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就连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傅星齐反问。
魏晚只觉有些难以启齿,可为叫傅星齐信服,也唯有坦白:“你闭关之后,我去递地图之时,偶然听得。”
傅星齐抬眼,强压着怒气:“地图,果然是你给的。”
事到如今,魏晚也不做辩白:“我是给了他们上山的地图,但是十二天星阁和密道的地图不是我给的,我可以以亦明的性命发誓!”
提到傅亦明,傅星齐才微微缓和了语气,这个孩子虽然气人,可毕竟是他自己的儿子,重生这一年多,他见过魏晚数回,可却始终不忍问起这个孩子。
如今魏晚主动提及,大许便是平安的,傅星齐只能这样想。
傅星齐深知,魏晚既然敢拿傅亦明作誓,这事一定是真的。
傅星齐冷静地叹了口气:“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魏晚看着垂着头的傅星齐,忽然有些心疼,他纵然武功盖世,可被蒙蔽了一世,就连重生也逃不开糊涂的命运。
“我并没有听的很清楚,也分辨不出在屋里说话的,究竟是何人。只听得其中一人说,纪攸并不是真心听命于你,而是因为寻夫人给他下了蛊,这蛊是以你的血喂养,因此他才对你产生依赖,不得反抗,可以寻夫人的血解之,以唤起纪攸对你们的仇恨……从而,使他背弃你。”
寻揽月的血能解百蛊,倒也说得通。
如果寻揽月的血可以用来解蛊,那当年他们盯上兰越峰就不仅仅是为了威慑傅星齐,而是为了给纪攸制解药。
他派纪攸上兰越峰支援,正好还傻傻送了他们一程。
愚蠢至极!
傅星齐阴沉着脸,问:“还有呢?”
“我没敢久待。”
傅星齐像鹰鹫一般的眼神盯着魏晚,她从未在傅星齐的面前有过如此紧张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傅星齐是在试探她,答案显而易见,魏晚此刻已经没有必要再撒谎。
与他对视的片刻间,仿佛有一世那么长,魏晚从这一刻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彻底被驱逐出了傅星齐的边界。
顷刻之间,傅星齐消失在原地,魏晚眼神涣散地跌倒在梳妆台旁,微微喘着粗气,不知为何,眼泪竟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曾经无数次想要推开他,逃离他,可真正被放开的时候,才敢承认,自己舍不得他。
那十五年,便是她的一生。
魏晚颓败地撑着一旁的梳妆台,想要站起,却无意中发现,梳妆台的底下,竟有一个暗格。
——
傅星齐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谢氏兄弟的房间,他推门而入之时,纪攸已在屋内等他。
起初,纪攸并未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和他说着话:“今日我去看了陆溪山的情况,他脉相平稳,却久睡不起,十分蹊跷,听丫头们说,也偶有醒着的时候,但不久便要睡下,我怀疑是中了什么毒。”
傅星齐发愣地看着眼前之人,若是这人的钦慕是受蛊虫的魅惑,这人的顺从是受蛊虫的胁迫,没了这蛊虫,他会不会恨得要杀了自己?
一如上辈子一样。
他无数次回想,那日在经天阁上,纪攸看到自己时的眼神。
唯独没有想过,他那时想的会不会是:你怎么还没有死?
一想到这儿,傅星齐一下没拿住手里的茶盏,任他落地而碎。
纪攸吓了一跳,这才问道:“怎么了?”
傅星齐该从何开口,他能问吗?
你是真的爱我吗?不是因为蛊虫。
可这蛊虫,是他母亲下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蛊虫,或许他便会喜欢一个女子,可能是魏晚这样明媚聪慧之人,也可能是温琪这般洒脱率真之人。
再过几年,他们的孩子便会出生,儿女成群,共享天伦。
真叫他选择的话,他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吗?
纪攸看不懂傅星齐此刻的神情,他皱着眉双手拍在傅星齐的脸上,两个红红的巴掌印赫然在目。
傅星齐好像如梦初醒般看着他,眼神更是委屈,纪攸也有一瞬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火,不过有些时候,便是不能心软。
“醒了吗?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傅星齐仍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大块头倔强起来,真是谁也没有办法。
纪攸耐着性子:“星齐,我答应了你,不会瞒你,那你呢?”
“我……”傅星齐的话到了嘴边,吐出来却是一句:“没什么。”
纪攸不禁有些失望,可却习惯性地无法指责。只能将话头转向画像:“既如此,你有什么发现吗?”
傅星齐看着纪攸平静的样子,不知抽了什么风,反过来质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纪攸抬眼:“我生气,你就会告诉我吗?你既然不想说,我逼你有什么用?”
“那你也应该生气啊!我有事瞒着你,你就该对我发脾气!”
在傅星齐看来,纪攸的包容便是对蛊虫的屈从,他越是波澜不惊,便越不是真心。
纪攸一时怔住。
“我……不是……”傅星齐有些泄气地垂下头。
纪攸问:“你究竟是想要我生气,还是不想我生气?”
傅星齐不知如何作答,纪攸冷静片刻,说道:“你对我有所隐瞒,我自然是生气。但你若有难言之隐,我也愿意等。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
傅星齐凝视着他,唯有认命地点了点头。
他是最无权责备纪攸的人。
第七十三章 婚姻之事
第二天,纪攸才知道,从云旗涧来的不是魏朝,而是魏晚。
他侧目看了一眼傅星齐,他从不做无端的怀疑,可直觉告诉他,昨晚傅星齐的反常或许还是托了魏姑娘的福。
陆剑寒将搜寻画像之人的任务交与了魏晚,反观一侧的孟雁楼,始终保持着事不关己,却清风明月的姿态。
“看来魏姑娘不是自己来的,是陆剑寒请来的。”纪攸腹中低语。
傅星齐并未动作,回应道:“也不定是她自己想来,魏朝是个没用的。”
纪攸不自觉地撇过头去,傅星齐的眼神清明,不带任何的情感,可他对魏晚的过分了解实在不得不让人在意。
收到纪攸投来的视线,傅星齐问:“怎么了?”
纪攸报复性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傅星齐听出些不对味来,正要侧身问他,却被叫住了名字。
“长缨,过来。”
孟雁楼向“谢长缨”招了招手,亲自嘱咐道:“长缨,以后你听从魏姑娘吩咐,助她寻回画像之人。”
傅星齐学着谢长缨的少年气和积极性,连声应道:“是!”
纪攸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瞧着这一幕。
——
纪攸比原先约定的,还要晚了几日回客栈。
本以为元飞会沉不住地闹脾气,他们早几日便通知,会带他去竹屋辨认,可一晃眼,别说是元篱,就连门主夫人也不翼而飞。
就算元飞要生气,也无可厚非,怪就怪在他偏偏和颜悦色地寒暄,这叫纪攸反而有些发怵。
纪攸眼神询问诸葛长森,这人神神秘秘地笑了:“对了,怎么不见教主?”
说起这事儿,纪攸便有些不悦:“让人叫走了。”
“谁啊?敢使唤我们教主?”
“她使唤的是谢长缨。”纪攸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在诸葛听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她究竟是谁啊?”诸葛长森愈发好奇。
纪攸还没来得及公布,便听邻桌有人闲话。
“听说了吗?渊飞门要办喜事了。”
“谁啊?”
“少主和魏姑娘呗!”
“他二人郎才女貌,倒是绝顶般配!”
“不知到时候会不会请咱们镇上喝杯喜酒?”
“你小子,想这茬呢!”
诸葛长森竖起了耳朵,怪道:“怎么魏公子变魏姑娘?来的是魏姑娘?”
纪攸未答,顿感奇怪,他在渊飞门中都未曾听说要办喜事,怎么这街上反而流传开了?
诸葛长森当他默认,立即笑起来:“那我便明白了,这位能使唤教主的大人物便是……魏姑娘!”
“那有什么用?人家跟陆溪山是青梅竹马,都定了婚约了,你们天星教就别想了。”元飞在一旁煽风点火,全然看不出半点不乐。
“只要她魏姑娘一句话,我们天星教上渊飞门抢亲又如何?”
诸葛长森越说越离谱,甚至手舞足蹈起来,引得周遭之人频频回望,元飞按下这大个子,示意他别太张扬了。
纪攸听后,怏怏不乐地皱着眉,他们当成玩笑的话,在他这里却没办法看得那般轻松。
于是闷闷地说了声:“我先回去了,最近山上不太平,怕惹人怀疑。”
待纪攸走得没了影,诸葛才突然反应过来:“小攸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啊?”
元飞叹了一声:“你能反应地再快些吗?”
“你不也没反应过来吗?”
“是你们天星教的人,我操什么心呐?”
“……”诸葛长森语塞半晌,骂了一句:“忘恩负义!”
——
纪攸从未觉得这一天这般漫长,他控制不住地想傅星齐和魏晚在做什么,她认出傅星齐没有?或者正是因为认出了他,所以才点名让他同行?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半晌,久等傅星齐不归,看天色渐晚,纪攸不想再这么耗下去,干脆出门去打探消息。
陆剑寒的住处与陆溪山的又有不同,陆溪山处虽然静,但静中仍有人声,侍女们闲话中是最容易探听消息的。可陆剑寒这地,却是深不见底的寂静。
纪攸敛住呼吸,再三确认无人之后,才从假山的阴影中快速转移,来到陆剑寒的书房外。
正当要潜入之际,忽听脚步声从两侧转角由远及近,纪攸无从判断是何人,此时距离假山乃是一片空旷之地,贸然进屋更有可能被捉个正着,一时间进退两难。
纪攸几乎停止了呼吸,尚未拿出决断之时,正门忽开,从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将他猝不及防地抓了进去,同时锁住他的命脉,捂住他的嘴。
纪攸睁大了眼,门外果然听见来人,竟是陆剑寒:“什么人?”
其实就算身后这人不捂住他的嘴,他此时也不敢出声。
“舅舅,是我。”另一人从尽头转角现身,是魏晚。
陆剑寒虽见魏晚,疑心未消:“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正要去看看舅母,她不是从林中小屋搬回来了吗?”
陆剑寒一听,当即不满道:“你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看溪山,他久病未愈,看见你兴许能好的快些。”
魏晚眼神躲避:“我来那日,便已去看过表哥了。”
陆剑寒更是不悦,冷嘲道:“既然是为溪山来的,就将心思好好放在溪山身上,想想法子怎么治好他的病,待他的身子有了起色,也好择日完婚。”
魏晚露出大惊之色:“我不是……”但又很快冷静下来:“我从未说过要与表哥成婚,舅舅怕是误会了。”
陆剑寒睥睨侧目:“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与你父亲说定了便是,再说你与溪山青梅竹马,你二人曾做过些什么,真当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知晓吗?”
魏晚不由攥紧了双拳,她上辈子便是受够了这八个字的苦。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
“阿朝受伤未愈,我代他前来,与表哥无关。”
陆剑寒似是不信,嗤笑一声,只当她是逞强不好意思。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为溪山来的,都随我去瞧瞧他,这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魏晚作揖应声,两人走远了些,还能隐约听见陆剑寒断断续续说着婚约一事。
躲过一劫,纪攸挣扎了两下,背后那人便立即松了手。
周遭太黑,看不清对方,纪攸却叫了声:“星齐,是你吗?”
傅星齐没有马上应声,纪攸着急地伸手抓他,傅星齐一把便握住了他,道:“是我。”
纪攸这才稍稍安心:“方才为什么不回应我?”
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虽扣着我的命门,却没真的施力,不过是想让我安静。”
“那也不定是我。”
纪攸沉默着,闷声道:“我就是知道。”
纪攸向前靠近了一步,本以为傅星齐会顺势抱他,谁知却放开了他的手。
“走吧,此地不能久待。”
傅星齐开了一扇门,外头的微光映射在他身上,将纪攸似乎隔开了一段很远的距离。
回去的路上,纪攸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傅星齐很少让他主动开口,而他开口能想到的,竟也是魏晚。
“你刚才是同魏姑娘一起来的?”
“嗯。”傅星齐承认的倒是快,让纪攸更觉不是滋味。
魏晚显然是特地为他解围,才撞上了陆剑寒,他也听得出,魏晚是真心拒绝和陆溪山的婚约,也是为了解围,才将陆剑寒的冷嘲都咽进肚子里。
他二人,真是一个知心,一个付出。
好一对金童玉女。
傅星齐此时则尚在回忆白天所见的画像,故未曾留意,纪攸如今的模样,正是他最想看到的,吃醋。
第七十四章 两幅画像
魏晚以人手不足为名,向孟雁楼要了“谢长缨”来做帮手,没料孟雁楼答应得十分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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