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哈着白气,一时无话。
他看着顾峻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了他。
“送你的生日礼物。”顾峻说。
夏繁看了眼时间,说:“已经过了。”
顾峻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路上太堵了,本来下午能到的。”
夏繁将礼盒收好,说:“但还是谢谢。”
“那你之前说的,让我当你男朋友,现在还作数吗?”顾峻道:“我已经被甩了。”
最需要证明的时间都过了,还能作什么数?
夏繁点点头,说:“作数。”
第20章 20
“你醒了?醒多久了?”
顾峻起身,准备将灯打开。
夏繁制止了他,“别开灯,就这样。”
顾峻便又摸黑坐了回去。
想起医生所说的精神刺激,顾峻有些想问,但又不敢问,怕问了又让夏繁受刺激。
可他不刺激夏繁,夏繁就要刺激他。
夏繁道:“离婚的材料准备好了吗?”
“……你现在就非要说这个?”
“不行吗?”夏繁侧着头,不欲去看顾峻,“今天你也看到了,我是自愿找的王总,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最后没配合罢了。”
“这么多年,一直容忍我的行为,你大概也挺累吧。趁早和我离婚,这样对你也好。”
顾峻:“我和你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但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居然能从夏繁嘴里听到,顾峻感到了一丝荒谬的可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你现在不是,而未来是不是,得问你将来写在结婚证上的另一半。”
“但我不会再结婚了。”
夏繁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些晶莹的亮光,他垂眼,掩去了这些。
“以后的事说不好,就像你之前也说不结婚,后来还不是结了。”
“那你呢?你之后还会结婚吗?”
这样的事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夏繁说:“会,我会找另一个爱我的人结婚。”
顾峻笑了笑,“夏繁,你对我怎么这么狠。”
“我本来如此,你早该了解。”
那些细小的亮光无声无息地消失,从未展现在顾峻眼前。
“我不仅会结婚,我还会邀请你来现场,虽然这么多年我们没做成爱人,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
“朋友总该给个请帖。”
“……”
“去他妈的狗屁朋友。”
门打开,合上。
房间里安静极了,没有丝毫声响,除了那些滴落在枕间的水滴。
-
“顾先生,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负责的民警示意顾峻坐下,他道:“今天您夫人会去酒店,是因为王某用私密录像威胁。”
“私密录像?”顾峻皱起眉,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同为男人,办案民警十分能感同身受。他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据王某交代,他和您夫人之前在生意往来上有些龃龉,他以赔礼道歉的名义,约您夫人出来吃饭。他在席间趁其不备给您夫人下药,随后带他往房间侵犯,并录像。”
“那录像呢?删了吗?”
“据王某供述,还没有。”民警又道:“不过顾先生您放心,我们既然掌握了这个情况,肯定不会让这个录像流出的。”
眼见顾峻的表情十分凝重,民警安慰说:“事已至此,法律会给出应有的裁决,但目前最不好受的应该是您夫人,您要做的是安抚他的伤痛,之后和他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顾峻说。
但他却在想,夏繁是不是又骗了他,夏繁真是自愿的吗?
之后民警按例带他做了笔录,而就在顾峻即将离开之际,办案民警告诉他,王总想要见他。
“当然不见也没关系,选择权在顾先生您手上。”
对于将要入狱之人,顾峻还是愿意施舍几分脸面,他点头,说:“没关系,我去见一见。”
不过民警担心顾峻又会耐不住出手伤人,便提醒道:“那您注意下情绪。”
“好。”
才短短一晚,王总就憔悴得不成样。
他脸上带着伤,纱布滑稽地裹满了他的脑袋,而唯一能称得上体面的西装也皱皱巴巴的。这幅阶下囚的姿态,谁看了不说一句大快人心。
“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王总脸上的横肉不由抽动了几下,却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说:“想和你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王总压低了声音,偷偷瞧了瞧站在门外的民警,说:“我知道顾总你有权有势门路广,只要你想,明天我就能出去。”
顾峻:“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我手上的东西,凭我知道的事。”
王总继续加码:“还是关于夏繁的,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夏繁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王总:“我敢保证这些事没人知道,这总算诚意吧。”
顾峻:“算不算总得让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许是不想真的走进监狱,王总带了几分急切,“是关于夏繁和他爸的事,是他那个死了十几年的爸!”
顾峻眉间一挑,而就是这些微的变化让王总知晓了顾峻的确不清楚这些事。
王总复而放松,“顾总,这件事成不成?”
顾峻回答得很爽快,“成。”
王总终于放下心来,他悠然道:“其实这些事顾总你不知道很正常,我猜夏繁不会告诉你,他妈苏盈更不会告诉你,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而我能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和夏繁他爸夏逸舟有几分交情,不过我了解得不是很全,但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二十多年前,我和夏逸舟有些来往,那个时候的夏逸舟特出名,他人长得好,有个漂亮老婆,还事业有成,当时哪个男的不羡慕他?”
“我也羡慕,想方设法和他攀交情,而在看到苏盈的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没办法,苏盈太漂亮了,我又是这么个人,吃不上嘴我心里难受啊。所以我就借着做生意的名义,搭了几道关系,联系上了夏逸舟。”
“但夏逸舟这个人很亲和,看他第一眼就很能让人放下戒心,毫不夸张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他,和他聊了两三句话,我就在心里唾弃自己不是人。我那个时候也比较年轻,一来二往地真把夏逸舟当成自己的大哥了,对夏逸舟那是掏心掏肺地好啊。”
“而随着我们关系越来越近,夏逸舟也放下防备,把我当自己人了,我才知道夏逸舟也不是那么个良善的主。他会在外打野食,频率还不低,只不过他喜欢那种长得年轻又比较嫩的,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喜欢‘白幼瘦’。或许还不是白幼瘦,他就喜欢‘幼’。”
“但我好不了哪里去啊,知道后还挺乐意帮他打掩护,因此夏逸舟跟我就越来越亲近了,所以有什么事他愿意和我讲。不过他这人心思藏得比较深,虽然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不过说什么都喜欢留半截,不让你知道全部,有时还半真半假地说,你猜都猜不准。”
听到这,顾峻其实已经能猜到一些,不过这个猜测太过可怕,也太过恶心,他不愿说出口。
他只敢想,原来夏繁的性格是受他爸影响。
王总叹然:“本来我也不该知道,要不是夏逸舟忍不住炫耀,这事该烂在他们一家的肚子里。”
“夏逸舟有天神神秘秘地和我说,他找到了一个哪哪都合他心意的,我当时还没听明白,问他那是什么。夏逸舟就讲,他找到了一个又听话又漂亮还不会搞出事的玩伴。”
“玩伴是我俩之间的黑话,你应该能懂。然后我就问,‘你哪儿找的?’”
“而夏逸舟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我现在都记得——”
王总学着记忆中的影像,说:“这哪儿需要找。”
“我当时还纳闷,觉得夏逸舟又在讲谜语,等到夏逸舟把录像给我看,我才懂这确实是不要找。”
王总说:“自己的孩子,可不是又听话又好控制么?”
顾峻深呼一口气,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想给王总一拳以缓解自己的怒意,即使王总只是一个讲述者。
“你要是看过夏繁小时候的照片,你就懂为什么夏逸舟会对他下手了。”
“夏繁那时候长得又嫩又水灵,纯真无暇,漂亮得超越了性别,特别讨人喜欢,变态可不就喜欢这种么?夏繁是他孩子,平时就很崇拜夏逸舟,夏逸舟对这孩子也好,所以夏繁不仅听话,控制起来还很方便。而且夏逸舟还说,这样就有养成的快乐,好让夏繁完全按自己的心意成长。”
顾峻忍不住怒道:“他不是夏逸舟的附属品!”
“你冲我喊什么,该冲夏逸舟喊。”
王总道:“不过夏逸舟死了十几年了,骨灰都给扬河里了,你想发泄也找不着人呐。”
顾峻拿了根烟出来,勉强止住自己的情绪。
纵使心里十分想将早已死去的夏逸舟千刀万剐,他还是道:“……你继续讲。”
“行,那我继续讲了。”
“不过夏逸舟没真的对夏繁做什么,我是指没开苞。按夏逸舟的意思,他是想让夏繁当他的妻子,所以要等到夏繁成年。但你说这不是扯么?都对自己孩子下手了,还装作爱护他的样子。”
记忆里的夏逸舟面含笑意,好似真的爱极了夏繁,他说:“不,你不明白,我是真的爱这个孩子,以后我们会组建新的家庭,他会是我新的爱人。”
“当然最离谱的不是这个,而是夏逸舟说的都是真的,他真和夏繁订婚了,还让我去观礼。”
王总想起当时的画面还是会感到荒诞和不解,“他舍不得让夏繁见到外人,所以只给我看了录像。”
“你能想象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还没发育好,坐在红色的大床上戴着个头纱,眼睛哭得都肿了,手脚还被拷着。夏逸舟给他戴着订婚戒指,让夏繁说‘我愿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夏繁不愿,但他一个小孩有什么办法,只能边哭边说‘我愿意’。”
“啧啧,当爸爸当到这个份上,真是绝了。”
“所以之后我不敢再和夏逸舟来往,毕竟这么个没有道德良知的人,谁知道他能在背后干出什么事。”
“你是在同情吗?”顾峻打断他,强忍怒意,一字一句地问说:“难道你在同情当年的夏繁?”
王总坦然承认,“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可怜吧。”
“那你的同情真是虚伪得可笑。”
顾峻咬牙切齿地说:“你当年明明能阻止,却把这件事当做了现在的筹码。”
“你嘴上说着可怜,但还是对夏繁下手了。”
他双眼通红,好似也变成能吃人的恶鬼,专挑王总这种人渣下手。
开膛剖腹,扒皮剔骨,连骨头渣子都要磨碎了喂狗。
而面对怒意勃发的顾峻,王总虽有些畏惧,但还是说:“因为我不喜欢幼童啊。”
可笑!
真是荒谬得可笑!
无辜的木桌被嘭地砸出巨响,警察迅速推门而入,却只听顾峻道:“你应该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然你一定不会想知道你要怎么死。”
第21章 21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夏繁觉得,自己到死都无法被治愈了。
届时,他的墓志铭上会写,“这是一个肮脏到了骨子里的烂人”。
小的时候他不懂,只知道高大的父亲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父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面对夏繁任何奇奇怪怪的问题,他都能解答。而旁人也和夏繁说,父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夏繁真心崇敬他,很听父亲的话,而父亲也乐意告诉他一些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父亲说:“不直视自己的失败就永远不会进步。”
父亲还说:“面对困难,要迎难而上。”
更大一些,夏繁知晓了这个世界并不如何美好,于是父亲的道理就变成了“对人总要留三分”和“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时夏繁问:“所以爸爸你一直这么笑眯眯的吗?”
“对啊。”夏逸舟说:“这样就能让人放下戒心。”
“可是有些人真的很讨厌,我不想对他们笑。”
“那哭也可以,只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无害的,好控制的。”
夏逸舟用了“控制”,夏繁并不能体会其中深意,他纠正道:“不能用‘控制’这个词吧。”
而夏逸舟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夏繁不禁道:“妈妈怎么还不回家。”
夏逸舟:“她在外面有她的快乐,所以不想回家。”
夏繁还是没听出来,说:“我觉得还是家里好,外面玩累了总要回家的嘛。”
“但繁繁以后会有自己的家,你会离开爸爸,和别人结婚,组建新的家庭。”夏逸舟看着夏繁,面上是真心实意的难过,“到时候就爸爸留在家里,孤零零地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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