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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芊芊若有所思，想了一会，才郑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人总要忘记很多事情的；也总有一些事情，刻骨铭心，便是失忆了，也会偶然间想起来的。无论如何，向前看就是了，不必总是想着去回忆之前的事情。”
阿云嗯了声，没有说话。
一些曾经的过往，如果已然忘却，那便不再理会了吧。
无论如何，以后的事情，还会发生，还会被记忆起来，而被记忆起来的事情，再以后，说不定也还会忘却。
柳芊芊却忽然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你还救过一个官家的女孩子，叫做……林雪依，是风流和我说的，记不记得此刻她在哪里？”
阿云呆了呆，随即笑了笑，看着柳芊芊眼睛，道：“你怎么忽然问起她了？你不是最近和郭子枫很熟，怎么还有心思管别的事情。”
柳芊芊微微脸红，嗫嚅道：“心中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阿云微微咳了下，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你这一提，我却又想起来了。大半年前，我确实救过一个女孩子，不过是见了几次面吧。那时候我忙着调查白衣教的事情，没心思管太多，她一个官家的小姐，不适合江湖里闯荡，就让风流把她送回亲戚家安顿了。”
看来，阿云果然是恢复了记忆，这大半年来的事情，都已经回忆起来。
柳芊芊嗯了声，道：“看来你真的恢复记忆啦，对了，还有一事，走，跟我去见孙爷爷……”说着时，便拉着阿云要走。
阿云微微不解，思索了一下，道：“你是要去问我身上的痴情粉之毒？这毒是源自数十年前的魔教，已经绝迹江湖，料来无解的，不必费事了，只要不想起难过之事，便也无妨。”
柳芊芊摇头，道：“什么魔教鬼教的，你可别小瞧了孙爷爷，他本事很大的，不仅是外科圣手，疗毒也是很了不起的。我以后要好好跟着他学医术了，我现在学的连他本事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阿云无奈，只得随了柳芊芊来到了孙爷爷医馆。孙爷爷正在打理着药材，见了阿云和柳芊芊，便道：“你们两个来的正好，来帮我把这些药材搬到太阳下晒一晒，注意别混到一块了。”
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阿云和柳芊芊合力，一个挑拣，一个搬运，将孙爷爷近期收获的一些药材都给搬到太阳下，用几只大箩筐晾晒。
忙完之后，孙爷爷又取来几大包干燥的药材，让阿云给磨成了药粉，说是制作一些消食健脾的药丸，给小孩子吃，吃了之后有助于消化的。
第369章 探血识毒
柳芊芊掩口笑道：“好吧，孙爷爷，你上次做的山楂药丸，孩子们还没吃完呢，实在是……”想起来孙爷爷所做的鸡蛋般大小，通体黑糊糊的圆球，除了山楂的气味，还有些中药渣，实在是难以下咽，孩子们都不喜欢吃。
孙爷爷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云认得一些是山楂果，还有鸡内金，去核的大枣，别的倒不认得了。
这点小事，自然也不算得什么，不消柳芊芊帮忙，阿云便自己动了手，不到半个时辰也即磨好了药粉，又用孙爷爷拿来的一个小木桶都收好了，足有小半桶。
孙爷爷瞪了柳芊芊一眼，道：“这次不可能了，我到时候加了蜂蜜炼化，小孩子喜欢吃还来不及呢。”然后继续躺在摇椅上，手摇蒲扇在歇息，见二人忙完，这便开了口，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帮他恢复记忆的我可帮不了，我也不会。”
柳芊芊笑着道：“不是的，不用找您恢复记忆了。”
孙爷爷点点头，道：“你明白了就好，很多事情，忘记之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珍惜当下，展望未来，之前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柳芊芊便也不和孙爷爷说起此事，岔开了话题道：“是另外的事，阿云他除了上次从瀑布上跌落之时，伤了脑袋之外，其实一直是中了毒的。”
孙爷爷从躺椅上侧过了目光，望向了阿云，仔细看了半晌，见阿云面色如常，眉目之间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便道：“丫头，你开什么玩笑，有没有中毒，我能不知道？我之前给他把过脉的，可没半点中毒的迹象，你别说话，让我看看是什么毒。”
孙爷爷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走到阿云面前，仔细端详了阿云脸色，又翻了翻阿云的上眼皮，似乎看不出来什么结果，接着又示意阿云坐下，给阿云把了把脉。
一番倒腾下来，孙爷爷还是毫无头绪，但却还不服气，只见他又拿来一个小碟子，又翻箱倒柜的找来一个小瓷瓶，接着取了一个小刀，拉着阿云的手掌，划破了阿云手指，将血液都滴在碟子里。接着，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在了血液里，微微晃动了一下。
瓷碟里的血，变得愈发鲜艳了，一如天边红艳的朝霞。接着孙爷爷又伸出了食指，蘸了一滴血液，放在舌尖舔了一下，然后闭目沉思。
柳芊芊和阿云看着孙爷爷一番忙活，都是没有开口，这也是按照他刚才的嘱咐：你别说话。
良久，孙爷爷微微笑道：“嘿，嘿嘿，有意思，想不到还能再遇到这种毒，这是痴情粉！”
非但阿云呆了一呆，便是柳芊芊，素来知道孙爷爷的本事，此刻也是呆住了，随即伸出了大拇指，道：“孙爷爷，你真了不起，这都能猜出来。”
孙爷爷大摇其首，道：“这有何难，你孙爷爷虽然本事不大，却正好知道这种毒。这是那个女魔头苦心孤诣，独门炼制的毒，她想要用来控制心上人只可对她一人动心，终究没有成功，却阴差阳错的炼成了这痴情、苦情之毒。”
阿云眉头微微皱起，听孙爷爷所言，竟然一下子便猜出了这种毒，而且连炼毒之人，都曾相识。
江湖传言，痴情粉乃魔教毒物，以相思子研磨成的粉末，配合各种缓慢毒药混合炼制。中毒者不可动情，越是情伤难过，越是心痛难当，若是闻到艾草气息，更会催发毒性。而寻常时候却是毫无症状，唯有血液颜色鲜艳，味道微微发苦。
虽然是江湖传言，但孙爷爷竟然一猜便中，也实属了得。
若非是他与魔教有瓜葛，便是听闻过外界江湖传言。
而听他的语气，炼制这痴情粉的似乎是个女子，而且曾经相识。这炼毒的女子原本是为了控制心上人只中意她一个，不可变心，想不到阴差阳错，炼成了这种不可动情的毒药。
阿云此刻终于开了口，道：“前辈既知此毒，可有化解之法？我有个结义妹子，也精通医术，曾道此毒极为难解，倒也曾想过疗毒之法，不过也只得一些缓和的药方，有一味药材，并不好找。”
说着时，阿云这才想起来什么，去怀中找了找，却是找到了那日与蓝沙沙分别时，蓝沙沙曾写过的一个药方。可惜在瀑布水潭里泡了一泡，虽然用隔水纸信封装着，也浸泡得大多字迹已经模糊。阿云跌入瀑布后，头上受了伤，失去了记忆之后，便也不记得此封药方，不曾拿出来晾干，直到此刻方才想了起来，却已污损难辨。
孙爷爷摆了摆手，道：“不必，那老小子教出来的徒弟，能有多大火候？还其中有一味药材，并不好找，不就是那忘忧草么，有什么难的。”
阿云越发佩服，孙爷爷竟然是连那忘忧草的来历都知晓，看来与蓝沙沙所想怕是不谋而合。
说着时，孙爷爷取来纸笔，临桌而书，写了一道药方，墨迹未干之时，便交给阿云，道：“你此刻毒质已深入五脏六腑，血液中也有毒质，没有几个月是除不尽这痴情之毒的。照着这个方子，每日一副药，三个月毒质必除。”
阿云口中称谢，接了过来，却见药方上写的有：白芷、良姜、甘草、山奈等药材，当然少不了那一味忘忧草。阿云印象中和蓝沙沙所书的药方大同小异，心道：“孙前辈和三妹的师父南海医仙必然是相识，而且对这炼制痴情粉的人也很熟悉，虽然与三妹的药方大抵相似，但想必更高明一些。”
孙爷爷心高气傲，看不上那南海医仙那“老小子”和他徒弟，但蓝沙沙后学晚辈，能暗自悟出来类似药方，也足以当得上“妙手仙子”称号了。
阿云便将药方收好，并决意将这药方背下来，免得再弄湿丢却。
孙爷爷又道：“这忘忧草，又名萱草，却也不算是稀奇之物，恰好我种的便有一些，走吧，随我去后山。芊芊，背着药篓。”
柳芊芊依言背着了药篓，动作娴熟，步伐轻盈，走路蹦蹦跳跳像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看来，柳芊芊之前没少陪着孙爷爷去采药。
第370章 忘忧之草
三人步行数里，来到了绿柳山庄后山处，此刻刚过清晨不久，阳光不算耀目，微风中还带着一丝的清凉。
远远的，可见前面被一大片荆棘刺木重重围起来的，有几株低矮的绿色灌木。灌木生得绿油油的，此刻都结了一串串红色的小果实，像是红色的珠子一般，鲜艳而又圆润。
走到了近处，一股淡淡的特殊的气息，扑鼻而来，细看之下，原来这些灌木之上，还缠绕着一种细藤，此刻结着小小红色果实的，便是这细藤了。而那红色的小果实，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成熟。
孙爷爷指着这一片结着红色果实的藤蔓，道：“你们看……”
阿云微微点头，道：“这是？”
阿云心想，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忘忧草啊，便没有说出口。
柳芊芊却冲口道：“我知道了，这就是相思子了。”
孙爷爷点点头，道：“不错，相思子又名红豆，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红豆。”
柳芊芊点头道：“我知道啦，这不是普通的红豆，是王维诗中的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红豆。”
孙爷爷哼了一声，道：“你可莫要被骗了，这种红豆是有毒的，它的叶、根、种子都有毒，其中种子则是最毒的。误服之后，会引发急性中毒，症候是食欲不振，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呼吸困难，皮肤也会呈现青紫色，严重者会导致肾脏衰竭和少尿，最后出现溶血，便血，最终可至呼吸性窒息而死亡。”
柳芊芊啊了一声，道：“这么厉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相思子，为什么只有几株，而且都是用荆棘木围了起来了。
孙爷爷接着道：“相思子虽然有毒，但却被坚硬的外壳包裹着，寻常倒是无碍，若是破去外壳，把种子研磨成粉，那可就有毒了，再配合其他厉害的毒药一起炼制，便成了痴情粉了。”
阿云这才明白，这痴情粉的由来，心道这相思子如此毒物，为何还要种植？虽然用荆棘刺木围了起来，但若是被误服，终是凶险。便问道：“此物既然有毒，为何前辈……”
孙爷爷白了他一眼，对着柳芊芊接着道：“世间的药，多半都是有毒的，若是怕毒，那大家都不用吃药了，你们看着是毒物，我看着却是药材。这相思子可是上好的药材，外用可治疗皮肤之病；根、藤入药，可清热解毒和利尿；茎叶可以生津，润肺，清热，治疗咽喉痛，咳嗽痰喘。”
孙爷爷滔滔不绝的述说着，柳芊芊用心记忆，心想回头一定好好学这医学医药。
三人只是站着闲聊了几句，便又往前走去，走不多远，却见前面绿油油、黄灿灿的一片田地。
绿色的是大片的植物的茎叶，远远看去，像是大豆田一般葱郁，而黄色的则是这片植物开着的黄色小花。
有风吹过，便形成了一道道黄绿的波浪。
柳芊芊远远的瞧见，便道：“我知道了，这一片必然就是忘忧草了，原来竟然种的有这么多。”
孙爷爷点头，道：“不错，就是它，萱草，也叫‘忘忧草’。名字虽然很高雅，实则没什么稀奇的，医馆里还有许多种子，到时候给你们一些，也可以自己种。这种植物很好种，就是大多数地方没有去种——有土地恨不得都种上了粮食还难以糊口呢，这才以为稀少罢了。”
柳芊芊恍然大悟，不过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便又问道：“孙爷爷，那你说，这萱草，为什么又叫做‘忘忧草’，究竟又是如何让人忘忧忘情的？”
孙爷爷一时有些得意，哈哈一笑，道：“丫头，你算是问对人了，你若问这庄子里的人，包管你问过来一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而我恰好知道。
“话说啊，古时候有位妇人因丈夫远征，日夜思念丈夫，便在家居北堂栽种了这种绿叶黄花的植物，借以解愁忘忧，从此世人就称之为‘忘忧草了’。
“白居易还有首诗道‘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至于能不能真的让人忘记忧愁，有果必有因，既然有这个称呼，自然是空穴来风，不会无缘无故夸大其词了。”
柳芊芊倒来了兴致，好奇道：“有这么神奇的吗？”
孙爷爷一本正经的道：“没错，这忘忧草可以安五脏，利心窍，又可明目。它的花和根均可入药，祛温利水，除湿通淋，止渴消烦，开胸开膈，常服之，可令人心平气和，无忧郁。所以说它能忘忧，也非妄言。”
阿云听得入了神，想不到这绿柳山庄世外之地，竟然有孙爷爷这般无名神医，精通药石，擅长外科，实在是了不起的人物。心念及此，便道：“前辈果然世外高人，所学亦是博大精深。”
孙爷爷则摆摆手，道：“别夸我，雕虫小技而已，你也不赖，双剑分使双招的秘诀，是你教给芊芊的吧，着实让我大开眼界了。好了，不啰嗦了，这个季节忘忧草刚好成熟，你们两个去采集一些黄色的花朵，然后回来晒干即可入药。回头，我配几副药先吃着，坚持几个月下来，以忘忧草温和药性加上几味温热之药，可拔出痴情粉阴寒之毒。”
当下柳芊芊和阿云入了花田，二人分并肩行走在那一片金黄里，阿云将采集的忘忧草花瓣，都投入了柳芊芊背着的药篓，直采摘了小半药篓的忘忧草花朵，这才出来，随着孙爷爷又回了医馆。
忘忧草须得晒干药效方佳，此时乃是夏日，炎炎烈日下，但也不可暴晒，直阴晒了两三日，这才晾干。然后孙爷爷为阿云配了药剂，又给了阿云和柳芊芊一些忘忧草的种子。此后阿云每日都服得一剂，虽不知药效如何，这药剂却是辛辣可口，喝了之后神清气爽，祛湿御寒。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此时柳惊鸿早已恢复如常，郭子枫也精神恢复了许多，平日里郭子枫时常往柳家跑，有时候柳芊芊在学堂教孩子们念书时，郭子枫也常常混在最后一排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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