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的汉子,牵着水牛,沿着溪边的小道走着,到了午间时分,便是人不嫌累,也是要让水牛歇上一歇的,若是中了暑,可就是不妙的事情。牛尾巴不时的甩着,驱赶飞来的蝇虫,汉子则用手里扎成一把的枯老的艾草束,在驱赶着蝇虫,不时的和笑着过往的行人打着招呼。
溪水里,忽然探出来两个脑袋,一个七八岁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手里都攥着一大把的田螺,脸上洋溢着最开心的笑容。
两个孩子都是穿着短裤,赤裸着被晒得黝黑的上身,此刻扑腾着游向了岸边,将几大把的田螺都扔到了岸边,其中一个孩童大声道:“雪儿,你先收着,我和大哥再去摸……”
岸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扎着两只小辫,圆圆白嫩的小脸蛋像是一只香甜的白香瓜。女孩子穿着花裙子,虽然裙角还打着补丁,但丝毫掩盖不了她的漂亮和可爱的气质。
她此刻坐在岸边的一截木桩上,绣了花的小鞋子倒映在溪水里,荡来荡去。
只是,女孩子看着溪水里嬉戏还有摸着田螺的两个少年,怒气爬满了腮边,道:“云哥哥,你们快出来啊,一会牛爷爷来了又要挨骂。”
少年嘻嘻哈哈笑道:“不会的,这一会他肯定睡啦。”
女孩子用一个小篓收起了田螺,又坐在横木上,手托腮,看着溪水里的两个少年,时而露出水面扑腾,时而潜入水底,摸着田螺或是菱角——鱼儿,那是抓不来,得需要用网子来捕捉。
终于,少年游得累了,也不再感觉酷热,便又爬上了岸边,女孩子用手帕擦拭了少年湿漉漉的脸颊,道:“仔细着了凉,生病了又没大夫看。”
少年笑着跑开了,却又跑到一处草垛里,抽出来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是桃树上刮下来的胶,然后两个少年便兴高采烈的去粘树上的知了。女孩子便跟在后面跑,扬起了圆圆的脸蛋,抬头看着树巅。
只是忙活了大半日,只粘得了几只知了,少年便赌气道:“不抓了,等天不晒了,咱们去田里抓蛐蛐,挖田鼠。”
女孩子使劲的点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哥哥的崇拜。
……
阿云昏昏沉沉,依旧在昏迷,眉头紧紧的皱着,脑海里不知何故,竟然重复着幼时温馨的画面。
这么多年来,江湖里血雨腥风,多少次死亡边缘徘徊,已经不知道多久,不记得幼年的这段时光了。
不知何故,此刻竟然梦起。
断魂窟里是否还有未知的宝藏,未可尽知。
但或许,童年里最美好的回忆,又何尝不是一笔,再多的金银,也换不来的宝贵财富。
昏昏沉沉,梦境之中,却又闪过了另一番画面,牛大爷的小面馆,此时却不见了牛大爷的踪迹,也不知他此刻去了哪里。
此时煮面的竟然是雪儿,此刻她已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生得亭亭玉立,穿着雪白的衣裙,漂亮得就像是画中的仙女一般。
雪儿一边将和好的面团擀成了薄片,然后再用刀切成细细的面条。面条切好两碗的份量之后,便用刀拢起来,下入了滚烫着开水的锅里,然后用两根长长的竹筷搅拌着。待面条煮沸,锅里起了气泡,便浇上了一点点冷水,压着了气泡。
面煮熟后,雪儿便又用长长的竹筷,将面条夹起放在两只宽口大碗里,又浇上了肉丁和卤汁,切开了两片卤蛋,一只碗里放上一片。末了,再撒上一把香葱,和碎黄豆、豌豆粒,一碗香气扑鼻的面条,便即告成。
香气扑鼻的面条,甚至阿云睡梦中,嘴角也忍不住动了动。
雪儿轻轻叫了声“云哥哥”,阿云便走近来,用托盘托着两大碗面条,道一声“面来喽”,走到了客人桌前,给客人端上了面条,末了再道一句:“客官慢用,桌边有姜末和香醋,需要了请自便。”
此时,生意正好,竟然来了三四桌客人要吃面。雪儿和阿云忙得不亦乐乎,雪儿和面,煮面,阿云收拾碗筷,擦拭桌子,招呼客人……
很忙,也有一点点累,可看着客人满座,满意的吃着面条,阿云和雪儿便是最大的心满意足。尤其是客人多了,再节省一点,还可以存下来一点点钱币,生活总还是会有希望的。
就挺好。
去他的江湖厮杀,宝藏和天下,少不了血染黄沙,又怎比得上,安静祥和的一个家。
阿云昏昏沉沉,依旧在昏迷,眉头在紧紧的皱着,脑海里不知何故,竟然重复着这般从未有过的情形和画面。
这么多年来,江湖里血雨腥风,多少次死亡边缘徘徊,又何曾有过这样安静淡然的一刻。
不知何故,此刻竟然梦起这般想象中的画面。
断魂窟里是否还有未知的宝藏,未可尽知。
但或许,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即便不是很赚钱——但也有钱可以赚,最重要的是安稳和踏实,一家人可以开心,平静,温暖的在一起。
劳,有所得;生,有所期;养,有所盼——这又何尝不是一笔,再多的金银,也换不来的宝贵财富。
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便是最美好的财富。
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场景,难道便却只存在于梦里了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又是多少人做梦,也梦不到的幸福呢。
阿云昏昏沉沉,依旧昏迷不醒。
第306章 教主墓室
而风流此刻,又何尝不是陷在了梦境之中……
不知其时是何时,或许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刻吧——此刻的风流虽然也的的确确姓西门,名字却并不是叫做西门风流,哪有人脑子抽风,给孩子起名字叫“风流”的。
西门风流,当然是他堕入江湖,成名之后改的名字,他之前的名字叫做什么,他自己或许也已经忘记。
不过他那时倒真的是个书生——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秀才书生,并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风流书生”。
已是木叶凋零的季节,夜半时分,破败的茅庐。
一盏冰轮正圆,高悬在梧桐树叶之巅,风移影动,沙沙作响,枝叶影儿,映照在茅庐的窗边。
茅庐内,燃着一盏孤灯,桌案前,风流此刻正自端坐在那边,手中还捧着一卷书籍,书的封皮上写着:《大学》——原来是当朝大儒“二程”奉为经典的儒家典籍。
手边,是吃过剩下的半个馒头还有一碟咸菜。
那个时候,风流还读着《大学》,还真的是个书生,甚至还考中了秀才呢,只待金榜题名,高中举人,便可入仕为官,兼济天下。
月亮越发偏移,已是到了后夜,蟋蟀的鸣叫声,都已渐渐止歇。油灯,有些昏暗,风流便挑亮了几分,却仍是手不释卷,像是获得了武林秘笈一般,如饥似渴的拜读着圣人的著作。
终于到了三年一次的科考,风流甚至收拾了行囊,带足了盘缠,一路的风尘仆仆,进京赶考。
甚至,风流还梦到了,在揭榜之日,自己果然高中了榜首——因为他向来对自己的头脑和文采是有把握的,而不会因为自己所在的地域考生众多而落榜,更不会在返程的途中,盘缠用尽,不得已走了小路,遭遇了强人。
甚至,风流还被封了一官半职,可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勤政爱民,兴修水利,整治贪腐,打击贼盗,人人安居乐业,弘扬真正的善良和美好的品德,打击虚假丑恶的行为。
他的治下甚至是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境地。男耕女织,民风淳朴,男婚女嫁,人口增长,老人和孩子,都得到了很好的照料。政务井井有条,人民常怀希望和仁义之心,宽厚仁爱,亲近和睦,从不暴躁争执,从不坑蒙拐骗。
甚至,风流还加强了军备防守,外敌不敢滋扰。有时派遣而来的斥候宵小,来境刺探,被人举报,已是被缉拿囚禁。胡虏来犯,风流便提枪上马,一战而平天下。
风流不知,何以竟梦到了这般的情形。
断魂窟里是否还有未知的宝藏,未可尽知。
但或许,为官者清廉爱民,庶民有希望,有信仰,学有所成,学有所用,劳有所得,公平和正义,这又何尝不是真正的财富。
良久——不知过了多久,阿云渐渐的睁开眼来,看到了石座之上的奇石,已是停止了转动,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断魂刀,跌落在石座一边。
阿云甩了甩还在发懵的脑袋,慢慢站起身,捡起了断魂刀。
脚下,微微的蹒跚,是那种宿醉醒来的头脑发胀发痛,脚下不稳的感觉,那种仿佛很累,只想再睡一阵的感觉。
风流缓缓的也醒转过来,望了望阿云,慢慢的爬起了身,看他的样子,也一如酒醉醒来,并不好受。
但风流终归是脑子转得快的,便低声道:“老大,这石头必定是天外奇石,虽吉凶难测,但一定非同寻常,仿佛蕴藏的有极强的能量,而且与断魂刀能发生感应,能致晕致幻,此地不宜久留。”
阿云也知道这般道理,抬头望向前方,却见那奇石的后方不远处,原本是石壁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道石门,此时已然开启。看来这是在二人昏迷之际,缓缓开启的,阿云更不多话,只是道:“走。”
二人先后入了那石门,同样的,在二人走进石门不远处,踏动了脚下的石板,背后的石门被关闭了起来。
那奇石,像姬星宇的尸身,一样的被隔绝在后方。
这里却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三丈见方,石室的墙壁上镶嵌了有不少的夜明珠,此刻熠熠生辉,照耀得石室之内,一片清白的暖意。便是没有了火把,此刻也可以借着光辉,微微看清室内的情形。
风流扫视了一遍,不由得心中惊讶,因为他已基本断定,自己和阿云此刻所处的,是一间墓室,因为石室的后方居中的地方,摆着一口石棺。风流低声道:“这里是个墓室,前面有一口棺材。”
阿云点点头,道:“小心行事,这里多半是魔教教主的墓室了,最是要紧之处。”
风流却微微一笑,道:“原是如此,若有宝藏,此刻多半便会在这里了。”他口中虽然这般说着,而脚下却丝毫不动,很显然,他对什么宝藏,是毫无兴趣的。
阿云也是叹息了一声,姬星宇此生最想来的便是这里吧,可惜此刻,已在室外的过道里,化作了尸体。
阿云定了定神,道:“排查一下,这里有没有出去的机关。”说着,便借着淡淡的光芒,在石室里摸索了起来。
石壁,触手有一点点的潮湿,耳边,有隐隐的水声传来。
风流知道这里兴许是临近着断魂窟的出口,说不定还真有可以出去的通道,也未可知。
二人在石室内,仔细的摸索了起来,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忽然风流低声叫道:“咦,看这里!”
阿云走了过去,只见中央石棺后面的石壁边,此刻倚坐着一具枯骨,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肉身已然腐烂得干干净净,衣服也多半腐朽,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还在保持着倚坐的姿势。
白骨的头颅,已是成了骷髅,两个黑黑的眼洞,仿佛在盯着闯入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嘴巴已是森森的牙齿,微微开启,仿佛在咒骂着闯入陵寝的莽撞之人。
风流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口中道:“前辈见谅,我二人逃命至此,打扰前辈休息,实非心中所愿,还请前辈宽宏大量。”
风流低头看时,只见白骨双手之中还抱着一个似是金玉打造的锦绣之盒,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这前辈估计便是那魔教教主了,他手中的宝盒,只怕便是那绝世的宝藏——或是惊天的秘密了。”
阿云“哦”了声,却似乎并未兴趣,风流又岂是贪恋财物之人,何况此刻被封在这绝地,若是不得出去,三五日却也难捱,又何必多想那身外之物。
二人竭力的在这石室之内,一点点的探索着机关,只盼能找到逃生的通道,一点的细节都不肯放过。
第307章 枯骨锦盒
不多时,二人找寻到了内部开启这墓穴石室的方法,开启了石室入口的石门。可这只是返回奇石和铁门铁闸的路,最多返回了断魂谷的入口——而断魂窟入口已被炸塌封死,回去已然无路。
仔仔细细的找寻了一个多时辰,甚至风流站在阿云的肩头,将这石室的顶部都摸了个遍,可一无所获。
终于,二人泄了气,靠在石壁下喘了口气,风流道:“我认为咱们一点地方都没遗漏,看来,真要困死在这里了,老大,你饿不饿?”
阿云笑了下,道:“废话,饿得要命,我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这会在这里过了这般久,虽不知道时辰,但此刻必然是夜半时分了,岂会不饿。”
风流叹气道:“是啊,我也饿得很,此刻是夜半时分了,便睡上一觉吧,咱们少说话,便不饿了,也少思考,思考是最消耗气力和精力的。”
阿云点点头,道:“先歇一会吧,恢复点精力,再想想有办法没。”
风流果真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甚至躺了下来,毕竟,躺着比坐着要更节省气力。
虽然此刻的地面,冰凉得寒意透骨,虽然他此刻内伤和外伤还没好透,但他却并不急于一时,因为若是出不去,受伤不受伤没什么区别,又何必运功疗伤。
风流的呼吸平稳而均匀,不再说话,阿云知晓,这是上等的呼吸吐纳之法,虽然不至于像是冬日里睡眠的狗熊那般,但至少可以多撑个一两日。
阿云也靠坐着石壁,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也收摄了呼吸,毕竟自从断魂谷鏖兵,到现在已是大半天了,委实累得要命。
良久,阿云也缓缓的睡去。
山洞墓室里,只有了一片的寂静和昏暗,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暗淡的夜明珠所散发着的光辉。
姬星宇惨死在不远处的过道里,尸身不全;石室的身侧又有一具少说也二十年的白骨,二人竟然是浑然不在意,安然而眠。
这或许是二人没有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也不怕这鬼魅之说。
而身侧的白骨骷髅里,手中还抱着一个锦绣盒子——那必然是极其贵重的物件,以至于这具白骨至死都牢牢抱着这个盒子。
这白骨是谁?盒子里一定有他的秘密,可是阿云和风流,竟然是毫不关心一般,躺在冰凉的石室内,酣然而睡。
洞中不知时辰,二人也不知睡了多久,按照身体的记忆反应,多半已是次日的日上三竿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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