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处理方式挺正常的,烧烤店为了安全考虑,怕出事儿担责任。
比起担心安浔万一出任何问题被讹上,还是干脆不雇佣他来得更简单。
本来安浔觉得日结对需要及时拿到钱的他来说是好事儿,但现在看来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
老板娘用微信把昨天的工资转账给他之后,就完全跟他划清界限了。
毕竟不清楚他什么情况,怕摊上事儿。
安浔消化了一会儿,收款后简单回复了一条。
[Anx:嗯,好的。谢谢唐姐,给你和店里添麻烦了。]
回复完后,安浔点开日历。
明明对哪天需要还款早已烂熟于心,他还是下意识点开确认了一眼。
还款日是无法推迟的。
安浔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脸色有点儿难看。
他很少会焦虑,因为他总是提前制定好计划,他知道即将要做的是什么,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身体上疲惫没什么所谓,只有精神上的不安会让他心神不宁。
三份工已经敲定好了,本来按部就班完成,下个月就可以安心度过,但是现在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安浔一个措手不及。
“……”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应该怎么应对。
必须立刻重新找工作,才能解决燃眉之急。
但是还款日快到了,找工作就算再顺利也至少要好几天,工资和时间安排也不一定合适……
安浔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嵌入到皮肉里,刺痛让他从难得乱糟糟的慌乱中清醒了些。
没关系。没关系。
肯定会有办法的。
不要慌。
他默念了几遍,告诉自己不能乱。乱了阵脚就会无法冷静解决问题,但是问题不会因为逃避而消失,只会转移。
安浔背后只有他妈妈一个人。
他如果不把问题解决,问题就会转而压到妈妈身上。
所以安浔不打算这件事告诉文静雅,她已经够累了。
闫贺安咬着筷子,伸手在安浔眼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账早就转完了,不让我吃饭的时候看手机,你自己倒看起来了?”
“……”安浔之前投了不止一个简历,还有几个未回复。他定了定神,把手机锁屏倒扣在桌面上。
不想影响闫贺安吃饭的情绪,安浔抿唇努力浅笑了一下,收敛起难看的脸色,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什么,你吃吧。”
他转移话题:“我的外卖快到了吗?”
“哦,我看一眼。”闫贺安拿起手机,“哎呦真巧,离这儿五十米了。”
说曹操曹操到。
闫贺安去开门拿了外卖回来,往安浔面前一搁,弯腰凑到袋子上方闻了闻,“吃吧,闻着还成,挺香的。”
安浔饮食口味明显偏清淡,闫贺安给他点了个豚骨拉面,想着他老在教室里啃面包营养肯定跟不上,又给他加了两个溏心蛋,六片叉烧。
除了拉面以外,闫贺安还追加了两份炸猪排。考虑到安浔怎么着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的,平时吃一个面包显然是为了省钱而已,不代表他一个面包就能吃饱,闫贺安可不想别人在自己家还得饿肚子。
这一顿外卖显然二十五块钱是拿不下来的,所以闫贺安顺手把碗筷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儿心虚。
他想想忍不住也觉得自己有毛病——他想请同桌吃东西,还得偷偷摸摸的,这可真是特么怪新鲜的。
说实话,安浔哪怕平时不吃外卖,这一单光看精致的包装盒和赠送的小菜规模,就能琢磨过来肯定不止二十五。
闫贺安正想着怎么用优惠券忽悠过去,就看到安浔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饭盒的盖子,拿起勺子就要直接往嘴里送。
闫贺安:“……”
他看着安浔皱眉。
闫贺安沉默地盯着安浔看了两分钟。
这期间,安浔先是反复吃了三次空勺子,后是直接低头喝汤被烫得嘴边儿一圈通红。
在安浔走着神直接把滚烫的溏心蛋直接往嘴里送时,闫贺安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什么表情地握住安浔的筷子,攥着他的手慢慢把溏心蛋放回碗里,眉头紧了紧又松开,耐着性子问安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闫贺安有时候挺敏锐的。他瞥了眼安浔刚放下的手机。
“谁给你发什么消息了?”
安浔回神。
他扯扯嘴角笑笑:“没。”
“笑个屁。”闫贺安深吸了口气,觉得安浔真挺幽默的,“我跟你开玩笑的时候你不笑,我看出你有事儿了你倒是笑起来了,你人还挺好呢?怎么,怕我担心?”
闫贺安面无表情一指自己:“怎么地,我长得特别像个傻子是吗?特好糊弄?”
安浔摇头:“我没这么说过。”
闫贺安冷笑:“你就是这么做的,比用说的还可恶。”
安浔坚持重复:“……我真没事。”
闫贺安盯着他,脸色慢慢冷淡下去。
他抹了把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闲特好心啊?你以为我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儿?”
“我他妈这辈子头一次主动关心别人,不是为了老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你觉得被拒绝好意的滋味儿挺好受?”
安浔的指尖无意识地嵌进手心。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的烦恼是他个人的烦恼,跟闫贺安无关。
没必要将无关的人卷进他的烦恼里,那对闫贺安来说不公平。
安爸出事以来,安浔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拒绝所有的帮助,不把任何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拖进泥潭。
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他靠自己就可以。
安浔看着闫贺安,突然有些疲惫。
他感觉被各种各样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安浔推开了任清华伸过来的手,因为他知道任清华只是一个每天烦恼怎么多考几分的高中生,家里也只是普通经济水平,日常生活无忧,但也没有非常富裕,帮不了他。
他也推开了林方加伸过来的手,因为他看出林方加话痨爱交朋友是付出型讨好型人格,他的善意和热情来源于他的敏感,所以安浔不能心安理得地选择利用他。
而现在闫贺安向他伸出了手。
安浔习惯性地拒绝。
可是闫贺安的反应让他意识到,好像他不断地拒绝比接受更伤人。
他看着闫贺安出神。
安浔脑海中乱糟糟的,又无比清晰。
他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在感官上茫然无措,一部分冷静地分析接下来他要如何渡过难关。
烧烤店的工作丢了,安浔短期内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还款日近在眼前,先前投的简历没有立刻回复,多半就没有太大希望了。
作为全日制上学的高中生,安浔哪怕到处投简历,但是大部分的工作、哪怕是兼职,也都更倾向于全职工作的员工。
任何雇主都希望职员时间上能够灵活一些,安浔一周五天都全天在学校上课,只有晚上有限的时间能上班,没有什么工作愿意选他去做。
烧烤店的晚班,周末的外送,再加上抽空加的家教补课,除了这三样,安浔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当然,不是没有人建议他去做模特一类的兼职,或是签个mcn做网红,来钱快还轻松,他外形上也适合。
安浔闭了闭眼,努力调整逐渐急促的呼吸,慢慢冷静下来。
……模特或网红是做不了的。
还款日迫在眉睫。
安浔指尖不断用力,手心传来的痛感就像隔着层薄膜,并不清晰。
他确实有可能再及时找到一份工作,刚好赶上按时还款。
但也有更大的可能来不及。
而一旦超出还款期限,银行的贷款拖欠会影响文静雅的还款信誉,之后再借会更困难。更重要的是,那些迫不得已在不太正规的平台借来的网贷,会从还款日那天起,不断打电话骚扰文静雅,甚至会打电话到她的办公室,跑到文静雅单位去大闹一场。
文静雅这辈子都要强,自尊心就是她的一切。
一旦让借贷的人跑到她的单位去,文静雅就没办法再在单位待下去了。
安浔无意识地用力咬着嘴唇。后知后觉感受到铁锈味在嘴里化开的同时,他顺着眼前落下来的阴影愣愣抬头。
闫贺安站起身来,低头皱眉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安浔的伤口上略过,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
翻东西的声音传来。
闫贺安拎着个透明袋子下来,拉开拉链拿出碘酒棉棒,递给安浔。
他偏过头忍着烦躁开口。
“自己抹吧。”
“……爱说不说。随便你吧,我以后都不管你的事儿了。”
安浔低头看看闫贺安塞给他的棉棒。
褐色的碘酒棉棒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明明焦虑得快要发疯,在当下的这个瞬间,安浔有点儿不合时宜的,竟然有些想笑。
他觉得肯定是疯了。
多少有点儿不太正常。
安浔静静地看着手心里的棉棒发了会儿愣,没有拆开,也没有表达对闫贺安这种“再不抹药就好了”的小伤口过分重视的无言。
他慢慢卷起指尖,将那根棉棒攥在手里。
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安浔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
他抬起头,认真地一错不错看着闫贺安。
半晌,他听见自己说:“闫贺安。你还需要家教吗?”
“……”
闫贺安有点儿错愕,没立刻回答。
安浔冷静地等待闫贺安做出决定。
昨天听闫贺安说了,安浔心里清楚,知道闫贺安其实连大学都不打算上。
之前找他当家教,也多半不是真想学习,而是想给他帮帮忙。
安浔本来是不想给别人添这种麻烦的,但他实在没办法了。到期还不上款,放贷的人就会给他妈不停打电话,甚至打电话到他外婆家,到他妈的单位去四处声张。
哪怕明知道家教是闫贺安想帮他找的借口,哪怕拒绝后又回头去问有些伤自尊,安浔也还是开口问了。
他没欠过任何人的人情,也没给任何人添过麻烦。
闫贺安是唯一一个朝他伸出手来,他试着想要回握住的。
或许因为是闫贺安不希望被拒绝。
又或者是,接受闫贺安的帮助并不会给他的生活带去任何负担。
闫贺安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费劲思考了好半天,才确认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安浔低头喝豚骨汤,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面条上躺着的六片叉烧,还有两颗溏心蛋。
“……今晚就开始上课,ok吧?”
安浔听见闫贺安这样说。
他抬头看着闫贺安,握着勺子的手微微用力,因紧张而猛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和,放松下来。
安浔点点头。
闫贺安恢复了一直以来大咧咧的样子,往椅背上一靠,摸着下巴询问:“你一般在哪儿给人上课?到学生家里去?”
安浔点头。
闫贺安继续确认:“那你之前打电话谈的那个学生,还教吗?”
安浔不知道闫贺安问这个干嘛,他如实回答:“还没上过课,不过订的是这个周六开始上课。”
“取消了呗。”闫贺安胳膊搁在桌面上,上半身前倾晃悠过来,“取消了只给我上课呗。”
在安浔犹豫之前,闫贺安又大大方方地补充了一句:“这样你也没那么累。”
安浔一顿。
他沉默片刻,视线往一侧飘了飘:“……虽然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是根据学生家长告诉我的成绩来看,”安浔认真表示,“还是教你比较累。”
闫贺安:“……哦。”
闫贺安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很快调整好状态,把“没关系我不讲道理”摆在明面上:“无所谓,推了吧,你每天给我上课就行。”
安浔默默打量着他:“这么热爱学习吗?”
“你真幽默。”闫贺安嗤之以鼻,一脸坦然:“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我怕孤单。”
安浔:“……哦。”
闫贺安神采奕奕的,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我需要有人陪我一块儿待着,学不学习无所谓。就当点个陪玩儿了,我说实话,家教比陪玩儿便宜。”
“……”安浔在内心不赞同,他是有职业道德的。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家教只是闫贺安为了帮他想出来的借口,但他既然是闫贺安名义上的家教老师,也会收取他的家教费,就一定会认认真真教闫贺安学习的。
闫贺安说自己没找到在学校上课的意义,那么说不定在补课的过程中,闫贺安就找到了未来继续念书的意义了呢?
如果能自然而然地让闫贺安改变决定,提高成绩后参加高考,那么安浔的家教费也算收的更心安。
总而言之,安浔是绝不可能收了家教费,却让闫贺安荒废时间和青春的。
不过这件事可以容后再说,学习现在对于闫贺安来说,没有丝毫兴趣。
安浔不打算一开始就劝退学生,而是决定温水煮青蛙,让闫贺安一点点喜欢上学习。
“那我把谈好的家教推掉。”安浔答应了。他想了想补充,“周末白天我还是要继续外送,不能只做家教。”
那样会让他没有安全感。
“行吧。”闫贺安跟安浔相处一阵子了,大概能猜到他的脑回路。
闫贺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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