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李浔便一边带着他闪进那个缝隙里,两人一齐挤入那并不宽敞的地方,挤压得距离更近了。
而李重华无心关心这些,因为在彻底进入、石门再次关闭之前,他看到对墙也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尘土和腥气穿过通道扑在了他的脸上。
是血腥气。
“李浔,那边……”他的手不过微微抬了一下,还未做出什么动作,李浔就攥住他的手腕逼他收了回来。“……好像有什么。”他怔愣着补完了后半句话。
“嗯,我闻到了。”
李浔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所以常日里的轻佻和无谓就少了很多。“估计不少日子了。”
他说的应该是对墙血腥气的来源,李重华想。
“是因为走错路了?”他给出了李浔一个自己的猜想。
“不重要,我们先把这里弄弄清楚。”李浔松开了圈住他腰的手,但也没有急着挪开,而是虚虚地悬在之上,大抵怕出现什么意外。“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
他心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这句倒没有隐藏,直接便说:“戚永贞比我想象中要大胆。”
“哈,可不一定是他大胆。”李浔语气中的轻蔑又回了来。
李重华顿了顿。
李浔此言也对,不是戚永贞,就是晏鎏锦。他们二人沆瀣一气,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之事、手里沾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如今在重云山庄底下弄一个这样腥臭味的密地,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是这些飘荡在地下行宫的亡灵,到底无辜……
“怕是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丧生于此了。”想到方才嗅到的血腥气,李重华叹了一口气。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浔看了他一眼,不过一息之后又说:“走吧。”
-
密室内的味道很浑浊,让人细分不清里面都包含着些什么,待的时间越久,李重华便觉得自己呼吸越发沉重,原本就酸疼的身体更加得疲乏了。
而且这里很昏暗,只能贴着墙壁走缓慢地往前摸索着。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到一个可以点灯的地方,他的夜视能力实在算不上好,只能默默地跟在李浔的身旁。
是一个随时可以伸手够到对方的距离,是一个对方随时可以揽住他腰的姿态。
又贴着墙壁走了一小段之后,李重华感觉到他们正又在通过一个狭小的通道,与方才进来这件暗室时宽度相仿。
待到他们快速地通过之后,身后的石壁又忽然发出了声响,转瞬便落下了一堵墙。
“怎么……”他话还没有说完,眼前骤然亮起了一座灯。
顷刻出现的亮光让他有些忍受不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感受到李浔虚虚悬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等再次睁开时,与面前景象一同被他感受到的,还有扑鼻而来的腥臭味。
待看清楚面前的一切后,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感蔓延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李重华喉头攒动了一下,艰难地把不适感给驱逐掉。
原是他们通过那个通道之后,来到了一个圆饼样的密室,砌成墙壁的石砖上仍旧是繁琐且不知名的花纹。
密室的正中心有一个高挺的烛台,镶嵌着不知为何物的东西,那东西泛出橘黄色的光,是暖的模样,却没由来地让人发冷。石壁上繁琐的花纹在这光的照射之下,也产生出了诡谲的阴森感。
密室的地上挖出了浅浅的沟壑,线条交错相连之下像是一个上古的秘法术阵,而沟壑被暗红色的液体填满着。
根据整间密室腥臭的味道来判断,李重华觉得那是血。
是这些,却又不仅仅只是这些,在这个秘法术阵的最外围,摆放了一圈人大腿高的瓦坛,用泥土朱砂黄符层层封着。
密室处处都透露出诡异之感来。
“看来有的人,不仅仅只是胆大而已。”李浔说。
听见李浔说话李重华就看向了他,就见他半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周围。
李重华也皱紧了眉头,“我未曾见过如此场面,怕是那些坛子里也封着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呵。”李浔轻蔑地笑了一下,“那就打开看看。”
李重华还来不及说出阻止的话,李浔就伸手打碎了身边最近的那一个坛子,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捡的小石块。
坛子破碎的那一刹那,李重华怔愣了一会儿,而后快速地转过了自己的头,闭着眼睛屏住呼吸颤颤地吐出了一些气。
人生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暴的场景,即使闭上了眼,刚才那一幕也还是在他的脑中不停地出现。
坛子破碎的霎时,与坛内腥臭的污水一齐出来的,是一个被砍掉了四肢、剜去了双眼的人彘。
在长期浸泡之中,那人彘的脸已变得肿胀模糊,伤口之处开始溃烂腐变,污水浑浊不堪,大抵是尸水和血水的混合。
这个密室当中绕了一圈这样的坛子,料想其他的也与这个被打碎的一样,都是“制作不当”的人彘。
再次压下泛起的恶心,李重华猜测此刻自己面色是泛白的。
“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李浔倒还笑得出声,这样的时刻还有闲情逸致来侃笑他。“不过也确实恶心了些。”
最难受的时刻过去后,李重华长舒一口气,眉头却不住地紧皱着,说话也还带着颤音。“晏鎏锦和戚永贞他们竟然敢!竟然敢!”
他说完之后,李浔即刻接道:“你以为他们有什么不敢?”而后又嗤笑一声。“况且,我倒是认为这些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做的,或者说,只是他们做的。”
“你的意思是?”李重华顿了顿,刹那间脑中想过了许多,最后却空空的没有办法落在实处。“其后还有他人?”
晏鎏锦身为一国皇子,能站与他身后于他权利做这些事情的还能有谁呢?
李重华不敢猜、也不愿猜。
他还没有多说多做些什么,李浔忽而就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重华,身后之人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无需钻牛角尖。”
这话说得温情动人,但也说得奇怪,因为是从李浔嘴中说出来的,而且是对李重华说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几眼李浔,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怪异的表情,于是往前走了一小步躲开了他的手,就说:“也确实如此,是我狭隘了。”
“那掌印以为,这阵法和人彘坛都有何用?”
他自认为自己这话问的也没有什么问题,李浔却嗤笑了一声。“我倒是如何知晓?不过……”
顿了少许,李浔边说就边在这方寸空地上踱步左右相看。“不过这地方,倒不像是荒废了的。”
“嗯。”这个李重华也发现了,外面通道那灯盏上的灯油尚未燃尽,料想上一次来人便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他垂眸有些不快地抿了抿唇,“他们倒也不怕被我们发现了。”
这话说出来的一霎时,他便顿住了,而李浔也在顷刻间没了反应停下了脚步,原本就鬼气森森的密室内,顿时变得更加死寂,两人的呼吸声交错着落在这里,似乎很重又似乎很轻。
几息过后,两人都移动着自己的视线,随后顺利成章地对视上。
李重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凝重、惊疑和怒火,他料想自己的双眸中大抵也是有着一些相似的情绪在其中的,否则又怎么会觉得对方的情绪映衬着他自己的心情。
“怕就是打算让我们发现吧。”李浔终于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但这个也应该确确实实是当下两人都在想的。
两人的这个猜测并非没有依据,戚永贞倘若真的害怕这个地下密宫被发现,又怎么会不好好地修整在其上的汤池,又如何会在将房契交给李浔之后还没有准备措施或者匆忙搬离。
戚永贞此人确实谈不上城府多深,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半分智谋的酒囊饭袋,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僚众多的晏鎏锦在。
纵观以上,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是一个瓮,来引诱他和李浔入局。
“那我们……”李重华确实猜出了这些,但对于如何做却尚未形成一个清晰的计划。
是继续往里面走,看清这个引他们入的瓮里都藏着什么诱饵,还是及时止损离开这个陷阱,到了外面之后再从长计议。
李重华思索着,都有些犹豫。
而且离开,又要从哪里才能够离开呢。
“先走,左右重云山庄在我们的手里。”在他还在思索的时候,李浔忽而开了口。“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归都是要回来看的,彼时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即使都已经勘破了今日的真相,但与他的犹豫不同,李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决定,并且安排好了后续应该做的事情。
这是他所没有的果断和决绝。
李重华敛了敛眉眼,没有说话。
第16章 【拾陆】他的异样
决定好了下一步便是离开这个地方,但仍旧有个难关摆在二人的面前,即该如何离开?
李重华先是回身打量起方才二人进来的那个通道,却惊讶发现缝线与石砖之间的缝隙契合在了一起,他甚至找不到何处是门。
再靠近一些细细观察,也没能发现什么端倪,这行宫之中或许处处都是机关,他也不敢去伸手触碰。
看不出什么后,他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打算再将这间密室观察一番,怎料回身之时,李浔就大步流星地朝着阵法中间照亮了整间密室的烛台而去。
“李浔!”他惊呼一声,眼看着对方毫不在意地踩过了浅沟壑之中的赤色的液体,淌了一地,也不知是血还是其他。
他也眼看着对方伸手准备去触碰那个烛台。
“你莫要冲动,万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浔就回过了身朝他招招手,说:“重华,到我的身边来。”
见他当下没有动作,李浔就又说:“有我在,总是能够护着你的。”
这话的分量很重,李重华不知道自己该信还是不该信,但又认为此刻自己就算是不信也没有办法了,毕竟李浔是那样一个一意孤行、蛮横独断的人。
所以他还是避开了那些沟壑去到了李浔的身边。
“莫怕。”李浔说,手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腰上。
话音一落,那烛台就被他用力地往下摁,往下沉了沉之后,发出了“叮”的清脆一声,像是玉碎之音,而后密室内的光亮骤然消失。
还没等李重华有些什么反应,整个密室就开始晃动,脚下这个雕刻着的秘术法阵有了动静,直直地拔地而起,将石壁和人彘坛抛在了原地。
这个机关做得巧妙而又干净,除了一些声音之外,甚至都没有碎石从周围坠落,料想是从前也使用过不少次。
“所以这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引诱我们而做的陷阱。”李重华当下就想到了这些,于是在动荡之中凑到了李浔的耳边对他说了这些。
由于无法视物,唇好像碰到了什么微凉的东西,但因为很快,他也没有在意。
彼时他根本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不该存在的想法,只是碍于一种迫切想要分享的冲动,才靠得那么近,他很能如此肯定。
而且李浔放在他腰上的手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这样的距离是没有关系的,是不会被责怪的。
可谁知回复他的不是李浔的看法,而是他极其不自然地拉开了自己的脸。
脚下的阵法还在晃动发出声响,李重华却莫名地觉得此刻很是寂静,似乎能够听见他不均匀的呼吸,还有近在眼前的、李浔颈侧跳动的脉搏。
他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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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下的那个圆盘阵法并没有突破直升到地面上,而是缓慢地停在了一个黢黑的地方。
光线十分暗,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是李重华却能够嗅到一股潮湿的气味,夹杂着青苔特有的青涩味道,扑在人的脸上带着尘土的呛。
由此他猜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行宫,又到了某一个没有经过规模休整的通道当中。
而李浔,停稳之后就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在并不算宽敞的地方努力地拉开着距离。
白玉兰的气味变得淡了很多。
李重华觉得奇怪,也觉得不快。
但做出这样事情的是李浔,李重华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犹豫少许,他忍着心中的别扭还是与对方说了话,“许是到了一个不规整的小道里,掌印是如何打算的。”
说完他就闭了唇,也不愿再去转向对方的方向。
“倒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李浔说出的话,总是要比他做出的事情坦荡许多,无谓的语气像是未有过方才的那一番奇怪行径。“我感受到了细风,顺着这个风走,大抵就会看见出口。”
“跟在我的身后。”他又对李重华这样说。
话音一落,这个通道当中就响起了李浔轻而稳的脚步声,像是落在水面上的一片枯叶,泛起涟漪但又沉不到湖底。
李重华顿了顿,跟在了他的身后。
往前走了不过几步,迈出了那个秘术阵法之后,他就感受到自己脚下变成了湿润的泥地,一落下就沾了满鞋的泥,步子落的不稳的地方,还会有滑腻之感。
越顺着这个通道往前走,湿气也就越重,黏腻地沾附在人的身上,在这样寒冬腊月里,对仅着了一身里衣的李重华而言,是不太舒适的。
又一阵风拂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李浔却开了口。“冷了?”而后李重华就感受到身前的风变小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对方帮他挡了一些。“大抵要到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接着就没有人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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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的猜测并未出现差错,那个烛台确实是离开密室的机关点,而这个通道的方向也确实是通往出口的。
前面的路尚且昏暗,但走到后半段的时候,和寒气一起涌进来的就是丝丝缕缕的光,逐渐逐渐地把这个潮湿的通道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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