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悬挂着00008牌照的黑色加长版林肯准时在别墅门前停下,身着黑色西装的司机绕到后座打开车门,一个身形略显富态的男人从车内出来。
他上身穿着宽松的丝质衬衣,头发花白发型却打理的一丝不苟,走路精气十足,唯有眼角的细纹显出些许老态。
李林焰第一次这样细致地观察他的亲生父亲,之前见面他只会觉得反感,不想多看林禹一眼。
李岚娇已经上前挽住对方的胳膊,亲热地说些家常话。
林禹路过李林焰进门,故意在他面前顿了顿脚步,没有看他更没有说话,只是在等着什么。
“爸。”不等李岚娇提点,李林焰明白他在等他问候,识眼色地叫爸。
林禹这下才正眼瞧他,眸中神色难辨喜怒,“多久没回家了?”
“五年。”
林禹点头,“五年了,也该回家了。你这些年的表现我都听你妈妈说过,没丢我的脸。”
李林焰受教颔首,多余的话没再说。
一家三口久违了坐在同一张餐桌上,李林焰沉默地进食,目不斜视。
“那个孩子是叫沈和韵对吗?”林禹放下筷子发话。
李林焰有一瞬的惊慌,不知道他为何提起沈和韵来。
林禹勾了下唇,用最和蔼的语气说出最强硬的话,“姓楚家的那点事已经搞得人尽皆知,我知道也不稀奇,儿女情长玩玩就作罢,我知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对吧?”
他要他交投名状,保证绝不会因为沈和韵坏了正事。
李岚娇的注意力若有若无地放在李林焰身上,她端着汤碗低头饮一口,不准备插进父子二人的谈话。
李林焰没得选。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向您保证,不会因为他耽误事。”李林焰面不改色地撒谎,轻易就骗过了林禹。
林禹点头,“既然如此,吃完饭跟我去祠堂拜拜吧,第一次见面,衣服要换的正式些。上过香,找人挑个良辰吉日把名字改回来,也算认祖归宗了。”
李林焰顿了顿,平平淡淡的,“谢谢爸。”
李岚娇跟着笑了,“我这就找人去算日子。”
一顿饭三人心思迥异,林禹高高在上施舍着,李岚娇是多年隐忍又进了一步的欢喜,只有李林焰一个人在出卖自己的灵魂。
父子两人在祠堂谈话,林禹点燃了香交给李林焰,要他磕头祭祖。
李林焰像具行尸走肉,林禹要求什么他便做什么,将年过六十的林禹哄的十分开心。
他从祠堂离开,站在夜风里,将零星知晓的林家内情告诉沈和韵。
“林家内斗严重,恐怕不死不休,你最后信我一次,离开林颂钧,明哲保身。”
私人岛屿上,沈和韵拿着这条短信放在病床上昏迷的林颂钧脸旁比对了三天。
他的笨蛋小弟竟然是一个神秘世家的继承人,这合理吗?
沈和韵双手放在林颂钧的肩膀上,从胸膛到腰身,顺着布料一寸寸向下搜寻,除了对方的肌肉什么都没摸到。
沈和韵跪在床上,面露怀疑。
仍在昏迷的林颂钧唯有胸腔平稳起伏,在沈和韵眼中却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可疑。
会不会林颂钧根本没病,骗着他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躲过林家人?
可他回想之前的种种,实在不觉得林颂钧有哪里聪明,何况这次昏迷,岛上的医生也说林颂钧头部之前受过伤。
林颂钧失忆究竟是真是假。
沈和韵喊来八九个仆人,吩咐他们搜出林颂钧带来的所有东西交给他。
失忆可以作假,可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然而将林颂钧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他带来的东西除了衣物便只有沈和韵留给他的那部手机。
沈和韵按亮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查,锁屏壁纸竟然是他喝可乐的照片——不知何时林颂钧偷拍的。
……
算了。
当大哥要有格局。
要给予小弟充足的信任。
沈和韵将这两句话反复默念三遍,终于将手机塞回林颂钧的枕头下,不忘拍拍手以示自己的清白。
他转身,【统,林颂钧失忆是不是真的?】
当大哥更要懂得动用身边一切资源。
1028:【是真的。】
沈和韵一颗心放下,事情解决了。
林颂钧就这样睡了整整三天,迟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沈和韵白天骑马、出海和在海滩上晒太阳,天黑之后给林颂钧读半个小时的童话故事书表达对小弟的关心。
日子规律,除了林颂钧还在睡觉,沈和韵已经将《睡美人》读了十遍。
医生建议说:“如果再等一天对林先生的治疗还是没有进展,我觉得转到岛外就医对病人比较好。”
沈和韵欣然答应。
这天沈和韵合上故事书,捏着林颂钧的耳朵念叨,“快点醒来吧,这本书我都要读烂了。”
林颂钧依旧合着眼,双手摆放在身体两侧,任凭沈和韵如何摆弄他,房间里只剩仪器运作的声音。
沈和韵又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哒哒”声,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楼下逐渐嘈杂。
“你是谁!”
院内的安保人员乱作一团,手持武器对着空中叫喊。
沈和韵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一架直升机在空中悬停,舱门大开,长相俊美而薄情的男人手握舱门,大半身体已经探出舱身,上衣被风吹得鼓胀,衣摆撩起露出一小截有力的腹肌,是那种不要命的潇洒。
沈和韵只觉得阴魂不散。
他朝空中喊话,“我的岛不欢迎你。”
封梓呈不知听清没有,他转头跟机长说了什么,直升机缓缓下降,他顺着舷梯攀爬落地。
“我没有恶意。”他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安保人员将他押上楼见沈和韵。
沈和韵转身快步出门,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在岛上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么嚣张的人。”二百多斤的安保队长押着封梓呈走出电梯。
沈和韵已经面色不善地守在电梯门口。
“把他带到书房来。”沈和韵说。
安保队长大力按着封梓呈的肩,将他按跪在地毯上,他威胁他,“你知不知道换个地方,你这样搞事情已经被一枪打死了,根本不会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面对沈和韵,封梓呈膝盖骨一向很软,他盯着沈和韵说:“我知道。”
没有谁知道他是怎样期待这件事的,行刑前的最后一刻沈和韵眼里会只有他,他也会将沈和韵深深印刻在自己眼中,直到最后一秒。
那会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你们都出去。”沈和韵不忘让安保队长把门带上。
密闭的书房中只剩他们两人,沈和韵从皮革凳椅起身,一步一步,缓缓绕着封梓呈转圈。
封梓呈微微垂头,他看着沈和韵的鞋尖陷入他面前的绒毛地毯里,一次次拔走,又重新陷进来,竟然感到莫名的愉悦。
沈和韵因为他的出现有了明显的情感波动。
“为什么要来找我?”沈和韵在他面前站定。
封梓呈:“因为怕。”
“怕,怕什么?”
“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了。”
怕沈和韵死,也怕沈和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让他的人生空无一物。
沈和韵笑出了声,“这句话你该说给半个月前的你听,你大概会和自己打一架。”
封梓呈抬眼去看沈和韵的笑容,他说:“沈和韵,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沈和韵换了种命令的口吻,“如果我说不准呢?”
“只有这件事我不会对你妥协。”封梓呈说,“你也看到今天了,或者你把我囚禁起来吧,沈和韵,这样我就不会惹你烦心了。”
“你知道你是在逼我吗?!”沈和韵扯住他的短发,短暂地情绪失控。
封梓呈反而用脸去蹭他的小臂,厚颜无耻道:“杀了我吧,这样你和我都好过。”
沈和韵狠狠甩开他。
封梓呈眼中有几分笑意,因为沈和韵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他没有他狠心。
“必须赖上我?”
封梓呈不答。
沈和韵冷笑,“既然这样我也有我的条件,封医生当初可是条忠心趁手的好狗,现在留在我身边,也要好好表现才对。”
封梓呈无比顺从,“你想要我做什么?”
“第一次养狗,没有提前做准备,家里没买现成的狗窝,封医生要去马厩里凑活睡觉。”
“好。”
“为了防止狗乱咬人,狗绳也要拴上。”
“嗯。”
“好久没听狗叫了,封医生叫几声,大声点,让我听听。”
封梓呈顿了顿,他看了看书房薄薄的门板,皱了下眉便达成了沈和韵的要求。
沈和韵目瞪口呆,心里惊叹封梓呈这人没皮没脸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但他没表现出来,想着法子戏耍封梓呈几天也不迟,也算散散他恋综里被封梓呈针对的火气。
“出来吧。”沈和韵唤来管家,让他领着封梓呈去马厩,说到做到。
老管家掏出手绢擦了几滴汗,一再确认沈和韵是不是在开玩笑,可连封梓呈本人也不作反抗,似乎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还有刚刚那几声怪异的叫声,怎么听也是人类发出的声音,这位新主人的癖好似乎十分诡异。
已经醒来的林颂钧也听到了走廊的动静,他本想等沈和韵回去看他,却迟迟没有等到。门外声声入耳,叫他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在他昏迷的这三天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林颂钧推着输液架,打开门出现在走廊上。
他遥遥与封梓呈对视。
对方见了他有几秒怔然,很快将情绪平息下去,别过眼只当没看见他。
林颂钧愈发头痛,这种不争不问的姿态就像是他和沈和韵已经发生过什么,并且与自己进行了巧妙的和解。
他缓步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沈和韵回头惊喜地望着他。
林颂钧说:“在你看别人腹肌的时候。”
第86章
林颂钧推着移动式输液架, 一路走到沈和韵面前,光明正大地试探他。
沈和韵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只是觉得他和昏迷前如出一辙的怪, 甚至变得更傻了, “当时你怎么不喊我?”
他瞅着他的眼神暗含关心。
林颂钧顿了顿,虚弱地说:“头疼, 没力气说话。”
沈和韵:“那你想起什么了吗?”
林颂钧眸低闪过暗色,萎靡地说:“没有……”
“别担心, 虽然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沈和韵失望一秒, 转而去安慰他。
“……我是谁?”林颂钧攥紧输液架, 怀疑的目光扫过沈和韵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在封梓呈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他昏睡三日, 对现在的事态毫无把握,沈和韵知道多少, 是谁告诉他的,以后他准备怎么对他……
脑海中一片片破碎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的出现,林颂钧任凭那些记忆一遍遍闪过, 没有顺着回忆去整理, 而是静静等着沈和韵的答案。
对他而言恢复记忆不是件多开心的事。
肌肉过度紧张,让输液的针头微微移位, 手背一阵刺痛, 林颂钧垂眸, 刻意松开了攥着的手掌。
沈和韵看出他不大放松, 微微笑着说:“不是坏消息, 你先回去等我……”
“他失忆了?”封梓呈突然插话,他审视地打量林颂钧, “什么都不记得吗?方便的话我了解一下情况,能帮助获得一些更专业的建议也是好的。”
林颂钧与他对视,只是短短的一秒钟,却好像有刀光剑影。
“不用了。”沈和韵说,“好像有人忘了,他现在我私人的一条狗,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医生,我不点头,他就不能开口说话。”
沈和韵回眸戏谑地看着封梓呈。
封梓呈竟然笑了,他点头,听话道:“我知道了。”
然而沈和韵的恶劣愈演愈烈,他说:“管家,麻烦把我的狗带到马厩里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进屋子,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他字字不提封梓呈,却说的清楚明白,封梓呈爱去哪去哪,就是别来见他。
封梓呈如梦初醒,一下没了笑容,才明白过来沈和韵在打什么算盘。
他傻在当场,只能看见沈和韵留给他的背影。
“跟我走吧。”管家叹气,他把封梓呈领到马厩,打开一间空着的隔间,一声不响地在门外站着,也不催他。
空气中是飞扬的草屑,带着点淡淡的骚味,打扫的再干净的马厩也不该是人住的地方。
“谢谢。”封梓呈坦然迈进去,里面除了饮马的水槽空无一物,他甚至亲手将门合上,在手中把玩着U型门锁。
管家眉头越拧越紧,想说什么终于忍着没说出来,他没有锁门,从外面的仓房抱了两床被子进来。
“不够的话你自己去仓房再拿,晚上睡觉前记得检查其他马匹的门锁有没有锁好,小心被踩。有什么其他要帮忙的,出去后东面两百米有宿舍……”
管家嘱咐过他,甩手离开。
封梓呈将床被铺在地上,躺下望着圆木天花板,无声地将手举起,虚空握拳。
再摊开手,其中只有几粒草屑,几秒后重新漂浮在空气里。
他留不住沈和韵,沈和韵也不要他。
但他知道自己就躺在离沈和韵不远的地方,等沈和韵死了,他就帮他收尸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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