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置若罔闻,“——你考成这样是因为什么?实力?心态?不直视自己的失败就永远不会进步。如果哭一场就好了,你还不如趁现在多哭几场,这样就不会因为上不了附中而又大哭大闹了。”
“我没有大哭大闹!”沈羽翊抬头大吼,他攥着拳头,边哭边说:“而且这也不是小事!我不想去其他学校,我就想上附中!”
沈羽翊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大不了我再复读一年,反正我不会去其他学校!”
“这——”苏盈看向正是为此而来的夏繁,“不能想点办法?”
夏繁:“当然可以,不过要是考太低了,还是趁早想其他的办法。要么接受现实,老实上能上的学校,要么复读,要么出国,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放下茶杯,理了理袖扣,示意沈羽翊和他走。
坐上夏繁的车时,沈羽翊还有点懵。
他刚还在对夏繁大吼大叫,一副“不上附中我就不活了”的样子,转眼间他就坐上了前往附中的车。
他有点怀疑夏繁说那些话是故意搞他心态,但他没有证据。
其实沈羽翊还挺喜欢这个“哥哥”。
有才、有钱、好看,只是和自己不怎么亲近。但从沈羽翊有记忆起,夏繁就不怎么和沈家亲近了。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才从一些亲戚的口中得知,夏繁和他不是一个爸。
夏繁是沈家的外人。
而夏繁也一直恪守着“外人”的身份,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结婚后更是名正言顺地成了“顾家人”。
沈羽翊有些尴尬,憋了半天才哼哧哼哧地说:“哥,那个,你、我,就,谢谢啊。”
“?”夏繁没空欣赏后座上沈羽翊变化来去的神色,他问:“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就是,谢谢了。”沈羽翊小声说。
“这倒不用。”夏繁冷酷极了,“你还不如赶紧想想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奖项,这样我还能帮你多说几句话。”
“我——”沈羽翊桌下的双手绞在一起,像是他正在苦苦思索的大脑,“初一拿了学校歌唱比赛一等奖,初二有个英语竞赛二等奖和生物竞赛三等奖,初三有个物理兴趣大赛的奖。”
夏繁保持微笑,“还有呢?”
“还有一些钢琴比赛的奖,年纪足球赛‘最佳球员’,‘进步之星’‘单科状元王’之类的——”沈羽翊声音渐小,越说越没底气。
无言的沉默。
已经升任副校长的物理老师摘下了眼镜,说得十分委婉,“综合素质比较强。”
“是。”夏繁拍了拍沈羽翊的肩,面不改色道:“家里一直很注重培养他的综合素质。”
而听了这话的沈羽翊尴尬到想要钻进地底。
“我就直说了。”物理老师道:“就今年的情况和他预估的分数,进重点班是没可能了,普通班还有希望。但最终分数线没出来,我也不好断言,所以我建议你们做两手打算,多去看看其他学校。”
物理老师在纸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夏繁,“这是七中负责招生这一块的老师,他和我关系不错,你就和他说是我介绍的,你弟弟有把握进七中的重点班。”
夏繁却没接过那张纸条,他道:“当初我考进来的成绩也不高,还是分班考试才考进了重点班。”
“您也说他综合素质比较强。”夏繁看着已经有了明显老态的物理老师,“特长生不是不能转文化。”
“……学校对特长生的招生比较严格。”
“但事在人为。”夏繁说:“我也不会让您难做。”
之后的对话沈羽翊就没有再听了,因为他被他哥给赶了出去。
虽然心里还是想上附中,但听了刚才的一番对话,沈羽翊对附中的执念淡了几分。
因为他还不够优秀。
他哥说得对,要正视自己的失败,而不是在家撒泼打滚又哭又闹。
随风摇曳的树叶似乎也在回应着他,沈羽翊漫步在树荫下,胸中一片开阔。
行至校内的宣传长廊,沈羽翊背着手欣赏附中的优秀老师和优秀学子。
啊,这个老师好牛。
啊,这个学生好厉害。
啊,全都好厉害。
啊——诶?
沈羽翊停下脚步,看向宣传展板最上一排的“优秀毕业生”照片。
【xx级优秀毕业生:顾峻】
【简介:入校以来长期保持年级前列,在校期间荣获……等奖项,高考分数……,考入S市xx大学xx专业。】
【xx级优秀毕业生:夏繁】
【简介:入校以来长期保持年级前列,在校期间荣获……等奖项,高考分数……,考入B市xx大学xx专业。】
两张照片靠在一起,一前一后。
顾峻是标准化的证件照微笑,夏繁则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而不知是哪个淘气的学生用笔在他俩照片下写了小小一行字,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鼓励早恋!支持早恋!早恋才能考高分!】
原来——
沈羽翊看向两人还十分青涩的面庞,原来他们那时就已经在一起了啊。
可为什么他哥说他俩大学时才确定关系?
第11章 11
返程的路上沈羽翊憋不住问了夏繁这个问题,“哥,你和顾峻哥哥是不是高中就在一起了啊?”
“怎么问这个?”
“因为我看见宣传展板上说你俩那时就在谈恋爱。”
夏繁“哦”了一声,说:“谣传罢了。”
“啊???”
夏繁漫不经心地道:“那时候我和顾峻走得比较近,又没有和别人解释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别人就觉得我俩是在恋爱。”
沈羽翊又接着问:“那你和顾俊哥哥岂不是异地恋?应该很辛苦吧,毕竟你俩不是一个大学。”
“没什么辛苦的。”夏繁说。
毕竟只要有爱,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沈羽翊想。
“随便玩玩罢了,大不了就分,可惜没分成。”
“………………”
沈羽翊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哥,你在故意逗我吧?”
夏繁笑了笑,“还不算太蠢。”
这个话题无法继续,沈羽翊便道:“我出去之后你和副校长都说了些什么啊?”
夏繁说:“一些小孩子不能听的东西。”
沈羽翊无言,知道他哥又在逗他了。
而这些事确实不是沈羽翊该知道的,唯一能和夏繁分享秘密的人还在出差。
夏繁感到几分无趣,不由在心里想为什么顾峻还没回来?
不久前发生的对话还印在脑海。
应该称呼为“副校长”的物理老师隐晦地朝夏繁道歉,他说:“其实今天你来找我,我还很惊讶,虽然是为了你弟弟的事,但十几年后能再见到当年的学生,我总归是觉得高兴的。”
夏繁在物理老师心中的形象不再是那副含着泪水的模样,他褪去了青涩,自信且大方,腕间戴着的名表就知道他如今收入颇丰,事业有成。
“……高兴我的学生如今过得很好,很有出息。”物理老师看向夏繁无名指上的戒指,“高兴你有了自己的家庭,高兴你和顾峻相知相识多年,终于修成正果。”
“至于记不记得老师,那都不重要了。”
夏繁:“但老师的恩情,我始终难以忘记。”
“我还记得是您帮我解决了,嗯……我记得是姓袁?”夏繁十分真诚地道:“是您帮我解决了袁老师的问题,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被老师关在门外的耻辱。”
夏繁又说:“可惜毕业后难得有机会见到您,不能再对您说一声‘谢谢’,所以今天我——”
“不用!”
“不用谢我。”物理老师的神色几经变化,“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也不用再提了。”
夏繁微微一笑,“可是那怎么能行呢,老师。”
“这件事,我会记得一辈子。”
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了,夏繁会记得,老师也该记得。
他得一辈子接受良心的拷问,一辈子受尽道德谴责的苦楚,午夜梦回之际也要时常想起,想起他身为老师却欲对学生出手的罪恶。
夏繁满意地看着老师所流露出的痛苦与折磨,毫不介意地继续道:“说起来那件事发生之后您就不教我们班了,我还有些遗憾呢。”
老师的面容和当年相比苍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
但他换到了更大的办公室,墙上还挂着好多幅锦旗,上书“良师益友”“师恩难忘”。
夏繁道:“不过就您教我的那段时间,我也该给您送幅‘爱生如子’的锦旗。”
“怎么样,您觉得呢?”
心脏跳动如雷鸣,老师的嘴张了又合,好似有许多话想说,又不敢说。
而听了夏繁的嘲讽后,最终化作一番叹息,“你果然都知道。”
接下来的话语已在心里演练过上千上万次,只要开了个头就能很顺畅地继续了。
“夏繁,对不起。”
“这句话早就该说了,但是因为我的懦弱和我的侥幸,直至你毕业我都没有说,以至这一句道歉迟来了太久。当然我并不是奢求你的原谅,我知道我对你的伤害是怎样都无法弥补,你再怎么恨我都是应该的。而不管怎样,这句道歉我必须得说。”
“我妄为人师,对自己的学生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甚至意图动手。不管是作为老师或是成年人,我这种行为都必须受到惩罚。只不过当年的事再去自首恐怕也不能让你有满意的结果,所以——”
“打住。”夏繁说。
“老师,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夏繁收回了笑容,展现出他从未褪去的尖锐,“我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我弟升学,并不想听你讲所谓的道歉。”
他起身,在这偌大的办公室中闲庭信步。
物理老师呆愣地看着他,听夏繁道:“要不是你主动提起,我也懒得和你翻这笔烂账,毕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你知我知。道歉也没什么意义,至少对我没有,不过老师——”
夏繁按下门把手准备离去,“这些年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
回到沈家后已经天黑了,夏繁本想直接离开,但拗不过苏盈和沈羽翊,只得留下吃了顿饭。
吃完饭又让夏繁留宿,苏盈左一个“这么久都没回家了不回家住一晚吗?”,沈羽翊右一个“是啊是啊对啊对啊”,夏繁重复三次“还是不了”都无济于事。
苏盈被拒绝多了泫然欲泣,“你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哪还愿意回家住。”
沈羽翊也巴巴地望着他,“哥,真不住一晚吗?你的房间家里一直都有收拾。”
或许是下午想起了许多旧事,夏繁难得念了几分旧情,他改口道:“那好,我留下来住一晚。”
苏盈马上喜笑 开,亲自带夏繁去他的房间。
“你好多年不回家,房间里的东西都没人动。平时家里除了阿姨会去进去打扫卫生,一切都还是原样。”
她推开门,“喏,你看,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和现在他和顾峻的房间相比,从前的这个房间就太过简陋了。
除了必须的家具,基本就没有什么装饰物,若不是抽屉里还放着些杂物,书架上摆满了书,这个房间完全可以当成售楼处的样板房了。
“真是,一结婚就把东西全搬走了。”苏盈低声念叨,“也没见顾峻对你这么上心。”
夏繁笑了声,不做辩解,只说:“还有些怀念。”
之后苏盈在这儿和夏繁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夏繁听得不认真,边回消息边敷衍地应答。等到点了苏盈去睡美容觉,房间里就只留了夏繁了一人。
这个时间对夏繁而言睡觉还太早,房间里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设备,他便在房间里随意翻了翻。
书架上的书已经泛黄,从前看得比较多的书如今已没什么兴趣,倒是几本课堂笔记还夹在中间。夏繁拿出来一看,发现不是他的,而是顾峻的。想来是他借了忘还,顾峻也没找他要,所以才被他随意夹在了书里面。
抽屉里也有一些有趣的小部件,比如一条手链,一对耳环,一个金属书签。夏繁没想过还会再见这些小玩意,他以为这些东西早就被他扔了。
突如其来的分享欲驱使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但刚编辑好消息想发给顾峻,夏繁又把消息全部删除。
他有点烦。
这一段时间他和顾峻没有联系,两人之间没有发一条消息,也没有打过电话。
放在平时这很正常,但夏繁对情绪的感知不至于如此迟钝,他清楚自己如今陷入了一场由顾峻发起的单方面冷战。
起因或许是顾峻出差前夏繁说的那句闲话,那本是句无心之言,却偏偏戳到了顾峻的肺管子。
多年相处,夏繁再冷心冷肺也明白顾峻的心思,就算不会回应,他也不愿出口嘲讽。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他根本不会说那句话。
可惜为时已晚。
夏繁越想越觉得心烦,甚至想抽根烟缓解一下。
但他今天出门没有带,干脆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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