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魏其琛和皇帝的关系十分亲厚,但他就是个五品小官,本是没有资格去参加三皇子的满月宴的。但是宁怀栩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自己弟弟满月,他必定要去,而他是东宫的官员,和宁怀栩又十分亲近,于是在宁怀栩的带领下,他也来了祈年殿。
刚出生一个月的宁怀钦还是又小又软的奶娃娃,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精神,也不怕人,被嬷嬷抱在怀里的时候就睁着眼睛到处看,看着看着,就会咧着嘴笑出来。本来大部分的达官贵人都是来走个过场,谁知道在见了三皇子之后,不少人都被这个小奶娃娃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纷纷拿着小波浪鼓什么的“咿咿呀呀”地逗三皇子开心,祈年殿中原本有些严肃的氛围瞬间变得欢快了不少。
宁怀栩跑去看三皇子了,魏其琛就顺势来到了皇帝身旁,正要行礼呢,皇帝先开口了:“则化,你看过我儿子了没有?”
魏其琛:“……”他一个外臣,哪见得到皇子,况且还是刚出生一个月的皇子!可见三皇子的出生已经让皇帝高兴傻了。
正在这时,一位身穿暗红色遍绣牡丹花对襟比甲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祈年殿。她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脸皮都耷拉下来,一抬头,皱纹深得仿佛能夹死人,牙齿也几乎掉光了,头发花白,而即便如此,她头上的发饰也一点都不少,都是足金打的,一个小小的发簪都价值连城。
魏其琛皱了皱眉头,他是打从心眼里担心这老太太会不会被头上的发饰坠得脑袋都掉下来。
皇帝也是一看到这老太太就头疼,浑身都疼。可是他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十分欢迎的笑脸,因为这位老太太是老镇北王的王妃,现任的镇北王是她的亲儿子,而老镇北王,是太祖皇帝的一个堂兄。当初太祖皇帝要起兵反抗蛮族,起兵就需要人手,于是太祖皇帝求到了他那身为富商的表兄面前,具体用了什么方法不得而知,反正最后借到了大量的粮草还有随军补给。后来太祖皇帝真的打出了名堂,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佣立和支持,他表兄一看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越发大方地给予一切帮助,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一并送去了战场。
后来成功击退蛮族,太祖皇帝登基,立国号为“齐”,论功行赏,一共封了6位异姓王,15个国公,30个侯爵,108个伯爵,这还没有算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官。因为在那之前人族已经乱了几百年了,这许多王爷国公侯爵伯爵什么的,基本上都是草根出身,久贫乍富,最是能让人心性大变,太宗皇帝继位,首要的任务是守天下——稳定战后局面,抚慰百姓,重启科举制度,为朝廷注入新鲜的血液,同时还要提防蛮族再度反扑,可以说是任务沉重。
可那些,一部分一朝成为达官贵人的草根明明没有做能臣勇将或谋略之士的能力,还偏要大谈国事。所谓言多必失,更何况朝廷如何,皇帝如何,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能随便说的,待到如今的皇帝登基,当初那些追随过太祖皇帝的公侯伯爵已经被褫夺诛杀了大半,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
而镇北王,是如今唯二的还存在的异姓王,另外一位,是太祖皇帝真正的左膀右臂,能封异姓王,是靠着自己一刀一枪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不是因为太祖皇帝欠下的人情债。
皇帝看见镇北王府的任何一个人都觉得烦。他们家也爱到处说这说那,但比起那些因为妄议朝廷而被褫夺爵位甚至诛杀的公侯伯爵来说,镇北王府更像是单纯地傻。被人当枪使了都后知后觉,也是这种傻,使得他们家保全了爵位和富贵,使得他们家从始至终只挨过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几句训斥。而因为当初的确是帮了太祖皇帝良多,他只能对镇北王府格外尊敬,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忍受他们时不时的语出惊人,实在是难受至极。
老王妃道:“子熹啊!”然后快步上前……虽然她老胳膊老腿,也没快多少。
皇帝的字就是子熹,这是他及冠的时候太宗皇帝取的,意味光明灿烂之意。可如今这两个字从镇北老王妃嘴里说出来,皇帝当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足无措地道:“您别跑,我过去。”他是真怕老王妃一把老骨头折腾散架。
老王妃拍着皇帝的肩膀,道:“又当爹了!”
皇帝:“……呵呵。”
老王妃道:“要多生啊,多子多福懂不懂?我年轻的时候,儿子女儿加在一起生了八个呢!”
皇帝:“再说再说。”
老王妃道:“这又当了爹就是不一样,精气神都好多了。子熹啊,叫祖母!”
皇帝:“……”
按照辈分,老王妃确实是他的叔祖母。可是镇北王只是太祖皇帝的表兄,还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从太祖皇帝那一代来看,血缘都不算亲近了,如今老王妃居然还有胆要他叫祖母?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老王妃安心坐着吧,宫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老王妃道:“三皇子呢?”
皇帝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杀气,可是憨傻的老王妃看不出来:“睡着了,嬷嬷都陪着呢。”
魏其琛越看越想笑,最后索性忍都不忍了:“哈哈……”
皇帝横了他一眼:“好笑吗?”
“不好笑!”魏其琛十分诚恳地道。
“呵呵。”皇帝一个字也不信。
宾客陆续到齐,宫宴也顺利开始。
帝后携手坐在最上首,看着底下的歌舞表演。
皇后是武将世家的嫡女出身,也喜欢歌舞,尤爱将刚与柔都融合在一起的剑舞,皇帝疼爱皇后,自然无有不应,宫宴上的第一支舞,就是《双玉飞天曲》的前半卷。这是从人皇那个时代就传下来的舞蹈,传到现在已经几乎失传了。太宗皇帝喜好音律,在位的时候还让宫廷乐师大力修补《双玉飞天曲》残卷,然而直到他去世,也只见到了上半卷。
仙鹤的体态优美,又象征着长寿,是大齐的国鸟。领舞者的着装也出自仙鹤——一袭白羽华服,眉心一点丹砂,头顶的发冠做成鹤羽的形状,而在黄金面具之下,眼妆是妖艳的红色。这般着装打扮,若是领舞者的身姿不够挺拔或者面容不够立体的话,很容易撑不起华贵的衣服和妖艳的妆容,因此选拔领舞的标准极为严苛,就连配个乐都得精挑细选,宫廷乐师和舞师都以此为荣。
帝后看得着迷,台下的众位达官贵人也看得津津有味,有的人还小声称赞起领舞的那个男子。或许是跳得太过于惊艳,在这一舞结束后,皇帝问:“领舞者,你叫什么名字?”
领舞者摘下黄金面具,露出面具之下妖艳的妆容,道:“回禀陛下,小人姓耿名坚。”
“耿坚。”皇帝道,“不错,赏!都赏!”
耿坚及一众乐师起身道:“谢陛下隆恩!”
皇帝从高台上起身,缓缓走到耿坚面前。虽不知道他是何意,但他是皇帝,身份的悬殊足够让他不敢抬头。也正是因为迟迟不敢直视皇帝,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亮光,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他喝道:“陛下当心!”
他迅速推开皇帝,而那一把原本要刺向皇帝的匕首,则没入了他的身体。
第81章 【魏其琛卷】真凶
又一月,临近新年。皇宫的落花流水亭中,魏其琛与皇帝面对面而坐……准确来说,是魏其琛坐,皇帝站着。因为皇帝抱着三皇子,时不时地就要站起来晃一晃,“哦哦哦”地哄上一哄,笑了他就颠一下,笑了就颠一下。三皇子出生两个月了,身上的紫红色褪去,长得越发好看,皇后是个英气的美人,皇帝长得也还不错,故而皇帝十分有自信,他的三皇子将来必定是一个帅气的男子。
只是如此温馨的场面,魏其琛却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因为他是臣子,而抱着孩子笑得像个傻子的那个男人才是皇帝,本该是皇帝坐着他站着才对,可是皇帝自己要站着哄孩子,让他坐着,他一边觉得皇命不可违,一边又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心里煎熬得很。
“陛下,要不你坐下吧!”魏其琛满头虚汗地说道。
皇帝却一门心思只在儿子身上。三皇子乖乖巧巧,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时候,虽然要哄很久才会睡着,但爱笑不爱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父亲,惹得皇帝越发欢喜,抱上了就舍不得撒手,更不愿意坐下。
皇帝道:“你坐着就行。”
明明是冬天,魏其琛却觉得他做的凳子十分烫屁股。他嗖一下站起来,欲哭无泪道:“陛下,您坐着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把三皇子塞进了魏其琛怀里。
魏其琛手足无措地抱着又软又小的三皇子,惊恐万分地说道:“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皇帝坐在了凳子上,道:“你哄吧。”
魏其琛道:“臣哪里会哄孩子?”
“不会才要学啊。”皇帝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现在就学着哄,等以后你有了孩子,就不会再手忙脚乱的了。”
魏其琛:“……”
皇帝道:“一月前的宫宴上,有人公然行刺朕,除了惩罚当晚的守卫之外,你和舅舅还以此为由彻查了京中各大公侯伯爵的情况,有什么收获吗?”
魏其琛学着皇帝的样子晃晃三皇子,紧张兮兮地说道:“都说官场是个大染缸,常年在这个染缸里扑腾挣扎的人,就算没有被染墨,又能有几个是纯白的。很多事情根本就经不起查,我和林相这一个月哪能说是有没有收获,简直是收获颇丰,都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了。”
皇帝道:“那就捡着你认为重要的来说说。”
魏其琛想到宫宴那日的老镇北王妃,道:“陛下,都道镇北王府憨傻,可傻归傻,有些事却是照干不误。虽然镇北王府没有结党营私,没有妄议朝政,但镇北王的世子却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且性情残忍无德——他在江南游玩的时候,曾纵马闯入闹市,百姓为了躲闪慌不择路,最终导致17个人被踩踏致死,35个重伤,另轻伤者数百,还毁了沿街不少商贩的铺子,须知人家不过做点小本生意,糊口而已,一间铺子便是全部身家。报上官府之后,当地官吏却在镇北王府的授意下按下此事,间接导致不少人家破人亡。”
皇帝道:“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镇北王府的日子这些年终究是过得太舒坦了。”
“还有安定侯府。”魏其琛道,“那安定侯的世子,在京中风评甚好,但臣查到,他此人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在京郊有一处不为人所知的府邸,那里没有别的,只有他豢养的七八个男宠,这其中,还不乏一些良家子,是被他强行掳走然后关在府中的。安定侯世子这些风流事比起镇北王世子草菅人命并不算什么,也不至于累及全家。但臣还是想劝陛下谨慎一些,毕竟宣阳公主是陛下和皇后的长女,亦是大齐的嫡公主,身份尊贵,婚嫁之事当慎之又慎。”
宣阳公主是帝后所出的嫡女,比宁怀栩大三岁,过年就满12岁。相比起宁怀栩因为帝后对三皇子的加倍疼爱而耿耿于怀,同为帝后所出的宣阳公主就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已经差不多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相比起去妒忌新生的弟弟,她还有很多女儿家的小心思。
宣阳嫡公主,驸马自然也要身份贵重,而成亲之事繁琐,从物色人选到选定成亲,需要数年的时间。想要公主在及笄之后顺利嫁出去,就得提前准备。因此从年前开始,皇帝就开始在朝中有爵之家中物色驸马的人选——在一堆国公世子、侯爵世子之中,安定侯世子才貌出众,在京中风评极佳,年纪轻轻又有功名在身,是皇帝最中意的人。
要换在以前,皇帝说不定还会以国为本,忽视安定侯世子喜欢男人的癖好把宣阳公主许配给他。可如今皇帝现如今和皇后恩爱得如同蜜里调油,就觉得夫妻之间一定要恩恩爱爱才行——安定侯世子都喜欢男人了,那还把女儿嫁过去干什么!这根本就不可能恩爱起来!
皇帝摆手道:“不嫁了,朕再多相看相看。”
“至于那个在宫宴上行刺陛下的刺客,也已经有眉目了。”魏其琛哄孩子哄出了一点点手感,三皇子在他怀中舒服地打了个呼,有点昏昏欲睡了。
皇帝道:“哦,快快说来!”
祈年殿宫宴上的那个刺客要行刺皇帝,但是被耿坚挡下来。其后御前侍卫就立刻将刺客擒住,那刺客一看没能得手,连一点审问的机会都不给,当场便咬舌自尽了。
之后彻查了关于那个舞者的生平和最近见过的人,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可她都已经带着匕首行刺皇帝了,没有端倪就是最大的端倪。魏其琛去了那个舞者的家乡,多番打听之后,发现那女子的家中新搬来过一户人家,也不知道什么来历,但特别热情。邻居家中养了鹅,下了蛋之后就送去给那女子的家人尝尝,一来二去的,就熟识了。
女子的娘亲心疼女儿在宫中孤独,便将送来的鹅蛋取出一部分,腌制好了之后托人送进了宫中,而据和那女子同为舞者的人说,自从鹅蛋送进来之后,那女子便整日精神恍惚,而据和那女子住在一起的舞者说,她看到鹅蛋里夹着一张纸条。
皇帝道:“估计就是要她杀了朕,不然就杀了她的家人的吧。”
“大差不差吧。”魏其琛道,“那女子的家人将鹅蛋送进宫中之后,邻居一家便搬走了。林相已经让人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虽说如今还没有查到究竟是何人拐个这么大个弯子来害陛下,但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毕竟对方有如此高的权利,总不能是和陛下毫不相关的人吧。”
皇帝笑了笑,拿出茶盘上的茶杯,每放一个在桌子上,就代表了一个人。
“建安王府。”
建安王就是与镇北王并列的两个异姓王,老建安王还活着,但年纪已经有八十多快九十岁了。他年少时随着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其后又辅佐太宗皇帝肃清朝野,居功至伟。可老建安王是个能臣勇将,忠义之士,他的后代可不一定,他的儿子就是个跋扈张扬的人。
当初起义的人并不只有太祖皇帝,建安王的父亲也是主动起义的勇士。只是建安王父亲的军队不如太祖皇帝的强大,在一次与蛮族交锋的过程中身陷困境,幸蒙太祖皇帝相救才没有全军覆没,也是在那之后,建安王一脉决定归顺太祖皇帝,做他的下属为其征战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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