他二人一年前大闹武林大会之时,就曾听过这钟声。
果然,钟声一起,不远处便见有弟子慌慌张张而过,好似发生了什么急事。
傅星齐眼明手快,忙不迭地上前询问:“何事啊?”
那弟子走得匆忙,都来不及分辨那是谢长缨,道:“没听见远山钟响了?往大殿集合去啊。”
傅星齐抓着那人胳膊,不让人走:“知不知道是什事?”
“这我哪知道啊!”那弟子甩开了傅星齐,便急着往大殿走。
纪攸上前来,二人对视一眼,也一同去了大殿。
以谢长缨和谢长钺的身份,是进不去大殿之内的,只能站在八九排开外的位置,远远观望。
大殿之上,陆剑寒黑着脸,一脸吃人的模样,已丝毫看不出本来的俊毅容色。孟雁楼挺拔着身姿立在一旁,双手藏在袖中,看不出喜怒。
“把画像发下去。”孟雁楼道。
那是一张女人的画像,穿着一身素色道袍,长得很是美貌,傅星齐头一次看时,便觉得有些眼熟,可仔细瞧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此时,行伍中传出窃窃私语。
“这是……门主夫人?”
“嘘—”
孟雁楼走至殿前,吩咐各路弟子:“传令下去,三日之内,务必找到此人!”
“是!”
众人解散之时,孟雁楼意味深长地看着跑得比谁快的自家大外甥,眼神晦涩不明。
这是演的哪一出?傅星齐与纪攸皆百思不解。
只听得身旁三三两两的弟子,低声说着秘密话:“这就是门主夫人吧?”
“你怎么知道?”
“听说门主夫人吃斋念佛,不理世事,这女子一身道姑装扮,不是……还有谁?”
“这可不能瞎说。”
“要不然这远山钟能响?门主何必大费周章,寻个不相干的女子?”
“……这夫人不在门中?”
众人声音越话越小,傅星齐趁几人放松警惕之时,悄然潜入对话:“几位师兄,你们说的夫人,是陆门主的夫人?”
众人一见是谢长缨,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小孩边去。”
傅星齐真扮作小孩模样,耍起了无赖:“可我明明听见了呀!”
其中有一人倒是没将谢长缨放在眼里,只坏笑着问:“谢师弟,我等对如今这状况都不甚了解,你跟你舅舅就没听到些什么风吹草动?”
傅星齐苦着脸:“我小舅舅都连着忙了好些天了,连面都没见着,还是刚见了一面,也没说上话呢。”
众人见傅星齐这模样,当真以为谢长缨是个楞头小子,打听不出什么事,就连忙打发人走。
傅星齐和纪攸当即悻悻离开,可走远了些,两人又换了副神情。
“没想到,还没等元飞来认人,就出了这档子事。”傅星齐不由皱眉。
“这不过是弟子们的猜测,也不一定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只要去竹屋一看便知。”
第七十二章 教主遵命
夜深,傅星齐再次来到竹屋之外,果然已是空无一人。
竹屋的锁不过是个无用的摆设,傅星齐随意一扯,那锁链便落了,他推门而入。
屋子看着不大,前厅中间摆着一张古朴的四仙台,只够四个人用。
卧房共有三室,最大的一间中放着一座玉石观音像,台前的香烧了半柱,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安神香。
其余两间一般大小,有一间放着两个床铺,瞧着像侍女的屋子。另一间,则空的奇怪,梳妆台上没有胭脂水粉,衣橱中也仅有一床过冬的棉被。
傅星齐伸手,正当要翻找其他柜子之时,忽觉屋外来人,不由竖起了耳朵警觉。
但听脚步声,这来人只有一个,且武功在他之下,于是并未直接与之动手,而是悄悄来至那人身后,想要瞧瞧是谁。
那人的背影,他只一见便知。
“没想到堂堂魏姑娘,也做这偷偷摸摸的行径了?”
那人闻声一怔,月光下转过身来,果然是魏晚。
傅星齐插着臂靠在门边,全然忘了自己如今还是谢长缨的身份。
他并未刻意掩藏自己的声音,因而魏晚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确信了眼前这一脸讽笑之人,便是傅星齐。
“傅教主此次,又是借了谁的身份?”魏晚问道。
傅星齐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谢长缨,可既已掉了伪装,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并不理会魏晚的疑惑,只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放心魏朝那小子?”
“魏朝没来,我一个人来的。”
傅星齐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她:“不会是刚到吧?不去给你那门主舅舅请安,先来这儿?”
魏晚沉着回道:“我昨天就到了,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晚说得隐晦,但却处处都漏着风。
看来那画像,真和陆夫人脱不了干系。
“那你可有查到什么?”
“还未。”魏晚心想,这不是刚到,就又碰上傅教主你了。
“既如此,那就一起吧。”
魏晚没有料到傅星齐竟会邀请自己,一时间百味陈杂。但冷静下来,便知傅星齐没有别的用意,自己来之前,他已经将屋子搜完一遍,只是并无特别发现,有第二个人搜屋,或许会另有发现,况且,如今的她也不可能在傅星齐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
傅星齐在空卧内翻找藏柜,魏晚放下纠结也一同进屋,在梳妆台处驻足。
魏晚轻抚着木纹,心思却不全然在此,她似不经意地提起:“此次怎么没见纪总管?”
傅星齐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似笑非笑道:“怎么,想他了?纪攸是我的人,劝你别打他的注意。”
魏晚啼笑皆非:“我打他的主意做什么?只要他体内的蛊一日不解,自然就只忠于你一人。”
傅星齐顿住,这话本也好理解,可不知怎么,他便是听得不对味。
“什么意思?”傅星齐禁不住疑问。
魏晚未做多想,脱口道:“你不是早就知道,纪攸中了“遵命”之蛊?自然是听命于你。”
不对,傅星齐所知的“尊命”,尊的应该是寻揽月的命,而非他傅星齐。
魏晚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了端倪:“你不知道,纪攸体内的“遵命”乃是由你的血炼化的?”
傅星齐缓缓侧过身来,半张脸都没在阴影之中。魏晚当下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寻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其实就算傅星齐不说,魏晚多半也能猜得出来。作为寻揽月的儿媳妇,她这个婆婆和自己打交道的时间,多过和傅星齐。她的话中总是真假参半,让人永远猜不透,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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