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蚂蚁们被阴影笼罩了。他抬起头,看到一小罐咖啡奶,七海建人习惯性地蹙着眉头,属于混血儿的金发寡淡又冷硬,但眼睛意外是很温暖的黄绿色,和观南镜有点冰冷与模糊的瞳色不一样,他的眼睛像某种混入了金线的树木。
“要喝热饮吗?那些家夥全买了冷的。”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别扭,像是不耐烦似的。
观南镜却微微笑,从他的手里接过温度适宜的罐子:“谢谢你,七海同学。”
“你们俩还在说敬语吗?真有够离谱的。”五条悟竖着耳朵,忙中抽空吐槽:“话说你们俩姓氏发音好像啊,七海是nanami,观南是minami……”
“但是‘七海’很常见, ‘观南’完全不是。”硝子吐了口烟,因为愉快而眼角眯起,泪痣生动无比,她在阳光下真像一只懒洋洋的,橙色的美丽猫咪,笑着看向他们,难得问了点敏感问题:“镜,你是和谁姓的,爸爸还是妈妈?”
“都没有哎,我的姓……是寺庙主持取的,名也是。”
想到上个月还跪在挑柴念经,现在却靠在栏杆,背后车水马龙,观南镜自己都愣了愣,感觉新生活变化得太快了,一切像是做梦一样。他眨了眨眼睛才又清醒过来,有点抱歉地看向家入硝子:
“意思有点奇怪,前辈不会感兴趣的。”
夏油杰抬起了头,看着明明脸色很正常的观南镜,却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感觉这不是个好话题。万幸硝子也不是什麽八卦爱好者,稍微惊讶了一下他确实是被凭空捏了个姓氏出来后,反而感觉一切都合理了,点点头笑道:“真不错哎……僧人取的姓名,感觉天生就气运很足一样,好多人家不还会特意去寺庙里求名字吗?”
观南镜微笑,请高僧取名确实是很多爱子情切的父母会做的事,但他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一直到大概五六岁前,观南镜都是没有名字的,他在寺庙中的代称是“喂。”。他日日听经书,过耳不忘,看着墙上的经文对照背诵,便认识了许多字。他伺候主持穿衣,供饭,跪在廊下打着盹听他讲经,但他不准拜佛,也不准入佛堂。
直到一个清晨。
《地藏经》云,人之所思也是业力,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地藏菩萨观南阎浮提众生,认为他们“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
主持讲了一通经文,说:“你本是孽胎祸根,所以替你取姓观南,是要你时刻记住,你的所思所想,皆为业障。必得清心寡念,从善抑恶。”
佛堂明镜高悬,倒悬着趴俯在蒲团上的小男孩,主持又说:“菩提心者,则为净镜,显现一切诸法门故。*人之心性,贵如明镜,你却是最善恶不解,最糊涂。替你取名为镜,是要你时时自检,不忘清明。”
观南镜,多麽陌生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来说,还不如“喂”更亲切些。而且在这姓名中倾注的也不是护佑与慈爱,而是深深的忧心和戒律。
名字是最短的咒。
主持从来都是不喜欢他的,但观南镜想,为了护他而死的那天,主持一定没有诅咒他。因为最长也最短的诅咒,他早在那个寂静无声的早晨,就烙印在他的一生中了。
他垂下睫毛,任谁来看,神情也是无懈可击:“前辈说得对。”
夏油杰觉得自己想多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观南镜也玩得很专注很开心——他和五条悟用两台背靠背街机打对战时他站在中间都快看不过来了,一会儿到左边望望,一会儿又到右边看看,看得他发笑,三番两次走神差点翻车,把他背后的灰原急得一跳三尺高,差点没把七海建人胳膊给抓青。
硝子站在五条悟后面,那边有墙靠着,比较舒服。见夏油杰不幸落于下风,她非常英勇地拔烟相助:“夏油,你不要怕,我来帮你!”
一边说着,一边就作势要用手去挠五条悟的脖子,把对方急得大喊硝子你不能这样!……
一群人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搞得老板都探头探脑往这里看,不懂是哪款游戏这麽吃香,玩得热火朝天的——一看是一群穿着一样制服的高中生就明白了,不是游戏多特别,而是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就是吃空气也快活。
青春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游戏厅里玩到天昏地暗跑出来后,他们又去影像店买了一点录像带和唱片,本来还想一起开包厢看一场电影,但光是看什麽他们就吵了十几分钟,然后又因为互相攻击审美打了十几分钟,再然后就饥肠辘辘了。
“还是先吃饭吧。”
大夥再次达成了一致,重新勾肩搭背好在了一起。
这一会儿是真饿了,于是只想吃肉,于是去吃烤肉。五条悟的饭量这一次没有震撼到同伴们,但震撼到了不幸的老板(…)她不得不提前两小时挂了“已歇业”的牌子,以防今天备好的肉不够那个饿死鬼投胎一样银发小夥子和他的大胃王同学们吃(…)她催着后厨把肉快点接着摆盘,汗流浃背地偷偷看那头桌子上的战况,头一回做生意做得这麽狼狈,祈祷他们不要再点下一轮。
看了半天,全都很能吃,里面也就一个长得好文静的男孩子不知道是饭量不大还是不爱吃,吃相文雅又克制,仿佛视滋啦滋啦的肉香为不存在,在这种是个人都会食指大动的环境里依然表情很平淡,仿佛放进嘴里是的小葱拌豆腐。他坐在最右边,左边是饿死鬼(不是)(划掉)白毛,白毛的左边是黑发丸子头男生。
黑毛一直在越过白毛给他夹肉,白毛一直伸筷子半路把肉抢走,没多久两个人就打了起来,然后一起被坐在对面的棕发女孩子揍了,一起变成了蜡笔小新脸,气鼓鼓地顶着包,这才不闹了。
店主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白毛在嚷嚷:“硝子你怎麽能和老头学这种蛮横的拳头!”
女孩子的声音就不太清楚了,但反正她说完后,坐她左右的两个男生都笑了,笑声可爽朗,就连吃相端庄的小男孩也笑眯了眼睛,不得不捂住嘴来克制。白毛好像更气了,喝了一点酒就耍无赖一样抱住他晃,约莫是抱怨他不和自己站在一边。
对方脾气也是真好,真就侧过脸来不知道说些什麽,但一看就是在哄他,因为他把自己的小碗拈了起来,轻轻推到白毛面前去。这一口肉是小事情,态度是大事。店里精挑细选的灯光是暖得正正好,不发黄,只照得人脸如玉,是仿照古灯笼效果的。都说灯下看美人,看男孩好像也一样,莹莹润润的一张脸,一双眼,温柔得好像一张画铺在她店里头了。
店主这才发现这个端庄弟嘴唇正下有一点红痣,她刚刚还以为是不小心沾到辣椒面了呢。
哎呦,好会长的小孩子。
白毛摘了墨镜,竟然也漂亮得惊为天人,店主再次大受震撼,她上一次见到这麽能吃的还是相扑选手,贰佰二十斤,这白毛怎麽浑身腱子肉不带肥的!基因突变吧!但他虽然能吃,却很不能喝酒的样子,刚喝那麽点,立刻就上脸了。红晕从眼尾染到耳根,更显得白毛生着芙蓉花一样的俊脸,可惜没形象,勾着人家端庄弟的脖子在那儿贴着脸看,半天不松手。
哎呦, dk们真是,又不是情侣,也不知道说什麽悄悄话能这麽腻歪,半垂的睫毛晃得像银翅蝶,浅蓝的眼珠子都快化成薄荷糖浆了。白毛要是个女孩,现在肯定在亲亲那小红痣,咬嘴唇热吻了,可惜他不是,他是个好高好大好能吃的饭桶男生……
店主吐槽得忘情,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监视这桌子人饭量的初衷,看漂亮dk贴贴宛如在看电视剧,根本停不下来。她发现黑毛也是很漂亮的,但此刻就好像有点黯然神伤。其实他眼睛细长,压根看不清什麽眸光流转的动静,但店主反正按照自己的喜好这麽给他安排了。
她想,这黑毛和白毛关系一定很好,比各自和端庄弟的关系都要好,不然进来的时候不会贴着坐。但是关系再好,黑毛给端庄弟夹肉,白毛一撒娇,端庄弟就全栈给他去,这也有点子古怪。
她认真畅想都市dk三角友情大戏,刚开了个头,剧情就被端庄弟给整没了——对方之前要了冰茶,她还不知道是干嘛的,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在等荞麦面熟。他把面挑出来,在冰茶水里镇了镇再捞出,又妥帖地捡了应该是黑毛爱吃的东西摆了满满一碗,也递给他去了。
糟了,白毛刚赢又输。他是闹了,人家才哄,黑毛还隔着一个人坐在那儿,端庄弟就替他早早想着了,这不是高下立判吗?
这三个人到底是个什麽关系啊?到底谁和谁更好?
要不是后厨叫她,她能趴在这儿津津有味地看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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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经这里的翻译其实版本有点多,也有的是“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至于市面上流传比较多的那句“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又好像是被修改过的流传版,并不是原文。nina只是随便找的参考材料,完全不了解这方面,而且佛教流派太多,经书也太多了,小说乱写,肯定是不正宗不准确的,希望妈咪们不要看得太当真啊啊啊啊啊, nina标注也只是为了标注来源,不是在做科普,没有那种能力……
*这一句是《华严经》里的。
今天nina这边下大雪了,坐在窗边看了一天,不用出门,在暖气里开灯,打字,喝热牛奶,吃薯片,很安静,真的好幸福……因为很幸福所以日常好像也很容易就写长了hhh,没有重要的故事所以没拆开,下章开始继续做任务啦,这章就停留在这里吧。希望妈咪们能看得开心,能和nina说说话的话就更好噜(戳手手)妈咪,寄一片斯德哥尔摩的雪花给你,爱来自nina。
第25章 高专篇(13)
喝醉酒的五条悟一开始挺难搞的,后来就变乖了,趴在观南镜身上,头窝在他颈窝里睡得香甜,没一会儿后又被夏油杰扒了下去,躺在他们背后,沙发垫子还不够长,他的小腿肚子往后都搭在外面,吓得这一条信道都没别的顾客敢路过。
没了他后饭桌氛围反而越发温馨快活了(…)剩下四个人教观南镜玩了咒术师版本的划酒拳,但其实酒也没那麽好喝,最起码对于没有太多愁苦的dk们来说,暂时还喝不出兴味来,被清酒辣得直闭眼,各尝了一点就丢开了。
所以他们划酒拳赌的是饮料。用的词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要说“一结印,二麻麻,三哒哒,四念咒,五出刀,六啦啦,七巧巧,八条龙,九在杯杯里,满天咒灵雨” *
观南镜注意到了夏油杰肉要放凉了吃,荞麦面爱吃过冷水的,就连饮品也要喝冰酸梅汤。
前辈好像不喜欢烫的东西。他默默记下了。
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猜拳最厉害的竟然是灰原,他赢了桌子上每一个对手;而感觉上应该很聪明毓秀的观南镜真玩起这个来反而是十足的笨蛋一个,输了个底朝天。
最后赢他的夏油杰都没忍心叫他继续喝水,环着他的肩膀按住了他的手,替他干了一杯。大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义务教育缺失带来的严重问题:观南镜的算数水平连稀烂都算不上,稀烂好歹也是有这麽个东西在的,而他的脑子里好像根本没有数学概念,连乘除是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这里有六个苹果,我们每个人可以分到几个?”
“一个。”
“这就是除法啊。”
观南镜很惊讶:“是吗?好神奇。”
“啊啊啊啊啊怎麽会这样。”灰原比他更惊讶,抱着脑壳,有点难过:“太过分了,为什麽不让小孩子正常上学啊——”
观南镜具体的身世,他和七海是不清楚的,只以为是寺庙中的人观念守旧,不让他下山去受教育。观南镜也不便解释,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因为下山去太远啦,来回要六七个小时,很不方便,所以就算了。”
夏油杰摸了摸他的头发,跟着帮腔:“是的,连我和悟上去都花了好大功夫。”
“真不容易啊……”灰原沮丧地趴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前倾身子看着观南镜,温柔地鼓励他:“不过没关系哦,从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的。”
尽管很无知,但观南镜并没有什麽羞耻的感觉,这也是因为他对于“高中生应该掌握多少知识”这种常识根本没概念。所以他压根没懂灰原为什麽这麽小心翼翼的,只是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说嗯。
他会好好学习的。
灰原雄微笑起来,隔着桌子也有点想摸摸他的头,但夏油杰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忘记拿下去了,还是搭在观南镜的肩膀上,他想了想就算了,只是热心地提起新主意:“等你熟悉咒术师的这些常识后,就会开始上文化课了,有什麽不懂的不用担心,尽管来问我和娜娜米就好了。”
七海建人默默吐槽:“我看到你的入学单了,中考时候你数学不是差点没及格吗?”
“哎?”灰原雄脸红了,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别戳穿我嘛……”
七海建人刚迟疑着想说有什麽不懂的问他就好了——因为家长都从事金融业的关系,从小耳濡目染,数学这一块他还是有点自信的——家入硝子就已经插话进来,给观南镜安排得明明白白:
“数学和物理的话,五条才是最擅长的。他缠着你吃甜点的缝隙里,稍微问问他就行了。然后日本语和历史不会的话——”
夏油杰放在观南镜肩膀上的手抬了起来,蹭了蹭他的脸颊。因为眼睛长又魅,微笑时他的脸就不再有那种端庄感了,一下子好像狐狸:“随时问我就好哦。”
“生物和化学都来找我,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医务室,门口没有亮红灯就是自由时间。这两个笨蛋就别指望了,他们连小学生都可以搞定的河蚌都解剖不明白。”
硝子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不幸的记忆,额头上青筋都崩进来了,捏紧了拳头。
看她这副表情,夏油杰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因为它会冲人吐口水啊……”
“都说了那不是口水,笨蛋夏油!笨蛋五条!”
还躺在两人背后的五条悟在梦中感觉被人骂了,发出迷糊的咕噜声,夏油杰则是非常迅速和果断地选择了举手投降。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屏气凝神,又非常自觉地开始给敢于对着两位学长大喷笨蛋的硝子牌可爱魔头(…)捶肩膀,终于又给她捶消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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