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教室里是透明人,起不起身只有连让座都嫌烦的懒蛋同桌知道。
也许就是那时候,让匡宁看见手里有华子也说不定。
“叶子华?!”沈家骏实在受不了打鼾了,“哥们,你考虑醒一下再睡吗?”
“我爱罗……”叶子华翻了个身,“卡卡西……”
“大爷的,”沈家骏大翻白眼,“我喊你个锤子,有这力气不如把自己打晕。”
他叹口气,只好在床上大字躺平,看雷声和呼噜声哪个先到终点。醒来时头痛欲裂,叶子华的大脸盘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又开始新一天的元气满满了。
妈的。
“你这黑眼圈咋回事啊?”臭傻逼还不自觉地瞎问,“没睡好?”
“能睡好吗你大爷,”沈家骏打了个哈欠,“我他妈坐那么前面,都没办法上课睡觉,你就说怎么办吧。”
“怪我?!”
“不怪你怪谁?!”
今天上午班主任没课,沈家骏直接跟好室友换座了。他的化学本就学得十分敷衍,氢氦锂铍硼起个头就犯困。明扬从教室后门进来时,一眼就瞟中二大组最后的沈家骏。
他趴在叶子华的书堆上,桌子摆满了糖,给后面那帮大爷随便拿。
“咋换了?”明扬嘟囔着,看了眼自己重度稀巴烂的桌子。随手一清,清成轻度稀巴烂就算完事。
“啊,盛依然又过来接水了,”匡宁头疼地看向窗外,“还有陆露。”
明扬好笑地看着情圣吃瘪,心说谁要你对待感情不认真。他想去沈家骏的位置上拿颗糖,却见陆露拿了一张什么卷子,轻轻走到二大组末尾,压在沈家骏带来的书上。
“嚯,陆总!”旁边的男生连揶揄都来不及,看到卷子简直要叩拜,“您这能借我看看吗?”
“你们拿,”陆露依旧轻声细语,“抄完了给沈家骏就行。”
“谢陆总!”后排齐声喊。
好了,绝逼是洋人卷子。
爱情在鸟语面前不值一提。
明扬笑着跟女生打了招呼,毫不客气地从座位上拿颗了糖。沈家骏大概是感觉到附近有人,稀稀拉拉地坐直,低下头揉眼睛。
昨晚的雨实在太大,打水仗时衣服太湿了,过于狼狈而没有诱惑力。今天男生睡的时候闷着脸,额头上全是刚刚好的汗珠。
他抬起头,和准备再拿一颗糖的明扬对个正着。
“噢,早,”明扬噘了撅嘴里的糖,“没睡好?”
“何止,”沈家骏还有些懵懂,“都不知道睡了没。”
“博涵啊,”明扬看了眼鸟语卷子的名字,突然扭头对同班同学说,“我跟你换下位置。”
“意义在哪?”名字叫博涵的男生一怔,“你那位置摸鱼不是更方便吗?”
“我昨晚跟沈家骏说的事没说完。”
“所以上课说????”
“换不换到底?!”
“换换换换。”
巴不得呢。
等会儿的化学课是真犯困,不管在哪一节。刘博涵一溜烟窜明扬座位上,连陆露的卷子都忘记看。
明扬觉得好笑,终于记起来撇一眼昨晚布置的作业。今晚还有个物理小班考和生物小班考,可学校规定一个学生只能选两节小班,学多了反倒精神不正常。过了国庆假,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晚上就能和沈家骏同桌了。
这座位换来换去的,多不方便。
“你来真的啊?”沈家骏总算醒觉了,“你换座位干嘛?”
“我来抄卷子,”明扬开始找借口,“不行?”
“放屁,”沈家骏小声说,“你那鸟语有上半句没下半句,卷子常年不写,我信你个鬼。”
被拆穿也无所谓,明扬直接赖着不走了。他看了眼沈家骏鼻尖上的汗,手伸出一半,又含蓄地往内拐,抽了张叶子华的纸。
“擦擦。”他咳了咳。
“擦什么?”沈家骏喝了口水,“喝水漏了?”
“汗,”明扬无语,“我说汗啊大哥。”
沈家骏一愣,下意识直接拿手擦。明扬趁机看了眼陆露的试卷,规规整整的鱼泡体,规规整整的ABCD,规规整整的一字一句。
爱情也要这样规规整整才对。
说起爱情,明扬的脸又是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父母今天回,便猫着腰拿出手机,藏在自己和沈家骏之间,给弟弟发信息道:“你把死飞骑……”
“走了没”三个字还没打完,沈家骏的手突然覆上来,轻轻盖住了自己的手。
“操?”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只手便灵巧地掐住虎口,轻轻一捏,明扬便下意识松开了手机。他感觉自己短暂地和谁十指相扣了一瞬,又在无奈的期待中迅速和对方分别了。
手机就这样进了沈家骏的口袋。
“这座位换得挺嚣张啊?”胡老师在他们面前站定,“早读干什么呢?”
“他笔掉了找不着,”沈家骏说得义正言辞,“昨晚我和明扬的卷子给杨老师提前改了,换座位讨论一下题。”
“噢,”这就是刷印象分的好处了,胡老师十分信任地点点头道,“行,杨老师确实跟我说了。”
“这么一看你还长个了哈。”
班主任一向亲民,这种对话在全班同学眼里见怪不怪。早读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到处是岳阳楼记的全文乱背。比如前面的同桌,其中一个在背“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另外一个也没发现任何不对。
沈家骏疑惑地转头问:“怎么了?不用演了,胡老师走了。”
“不是,”明扬感觉脑子有点供血不足,“我……”
“你?”沈家骏等待着下文。
明帆啊,你的死飞骑走了吗?
明扬晕乎地想,哥哥好像恋爱了。
……你觉得哥哥可以恋爱吗?
第二卷 黄昏
第19章 冻夏
怎么到国庆假的,明扬已经忘了。可能是因为小班还没开课,也可能是因为他和沈家骏又回到了一前一后只打招呼的状态中。
纵观十六年的生存历史,短短几天就把过去的生活全部推翻了。尽管明扬自知是一个不爱学习脏话连篇的普通高中生,但他从不会无视校规校纪突然翘掉晚自习,更不会在下雨天人来疯地站在暴雨里打水仗。
那欢声笑语太过深刻,以至于短暂的人生里随时都能准确无误地回忆出细节来。
失物招领处略微弯曲的伞柄,躲避雨水时半眯的眼睛,湿到不停滴水的校服,以及前言不搭后语的笨蛋玩笑话。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一个臭矮子。
比起脑残地打水仗,他时刻观察着另外三个第一次放肆的人。像带小孩儿似地,将他们缓缓围进自己的保护圈里。
“国庆假怎么过?”匡宁斜坐着,一只手撑着自己的桌子,一只手撑着明扬的桌子,百无聊赖地找只笔转,“明帆不会国庆假都不回家吧?”
“那倒不至于,”明扬看了眼语文试卷,“病句题选哪个?”
“C吧,”匡宁看了一眼,“读起来最顺口。”
“……你也不分析一下主谓宾?”
“……中国人从不分析主谓宾。”
给爹爬。
他看了眼沈家骏,猜想这人应该又是抄同桌的。对方正在和后桌同学打闹,说是打闹,只不过是被单方面地乱摸罢了。
一个星期过去,恐怕又长了视觉效果上决定性的几毫米。
自己当初也是这么长个儿的吗?
“别搞了啊,”沈家骏烦得很,“别一放假就发疯,又不调休,放三天激动个鸟?”
“三天还不够多?!”同学瞪大眼,“你除了寒暑假从哪儿找连续三天的放假?!”
哈?!沈家骏也瞪大眼,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什么牲畜发言啊?
初中的时候,沈家骏没觉得假期多重要,因为平时过得就像在放假。每次沈佳欢回乡下都奄奄一息,把“老娘的青春都献给你这傻逼老弟了”挂在嘴边,大喊自己有多不容易。
自己居然边抽烟边嗤之以鼻。
小老弟到底年轻了,不懂读书人的套路。
放假当天,沈家骏把卷子胡乱往书包里一塞,特意走的教室后门。这乌七八糟的卷子多得数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放半年假。他挪到后门,等着明扬走过来说两句,谁知这猴子在座位上窜半天,看着像清东西——他妈的越清越乱。
沈家骏无奈地走过来:“干嘛啊这是?”
匡宁撑着脑袋答:“断舍离。”
“你确定?”沈家骏牙疼了一下,“清成这样是在跟自己脑袋断舍离?”
“啧,”明扬不高兴地抬眼,“学校的卷子发太多了!”
全班的精神状态达到了开学以来的巅峰,疯的疯傻的傻,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这会儿写卷子的手只想摁烂PSP或者电脑键盘,就算实在没事做,在《我的世界》里造一个等比例缩小的省城火车站也比做作业有成就感得多。
“唉,要做的卷子都放哪了?”沈家骏让明扬离远点。
明扬听话地让道:“书包里。”
“你跟匡宁聊天吧,”沈家骏直接在明扬的位置坐下了,“我来。”
“你不着急回去?”明扬挑眉。
“我姐回了,”沈家骏老实说,“不论在哪儿都是地狱。”
匡宁是标准的国家机关独生子女,老妈本想怀二胎,但实在丢不起饭碗。他活动着肩膀,十分好奇地问:“你姐比你大多少?”
沈家骏拿起早学完的语文书皱眉:“三岁。”
“那就正好大二?”
“大三,”沈家骏迅速搞清楚明扬的垃圾场状况,“咋?”
“……跟你像吗?”
“我像老妈,”沈家骏依旧在清,手脚很麻利地动来动去,“她更像老爸。”
“……你爸帅吗?”
沈家骏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你要干啥?”
“不是吧匡宁,”明扬夸张地站起来,“你还想姐弟恋啊?!”
“没,我哪敢把主意打沈家骏头上来啊,”匡宁嘟囔,“你看他这个表情,我敢招惹他?这要是当姐姐的结婚了,他能拿把菜刀监督整个结婚仪式,谁出问题砍谁。”
“不,你纯属想太多,”沈家骏同情地看了一眼匡宁,拿起不知道哪年哪月的草稿纸就往地上扔,“我姐没拿菜刀逼婚算不错了,她不是一般人。”
正要解释这个“不一般”体现在哪里,叶子华显眼包似地在教室门口喊:“那仨!走了啊!”
“噢,”三个人异口同声地举起手,“快滚!”
大概是动作太整齐,整个后排没走的同学都笑作一团。
沈家骏很喜欢清东西,他觉得比打游戏解压。毕竟队友十个里五个爱骂人,三个傻,两个无所谓,一个喜欢嘲讽对面。尤其是嘲讽对面的,沈家骏碰上以后只想输不想赢。
如此一算,相当于百分之一的可能体验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体验百分之一的快乐,得出的期望值还不如玩暴力摩托踹死人机。
“我从没见明扬的桌子这么干净,”匡宁感叹道,“小明啊,你还认得自己的座位吗?”
“不认得,”明扬感叹道,“这下子我连教科书在哪都不知道了。”
“过来。”沈家骏言简意赅。
明扬屁颠屁颠地蹭过来,浑身上下都表达着七个字——“本人愚蠢但乖巧”。男生无奈地打开抽屉说:“这是教科书,这是辅导书,这是卷子,能分清?”
“能,”明扬眨眨眼,“你好强啊。”
“我知道,”沈家骏也不客气,“走了。”
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退回到三大组说:“假期愉快。”
“嗯,”明扬笑起来,“愉快!”
匡宁老感觉自己像个八百瓦灯泡,哪里不亮点哪里:“这么多卷子哪来的愉快?”
俊逸靠近区中心,通常二十分钟内能到家的孩子都算家有钱的,好歹住在学区房。但沈家骏被自家老姐背刺,妥妥一个大冤种。硬要算的话,他家离仁礼中学近得多,几站公交就能到。
走了几百米,转两线地铁,又走了几百米,买鸭脖买奶茶买一切垃圾食品后,沈家骏终于记得回家了。自家小区在一个坡上,当年还算省城的高调小区,主打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段安一个富丽堂皇的门。
刚到门口,碰上穿仁礼中学校服的邻居“出狱”。他招招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康文!”沈家骏笑了笑,“仁礼也这时候放假?”
“嗯,”康文秀秀气气地点头,“你这回家得花一个多小时啊?”
“对啊,”沈家骏摊开手,“怎么你也搞到这时候?”
这问题问得相当好,当教导主任了绝对一抓一个准。康文朝坡下看了一眼,不善说谎的臭嘴支支吾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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