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宁再次感叹,沈家骏简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体贴。
现在离正常的晚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沈家骏换了衣服没换鞋,免得来来去去又湿一双。俊逸的学校商店难得便宜,可能因为学校走读,贵了没生意做。沈家骏买了鞋,又指了指烤肠机说:“来四根肠吧。”
“玉米的还是肉的?”店员大妈问。
“肉的。”
买完走到门口,沈家骏又折回说:“能麻烦再拿两个大塑料袋吗?给钱。”
“这小伙子,”大妈笑骂道,“什么钱啊,拿就是了,反正店里就你一个,别告诉别人啊。”
“行,”沈家骏也不客气,“谢了啊。”
走到高二教学楼时,正好晚自习下课。这还是入校以来第一次,下了课后的喧闹声都锁在教学楼里。只有一双双期盼停雨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昏暗的窗外。
真吵啊,沈家骏想,年轻真是吵死人了。
他回到寝室时,明扬和匡宁正好洗完。他俩也不好意思磨蹭太久,毕竟叶子华和沈家骏都还没洗。正愁湿衣服湿鞋没地方放,沈家骏便推开门,带来了肉肠和塑料袋。
“这跟你谈恋爱不得爽死啊?”匡宁感叹道,“我要是女孩儿,现在就迷上沈哥了,说真的,不开玩笑。”
“啧,”明扬咳了咳,接过肉肠就开始吃,“你烦不烦,闭他妈嘴。”
“多少钱啊?”匡宁问。
“八块五。”
“肠呢?”明扬补问。
“我请。”
叶子华已经进去洗了,沈家骏倒是终于换了鞋。他毫无顾忌地脱掉衣服,一个利落的抛物线,衣服准确无误地甩上自己的床。
晚夏闷热的光影中,漂亮的背部线条夹杂着汗水,清晰地刻印在明扬的眼睛里。
——“而且多有男人味啊。”
嘴里的肉肠忽然烫嘴起来。
……操,为什么这时候吃肉肠?
第18章 许可
小时候游完泳,家里人总喜欢在游泳馆的大厅买一根台湾烤肠给孩子吃……
STOP!明扬怪叫一声,不要发散思维啊!
“你咋了这是?”匡宁撑着头等可以回家的通知,“真感冒了?”
“我听说淋雨感不感冒跟心情有关。”明扬没直接回答。
“那你心情咋样?”匡宁翻了个白眼。
“好过头了,”明扬吸吸鼻子,“我感觉好过头了也会感冒。”
你屁事真不一般多。
匡宁正无语,浴室里猛地传来一阵憋屈的吼声:“操了!”
“讲!”他喊。
“我没拿内裤!”叶子华尴尬地说。
他经常忘这忘那,不是浴巾就是要穿的衣服,洗澡要啥他忘啥。好在沈家骏回寝室后非常磨蹭,没带也总有冤种伺候他。只可惜冤种是人不是变形金刚,今儿个暴雨上分,没力气墨迹。
叶子华床上乱七八糟,这会儿倒记得害臊了,支支吾吾说应该在床头,床头没有就在床尾。匡宁心说这不废话吗,他头皮发麻地找半天,明扬直接抽出一条问:“灰色的?!”
“对!”叶子华狂说谢谢,“从门上递给我!”
明扬心大,没觉得递个衣服有啥,大摇大摆就往洗漱间走。递的时候发现不对,这傻逼厕所门很矮,挡不住自己一米八二的身高上那双来不及反应的眼睛。
隔壁间的沈家骏正在搓头,那线条流畅的裸背像一道白光,震得开朗猴子傻在原地。
“裤子!”叶子华骂娘,“你他娘倒是递进来啊?”
“啊,”明扬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魂,“拿走,快拿走!”
他下意识摸耳朵,烫得手都抽了一下。匡宁洗了个澡,正窝在叶子华的书桌上昏昏欲睡。见明扬出来了,咕哝着看了眼手机,盯着俩寄宿生的书桌发呆。
“我要不真谈个恋爱算了?”他想起杨老师的话,“确实谈恋爱后脑子不容易烦躁。”
“啊?啊?啥?”明扬似地跳起来,“你说什么?!”
匡宁看了眼洗漱间,表情难得严肃认真。他反复确认洗澡那俩听不见后,稀稀拉拉地压低声音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真喜欢陆露?”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明扬瞪大眼,“不是,你对我什么误解啊?”
“那我想不通啊,”匡宁理了理他的正常人逻辑,“你一个坐末尾的,能知道排头的在干嘛?你要这么关注讲台,咋没看你年级第一啊。”
“我只能理解成你格外关注陆露……总不能理解成你格外关注沈家骏吧!”
雀氏。
……反驳不了。
倒不如说你要理解成那样我才真不好办。
“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种事反应快,”明扬撇撇嘴迅速澄清给自己听,“那陆露不是跟盛依然玩得好吗?盛依然不是说你是她的款吗?”
“咋?”匡宁睨了他一眼,“你把鬼主意打我身上来,就这么想转移话题是吧?”
“不是,我说真的!”明扬拍了拍大腿,猫在台灯前当狗头军师,“她回回接水走我们这边,回回一路过你就大声说话,你敢说对你没意思?”
“那是人生三大错觉。”
“你他妈,你这时候跟老子装纯,”明扬差点把椅子踢瘸,“以前你哪次不是有好感的都主动撩,你搁这儿矫情啥呢?”
“你看我哪次撩的人是认真喜欢我的?”匡宁看傻子一样看过来,“我就打算谈个恋爱!不是谈恋爱!真喜欢我的那能撩吗?!”
我操。
明扬大受震撼,这什么逆天发言。
他最近才春心萌动,不懂这情情爱爱都什么说法。匡宁给看得心里发毛,很是哆嗦地咳了咳:“你干嘛啊?”
“你就不怕被阿姨打死啊?”
“她又不管我,”匡宁挠挠头,“我妈知道我谈爱啊。”
“哈?????????”明扬想起自家俩老古板,“你爸呢?你爸也允许你谈?”
“我爸和我妈就高中谈的啊。”
妈了个。
为祖国出生率做贡献的情侣不会都这么早脱单吧。
明扬闭上眼,不太开朗地自闭了。
自己还在为吃根肉肠坐立难安,人匡宁居然就懂谁能谈谁不能谈了。初中时明扬靠一张帅脸斩获大把情书,但他从没动心过,不懂荷尔蒙发作的套路。
“所以盛依然是没可能了?”
“没可能,”匡宁诚恳地摇头,“这真没可能。”
“聊什么呢?”叶子华打开洗漱间的小木门,“看你俩神神叨叨的。”
“聊情史,”匡宁战术后仰,“你有没?”
嚯。
终于来了是吗?
朋友向拜把子兄弟跨度的必经话题。
“我初中挺喜欢我同桌的。”叶子华想了想便承认道。反正自己在仁礼初中部读的书,说出口了这帮人也不认识:“娃娃脸的女孩子,扎个马尾。”
“表白没?”明扬赶紧问。
“没,”叶工难得红了脸,“这哪开得了口啊。”
这才对嘛,明扬大松口气,这才是我认识的青春生活。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校外的大型十字路口已经通完了水,学校得知后便通知学生放学回家了。
关在教学楼的吵闹声像病毒一样迅速扩散,转瞬就占领了整座学校。明扬听着隐隐传来的笑闹声,突然觉得自己能被心跳声砸死。
正想着,沈家骏穿着大裤衩打开了门。
大裤衩?!
明扬差点咳死,我在家都不敢只穿大裤衩!
男生搭着毛巾,随便擦擦身上的水,随便拿起床上的睡衣。他当真是路子野,虽然没有离奇的肌肉线条,但一身肉紧实得很。不像一般高中生,手臂下的肉能弹一弹,肚子上的肉能抓一抓。
两个走读生都愣住了。
“身材好吧,”叶子华红着眼说,“他最近窜身高一直在长腿,太变态了!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别犯病,”沈家骏言简意赅,“刚广播了是吗?等有其他人回寝室了再走吧,这时候估计下坡那都是堵的。”
“哥们,”明扬听见自己吞了吞口水,啧啧两声,还说出自己拦都拦不住的话,“你谈过爱没?”
匡宁抿着嘴看了他一眼。
“哈?????????????”沈家骏吓一大跳,“啥?”
匡宁瞥了一眼埋汰的明扬,又撇了一眼埋汰的沈家骏,只好救场似地说道:“你应该蛮多人喜欢的吧。”
“谁啊?我吗?”沈家骏好笑地套衣服,“我初中巨矮。”
差不多初二,自己那迟钝的个子才往上长,好说歹说突破了一米六。就算别人不说什么,沈家骏心里还是十分介意的。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见自己身高迟迟没动静,一张灌不了几次风的嘴便彻底关上了门。
他姐高中才来生理期,深以为弟弟只是发育晚了。可这事儿别人怎么安慰都没用,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心里多不好受。嘴上说着没关系,背地里一下子什么都来,有烟抽烟,有酒喝酒。
“穿拖鞋能骑车么?”沈家骏倒没觉得这些事值得说出口,“你俩车技过关吧?”
“你都已经特意买人字拖了,”匡宁拖长尾音,“再体贴就不礼貌了。”
免礼。
沈家骏嘟哝,我又不是为了体贴你才说这么多。
他想体贴的对象问完问题后便一直神游,好像又回到了音乐课结束时的状态。不管明扬在想什么,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说得出口的,说不出口的,他永远都是同一种神情。
站在原地,眼睛里空无一物。
对于表情丰富的人来说,要做到这样实属不易。明扬平时想什么都很明显地写在脸上,但他真的在想什么时,却好像又和“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截然相反。
沈家骏很喜欢这样的明扬。哪怕这意味着明扬在自顾自想不通,在自顾自钻牛角尖,但沈家骏根本无法抑制自己。
他根本无法抑制自己沦陷在这样的光影中。
隔壁寝室的人冲进来,问你们这俩逼去哪儿了,结果打开门看到四个逃晚自习分子。匡宁玩水玩得浑身虚脱,这会儿提起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两手勉强蠕动了一下,抬脚就往外走。
“明扬,”沈家骏无奈地顶了男生一肘子,“回家了。”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马上抬头,眼神短暂地燃烧,复又瞬间熄灭。
他唧唧歪歪地起身,哪料一起来就撞倒凳子,整个人歪七裂八地去扶,扶一半没抓稳,哐当一声砸了自己的脚。
沈家骏叹口气,替明扬抬起凳子。
他想起电影结束后教室里还没拉上的窗帘,又想起窗帘后完全看不清的天空。好像在那样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忽地能看见今晚的暴雨。
也许在今后的人生中,关于这几天的记忆完全是错乱的。
“你回去把情书看完了吗?”沈家骏没来由地问。
而这个没来由的问句,竟意外跟上了另外一个世界中的明扬:“嗯,看完了。”
“有什么难忘的剧情吗?”
“有,”明扬说,“藤井树在医院睡着那段……”
可这时,这个世界的明扬回来了。
他对匡宁喊了句“等我”,随后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的人工酒窝道:“没什么,当我没说。”
这晚上叶子华睡得很熟,熟到呼噜声跟窗外的雷声不相上下,沈家骏都分不清耳边的噪声来源是人类鼻孔还是老天。
你别太荒谬啊!
因为横竖睡不着,他只能坐起来发呆。
记得高一的时候,匡宁是学校里的大红人。他长得痞,眼角往上翘,女朋友好像没断过。有时想聊天了,会上楼在教室门口找明扬。
沈家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沈佳欢的劳什子小说,黑道四少之类的男主角。
政府机关一类的家世,从小见过太多世态炎凉的眼神,处理人际关系时不自觉地老练和圆滑。匡宁是一个很清晰的人,清晰到所有见过他的同龄人都知道,这个男生只是碰巧出现在我等平民的世界里。
沈家骏以为明扬和他是同类。
可有一天,记得是六月份,明扬喝着校园商店里最畅销的解暑饮料,恼火地站起身和这个竞赛队随便分子碰面。因为自己坐在窗边,恰好能听见少年烦躁地说:“啧,终于分了?”
“啊,”匡宁接过明扬给他带的饮料,“嗯。”
“你有病?”
匡宁没生气,他也没资格生气。男生老神在在地窝在走廊设计中凸出去的部分,很是无所谓地看向楼下的学生:“不分留着过年么?”
“你非得谈恋爱干什么?”明扬皱着眉,“你就非得乱搞才爽?”
要知道明扬的帅气很纯粹。
他那白到还以为有毛病的皮肤透着红,浑身上下好似乎浸染着新世纪经济复苏的阳光。和匡宁不同,他好像在用一副谁也看不见的盔甲抵御了什么——他选择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人。
匡宁说:“怎么?我这不是想知道乱搞什么感觉么?”
“省得回家读不懂氛围。”
沈家骏自知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拿起烟盒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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