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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叹气道：“是啊，我懂，这农村的大席，尤其是席后的折菜，可是上等的美味，我就见过一个达官贵族，茶饭不思，寻常菜肴都没的兴致，偏要人去收集大席后的折菜，自己躲起来吃。起初我觉得这人很变态，可现在想想，何止是沾了口水的折菜，便是沾染了屎尿的残羹剩饭，我也会狼吞虎咽。”
阿云默不作声，人们在极度的口渴和饥饿面前，又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礼义廉耻，便是人的尸体，也可能被分食了。
终无他法，终不可想。
便这般耗着，等着。
等死。
只是风流却不甘心这般无聊的死去，片刻后，风流又接着道：“老大，你感觉这辈子有做错的事情，或者是后悔的事情没？”
阿云望了望风流，又移开了目光，盯着石室的黑暗，并没有立刻回答风流，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缓缓开了口，道：“有，我有个妹妹，叫雪儿，是我小时候，在一个下雪天抱养的孤儿，所以便叫她雪儿——你该知道，我未必是姓云的，因为她叫雪儿，我才姓云。
“她虽然是抱养的，但却亲如骨肉，我一直是当做亲妹妹的，可我竟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直到她长成大姑娘了，还幻想着她和姬大哥结为夫妻……也终于铸成了大错。”
有些人，有些事，此生已成了阿云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
这，也是他今生今世，最为后悔的错事了，有些过错，终归是已无法挽回，亦无法弥补。
风流叹息一声，低下了头，道：“我又何尝不是，当年你于强盗刀下救了我，又传我这断魂窟的绝世武功，我刚入江湖，年轻气盛，志得意满，还自封了那风流书生的称号。
“那次洛水决堤，咱们出手惩治徐知州时，做得有点过了，虽然徐知州罪该万死，可他妻儿家人，终归是无辜的，还有徐家小姐，我当时年轻气盛，定力不足，看到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想撩上一撩的，轻薄调戏于她……唉，我时常记得，她那幽怨之中带着恨意的眼神，我知道，这辈子，我是肯定要遭报应的啦。”
阿云微微一笑，道：“是，所以咱们两个都遭了报应，要死在这断魂窟中了。”
风流叹息，不再言语。
山洞里静的出奇，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耳边，忽然想起了沙沙的声响，极其轻微，但二人都是习武之人，耳目异于常人，仍是听得清楚。
声音由远及近，逐渐的向着二人这边靠近，像是一根根钢针，一点点的扎刺着二人的耳膜。二人都是屏息凝神，一动不动，仔细地聆听，眼睛盯着身前的黑暗。
风流和阿云先前已在这边找寻得非常仔细，甚至反复找寻多遍，可以断定的是，这里绝对没有别人——除了姬星宇的尸体。
这，又是什么声音？
第310章 一线生机
声音由远及近，缓缓的靠近风流脚边。却见风流忽然一跃而起，双手在地上一按，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妙极，妙极，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风流站了起来，用手捏着一团黑黑的东西，阿云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只大老鼠。风流接着道：“我正发愁饿得很呢，便有人来送吃的了。”
阿云皱眉不语，风流却接着道：“老大，这老鼠肥得很，你敢吃不敢？”
阿云笑了，他知道风流的意思，此刻二人十分的饥渴，本已是坐以待毙的情形，碰巧来了一只老鼠，还被风流抓着了，那岂有放过的道理？只是这生啖老鼠，委实过于残忍，也荒诞恐怖。
阿云却不是胆小之人，便点了点头，道：“有何不敢，屎尿都吃过，还怕吃一只老鼠不成。”
阿云小的时候，被人欺侮，倒还真的是吃过沾了屎的馒头，所以，老鼠虽然丑恶，但比屎尿还是好上一些的，吃老鼠又有什么不敢呢？
风流叹气道：“好吧，想不到你也敢吃，我还以为我能独享呢。不过不是吃一只，是吃半只，我可不舍得都给了你，最多也就能分你半只，老鼠头留给我，跟卤好的那啥脖子一样，我要多嚼一会，保管越嚼越香，香得很呐。”
阿云笑道：“好，那老鼠尾巴可要归我，我要多吸吮一会。”
他二人，情同手足，生死之交，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也吃遍了山珍海味，饮遍了琼浆玉露，此刻困于绝窟绝地，饿了几日，已是垂死之际，竟然在争着吃一只老鼠，还是生吃。
可怖，又可笑，可叹，又可悲。
风流两只手，攥着那只大老鼠，唯一皱眉，便要动手撕成两段。
片刻后，却不见动静，阿云望着他，笑了笑，道：“如何？莫非反悔了，想要独吞不成？”
风流望着手中扭来扭去，在垂死挣扎的大老鼠，摇了摇头，忽然道：“老大，你说这石室封闭甚严，外面的石室之门又关着，哪里来的老鼠？”
阿云也不是傻子，一经风流点波，立即明了，点头道：“不错，你我将这里翻了个遍，可从来没有见过孔洞之类。”
这就有问题了，大有问题，如果是这石室他二人早已探索了个遍，没有任何孔洞，这老鼠又从何而来？总不能凭空变戏法出现的吧。
风流接着道：“所以，这只老鼠倒不是来送吃的，而是来救我们出去的，我有办法了。”
阿云点头，道：“不错，将那老鼠放于地下，咱们盯紧点，看它跑到哪里去。”
幸好风流聪明，幸好风流还没有饿得昏聩，幸好风流没有急着把老鼠吞下去，竟然想到了这般这一个办法。
说干就干，互视一眼之后，便将老鼠放置于地下。那老鼠本就挣扎多时，一经获得自由，便即了出去。眼见老鼠窜向了石门处，阿云和风流当即跟了上去，瞪大了眼睛，要看看这老鼠逃向哪里。
可惜老鼠逃到了石门边，也是无处可钻，又跑了几下，竟然停了下来，风流自然不依，跺着脚吓唬，老鼠又跑了起来。
二人跟着老鼠奔走了片刻，着实累得不轻，他二人本饥肠辘辘，饿了几天，头晕眼花的，也难为能跟得上这老鼠在石室内跑动了。
老鼠跑了几圈之后，竟然顺着石室中央的石棺爬了上去，随即在石棺盖板处的一个缝隙钻了进去，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正是阿云和风流先前掀开石棺盖板时，没有盖严实的缝隙，二人面面相觑，看来这机巧就在这石棺之中了。
没错，是石棺，他二人竟然之前忽略了，总想着石室内的石棺不过是用来存放尸体的，是以二人只是掀开了盖板看了看，见只是寻常的空棺材无疑，便没有再过多的关注。
此时，若不是这只老鼠钻入了石棺，二人仍是不打算去仔细翻看这石棺——老鼠既然能从石棺里钻出来，证明石棺里有连接外界通道的缝隙，否则，石室与外界不曾联通，这老鼠决计不会长得这般肥硕。
风流走上前去，拍了拍石棺，咚咚作响，接着将耳朵贴在了石棺上，仔细听了起来。
耳边，有哗哗的水声在流动，风流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先前伏在铁门那里，可以借着石壁的传声，听到隐隐的水声，而且这石室之内，洞壁有一点的潮湿，想必石棺下面别有洞天。
风流道：“看来这石棺的下面是空的，而且有水声传来，石棺下面必然有异，咱们将石棺盖子完全掀开看看。”
二人合力，又摸索到了石棺盖板的缝隙，缓缓地发力，石棺盖子一点点的被推了开来，终于推出了可容纳一人进入的缝隙，这才罢手。
风流缓缓的探头进去，石棺之内，没有一点的尸体腐烂的气息，片刻后，适应了石棺里的昏暗。定睛望去，石棺空荡荡的，石棺底下的石板，竟然有一道很小的缝隙，先时竟然不曾注意到。
石棺的一侧有一石块凸起，风流抓住了石块，用力晃动了几下，石棺底部的石板便缓缓的开启，露出了一个更加黑黝黝的大洞。
洞口不大，但勉强可以容纳一人进出。风流低声道：“石棺下面有个暗洞，或许是出路，咱们进去试试。”
风流取了冷月清霜剑，接着翻身进了棺材，顺着黑洞爬了下去，阿云随即跟了上去。
石洞里不算宽敞，勉强够一人行走，此刻没了照明，漆黑一片。风流用手摸索着石壁，一点点向前走去。石壁之上，有不少缝隙，想来有一些山体的裂缝，不知连着何方——这也是为什么老鼠能钻进来的缘故。
前面，水声越来越大，山洞，也越来越宽敞。复行数百步，前面隐隐有亮光传来，风流心中大喜，他知道，前面一定是和外界相通的。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光明了，被困在这绝窟之内，已有四五日，饥渴和黑暗，折磨得二人身心俱疲，此刻见到了逃生的希望，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鼓起了最后的气力，向前走去。
第311章 绝窟飞瀑
只是，到了近前，二人却不由得傻了眼，只见山洞的尽头，竟是被一处瀑布覆盖着水帘幕布，而先时哗哗的水声，便是这般的瀑布的传声。
看来这山洞的出口是藏在了半山腰处，藏匿在瀑布之后。想不到此时虽是初春时分，竟然也有偌大的瀑布倒挂飞流。
外面大抵是正午时分，亮光透过瀑布，传了过来，可以清晰的看到洞口的情形，甚至正午的亮光被水流激荡出一片片的金黄光斑。
洞口处被水帘覆盖，常年湿润，此刻更长满了青苔，不用想，必然是异常的湿滑。而且洞口的石块，常年被瀑布水流冲刷，已是圆润光滑，难以把握，若想扶着石块上前，顺着瀑布往下爬那是不不可能的。便是站立于洞口，亦是极难之事，稍有不慎，便会滑落下去。
眼看被瀑布阻了路，二人互视了一眼，只是皱了皱眉，并未丧气。风流道：“挺好，好精致，银河倒置处，绝窟挂水帘。”
他说了一句，看阿云似乎没听清的样子——却也难怪，离瀑布这般近，说话若是不大声喊，面对面倒也不容易听清，便又大声道：“我是说这是个好地方啊，银河倒置处，绝窟挂水帘……”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石壁，慢慢的走上前去，却是用手捧了一捧水，先是洗了脸，再用手捧了水，狂喝了起来。
已经有三五日不曾饮食，此刻见到有瀑布清水，自然是要先喝个饱的。风流喝得尽兴，精神也是为之一振，又道：“老大，你也来尝尝，这瀑布水流，甘甜可口，解渴得很。”
阿云微微笑道：“自然，你不说我也是要尝尝的，我也渴得要命。”
风流退了下来，道：“看来这里也是一条绝路，我且顺着洞窟折返回去，再去看看有没其他的出路。”
阿云点了点头，扶着石壁走了近前，用手捧起瀑布喝了起来。风流则顺着适才的洞口，又折返回去，仔细探索了一遍。
阿云喝了水，饥饿感不那么强烈，便退了几步，坐在了洞口离瀑布一丈多处之地，闭目养神。
过了大半个时辰，阿云在瀑布洞口边，甚至都感觉到凉意透骨，正要回去找寻风流的时候，风流已是慢慢走了过来，看着阿云道：“我仔细搜了一遍，这山洞是一条单行道无疑，再无别的岔路，眼下唯一的出口便是这水帘瀑布了。”
阿云呆呆不语，风流也便没有再多说，也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既然说是找寻了一遍，没有别的出路，那自然是仔仔细细找寻过之后，确实没别的出路了，阿云也不必再去查视。
二人便这般坐着，直过了片刻，阿云忽然道：“待在这里是必死无疑，咱们便顺着瀑布跳下去吧，或许有一线生还的可能。”
风流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说是一线生机，从这瀑布跳下去，至少有三成把握生还吧，而且……”
阿云嗯了一声，道：“是，若要跳，便是此刻，再拖个一两日，你我只怕爬都爬不动了，跳下去便不摔死也会淹死了。”
风流哈哈一笑，道：“正是这个意思，要跳就趁早，别到最后想跳也没了力气了。”说着时，站起身来，却是将身上的衣服撕下了几缕布条，将那冷月清霜剑背负在背上，用布条缠好，以免稍后跳下去的时候，遗落在这瀑布之中，倒可惜了这神兵利器了。
风流收拾好之后，舒了口气，向阿云道：“老大，我先跳一步了。”
阿云点了点头，道：“好，祝你好运，我随后便下。”
风流更不答话，手扶着石壁，慢慢的走向了洞口。瀑布击打在石壁之上，飞溅的水沫，濡湿润了风流的衣襟，荡起的水雾，迷离了双眼。风流定了定神，看准了方向，脚下一点，便纵身跃入了这湍急的瀑布之内。
从数十丈的瀑布跳下去，下坠之势，加上水流的冲击，确实是凶险万分，虽不能说九死一生，也是亡命之举。但此刻二人，已没别的办法了，到此关头，只好孤注一掷，只看苍天是否容得下他二人了。
巨大的水流，像是一只失控的野牛，冲撞在风流身上；高速坠落瞬间的失重感，让风流脑中一片晕眩。但风流随即稳住了心神，他知道这山崖不知有多高，若是超过了一定高度，瀑布下便是有着数丈深的水潭，这般直直的落在了水潭里，巨大的冲击力，也会将他摔得重伤。
张开眼，四下里全是水流，看不清方位，急坠之际，也顾不得了许多，风流只是尽量的贴着石壁，奋力的抽出了一柄剑，不知是清霜还是冷月，在山崖上不时的格挡一下，减缓一下下坠的趋势。
这感觉绝不好受，风流发誓这辈子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好在，这感觉并不会持续很久，随着身子猛地一震，风流感觉自己总算是落了水。幸好这瀑布下是一个水潭，而且潭水很深，幸好他在坠落之际，已是调整好了入水的姿势，双腿入水，否则若是腹部或头部着水，也委实凶险。
风流像是一枚落入水中的炮弹，直直的钻入了水下一丈多深的地方，这才缓和了下来。风流在水中，只觉潭底冰冷刺骨，睁开眼睛，四下里是澄清的潭水，有点碧绿的颜色。
风流憋着气，踩着水慢慢浮了起来，终于露出了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水下是一番景象，而到了水面，却又是另一翻景象。
面前，是一处极宽大的瀑布，宽有数十丈，高也二十余丈，哗哗的巨大水流，像是一匹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直直的泄入了瀑布下的水潭里，激起了白花花的水浪，浮起了大片的水雾和泡沫。瀑布声音也极大，如同山崩地裂，振聋发聩。
活水不腐，这水倒是极清澈的，水潭连着一条河流，河面上泛起了波涛，向着前方，快速奔涌而去。却也难怪，这般大的瀑布，这般的水流，潭底水流较缓，而水面却是水流湍急的，否则这般多的落水若是不流淌开去，势必会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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