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你不用太担心文化课就是了,镜。”她总结道:“反正挂科也无所谓的,继续在高专念不就行了。好多咒术师毕业了也没看出有多大变化,还是以高专为根据地活动的。”
能不挂科还是不要挂了吧?毕不了业什麽的,听起来好愁云惨淡啊……观南镜点点头,认真道:“谢谢前辈,我会加油的——啊。”
他被奇怪的触感吓了一跳,一低头发现是五条悟好像快醒了,正在乱动,环住了他的腰,头发蹭得乱七八糟,可能是想蹭到他的腿上来趴着睡,这样比较确实会舒服点。观南镜刚想帮他调整姿势,夏油杰就借着这个对方躺着的脆弱姿势给了他一拳:“都醒了还演什麽呢,快坐起来。”
五条悟像个炸毛的大猫一样愤怒地弹了起来!
对面三个人哄笑。告别了小手帕抹泪的老板后(可算是在吃空店铺前走了!),他们又逛了几个观景台来散步消食,最后才匆匆去赶去山下的末班车。通过检票口跑到通往下面站台的楼梯口时,就已经听到了电车呼啸到来的动静。跑得最快的五条悟和灰原雄已经游刃有余地冲完楼梯,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了,观南镜最慢,才刚开始下,此时有点着急地在昏暗的灯光中往下掉——
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
声控灯刚好熄灭了一瞬,车辆进站,夜风大作,转瞬即逝的旋转探照灯的光线照亮了夏油杰年轻的眉眼。扎了一天头发,他的丸子头又有点散了,刘海在额前纷飞,紫色的眼睛好像流转着光华的宝石。他冲观南镜微微笑了一下,什麽都没说,只是一用力把他扯了下来,半夹半抱着,几秒也冲到了下面。
七海建人听到观南镜脚步落后,原本在纠结着要不要回头看下的,但夏油杰折返了上去,他反而不能回头,于是冲刺着下去,站在即将关闭的车门口才回头看了下,那两人果然也冲了过来,在吹哨的最后关头惊险过关,踏上了车辆。
观南镜气喘吁吁,几乎是刚坐下,电车就发动了。
灰原七海和硝子也在嫌累,只有五条悟和夏油杰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懒得坐,俩酷哥潇洒站在车上。五条悟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弯腰笑话观南镜:
“要是没有杰带的话,是不是就跑不上来了?”
观南镜喘匀了气,难为情地说了实话:“……我差点造了个滑滑梯……”
至于被看到怎麽办,他当时急得都顾不上了。观南镜有点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却被哈哈笑着的五条悟拨开了手指。
他的脸被前辈揪了揪:“喊我一下不就好了,笨。”
五条悟不想承认自己一直在等观南镜向他求助,可对方就是吃力地在后面跑着,呼吸声听得怪可怜,还是不愿意开口。夏油杰双手抱胸,腿交叠,靠着光滑的扶手杆,懒洋洋地吐槽他:“恶趣味。”
银发少年直起身来,扭头,灵活得好像根漂亮麻花,冲他比了个鬼脸。
在电车里不敢太吵闹,回山上的路上他们唱了一路的歌。因为年龄相同,之前又都接受过普通人的通识教育,他们有太多共同的歌曲可以一起唱。从最老土但也最应景的《樱花》和《富士山》开始唱,再嘻嘻哈哈地搞笑着唱《鲤鱼旗》,一度笑到停不下来;再唱优美的青春歌曲,然后是流行音乐,最后一起唱到这几年国民度最高的曲目《世界上唯一的花》。
观南镜无法融入他们,他唯一熟练掌握的,有词还有音律的东西就只有《大悲咒》。别说唱《富士山》了,他连真的富士山是什麽样都没见过:……
非常罕见的是,五条悟也没法融入他们,因为他和观南镜一样,在高中前根本没上过学:……
不要说本来就是后天才发现咒术师天赋的夏油杰,硝子和灰原,七海了,哪怕算上高年级的冥冥和歌姬,前者在家道中落前念的是私立贵族女子院校,后者也从小就在上古典女子私塾,跟着大师和一些同龄女孩学习……只有他,只有他是真的只接受了家庭教育,完全没有进入过校园!
观南镜还好,五条悟直接就闹了:“我都不会唱!不喜欢这些歌,不喜欢!”
“怪谁啊,大少爷。”夏油杰笑得停不下来:“谁让你是家里的‘金蛋蛋’,根本不愿意和‘庶民’一起上学……”
“住嘴啊你这混蛋!”
刚认识时无心泄露的黑历史现在被好友这麽讲出来,五条悟难得有点真爆炸。
他们俩又追逐打闹,搞得剩下的人笑得停不下来,灰原雄笑得捂着肚子,都岔气了。青春年少热闹的声响惊扰飞鸟无数,笼罩在高专下,环着山腰的树木已经抽出了无数花骨朵,点点花骨朵坠落地面,如同撒了一地柔软的星星。
樱花季确实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观南镜一生中走过最幸福的山路。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的生活基本稳定了下来。上课,学习,做作业,读书,有学长带就出门转一圈,做做任务;没学长带就老老实实去找硝子给她帮忙打打下手(他可以帮忙制造一些应急的东西),或者和同级的灰原还有七海一起看书,玩纸牌,在走廊里煮茶喝,踩雨玩。
只要来得及,夏油杰就会把咒灵球带给他,等变成了花再吞下。第一次给他吃小雏菊,其实是当时观南镜咒力已经见了底,变不出更复杂的东西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选择做个铜锣烧给他吃,因为它和咒灵球都是圆的(…)第二次又变了小雏菊,是不想让五条悟联想到这是要吃的,毕竟他并不知道朋友其实一直在忍受着可怕气味吞咽肮脏的咒灵。观南镜能理解夏油杰想要隐瞒的心情,自然得替他打掩护。
第三次的时候,他就说了:“变成食物会更好吧,前辈想吃什麽?”
黑发学长却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花就很好。”
观南镜窗外的梨花开得时间异常久,在四月底的一天,夏油杰兑现了当时随口一说的话,教他爬了树。说是教,其实爬树这种dna里有的动作,只要力气够的话实在是没有上不来的道理,偏偏观南镜力气确实不够,树年岁大,长得太高,于是夏油杰叫了个咒灵,直接把他拉了上来。
因为枝干被晃动,梨树在他们四周下了一场巨大的花瓣雪。观南镜仰起头,明媚的阳光点得他面白无暇,柔软的黑发垂落,眸光粼粼,几乎看呆了,要不是夏油杰扶着他,他差点就掉下去。
“真美丽啊……”
观南镜喃喃道。梨树大概是听到了,便落了一片花瓣在他仰起的嘴唇间,亲吻他的痣。他呆呆地抿住了花瓣,嘴唇在这片柔软洁白的衬托下,显现出了一种温柔的粉红。
夏油杰松散地坐在树干上,腿弯起,手腕松散地搭在膝盖上,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伸手替他摘掉了花瓣,但却没丢掉,无意识地手腕翻转,握在了自己手心。
脆弱至极的小小花瓣,一点光滑柔嫩的触感,也不知道有什麽用。
但还是握着。
“是的,真美丽啊。”
他附和道。
五条悟和观南镜见面的主题就只有吃吃吃。他想吃的甜食,观南镜会提前变成女孩子打电话或是陪着他去买好,并额外多买许多放冰箱存着,按日期整理,预备他什麽时候回来都有存粮。原本是直接买好放五条悟自己房间的冰箱里的,可对方吃点心也要人陪,索性就直接放观南镜这边了。
白毛前辈坐在他的椅子上吃,趴在他床上吃,躺在他的地毯上吃,拿他当抱枕靠来靠去的时候吃吃吃,并不断发表“这个不舒服” “这个也不舒服” “毯子用这种风格不好看” “怎麽墙上没电视啊” “这个香不行,为什麽要用高专货,我家里有从白马寺里直接求的”这类感言,于是一天天不由自主地就买了许多家具填在观南镜的屋里。
夏油杰有一天被邀请着进来玩,满怀谨慎和认真地推门时,以为自己他爹的误入异次元空间了,又进了五条悟的房间(……)
“真什麽情况?”他环顾四周,感觉额头又开始跳了:“他干嘛连被子枕头都要在你这里放一套,他要来住吗?”
观南镜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只有过一次,半夜来吃点心,吃完困了就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前辈好可怜的……然后就放了一套床品在这边,预备用。”
“悟可怜?这是我三年来听过最好笑的话。别被那张脸骗了,他故意的。”夏油杰直叹气:“都说了不要这麽惯着他……那他如果真来了你睡哪儿?”
床铺并不大,观南镜乖巧地说:“我不用很大地方的,往墙边挤挤也没关系。实在睡不下的话,还是我睡沙发更好吧?”
“当然不是啊!”夏油杰扶住额头。但过了一会儿后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点了点自己:“如果他来抢你床的话,镜就去和我睡好了,我床很大,别说两个人了,三个人都睡得下。”
“啊……”观南镜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借用前辈的床,是可以的吗?感觉会打扰到前辈。”
“没事哦。”夏油杰面不改色地说谎:“我睡眠质量很好的。”
“那我可以今晚就和前辈一起睡觉吗?”观南镜眼睛都亮了,充满了希冀:“我好喜欢前辈,想要和前辈躺在一起,睡觉时候也挨着。”
夏油杰:……
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在这一刻,夏油杰年轻聪慧的大脑确实停摆了。
于是当晚五条悟吃饱睡足了跑去找他打游戏时,忽然就发现了好友的床分成了两半,右边放着他熟悉的一套被子和枕头,连香味都还那麽清晰,仿佛是刚从原屋里抱过来没多久的。而被子主人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安静乖巧地靠着夏油杰的手臂,低头认真听他讲怎麽操作手柄。
这什麽情况啊!
五条悟的心情比那种每天哈哈哈哈哈泡女人,结果某日一推门看到自己的俩老婆正翻云覆雨的狗屎皇帝还震惊。
“你们干嘛?”他墨镜都要掉了,指着被子问,毛都快炸起来了:“你们要同居吗?!”
“没有啊,前辈。”观南镜才发现他来了,笑着伸出手想把他拉过来一起坐:“只是今天晚上玩一天,前辈人好好,竟然同意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已经习惯了从他的无限定称谓中分辨出哪个前辈是在喊自己,此时目光对上,都在彼此眼睛里读出了话。
夏油杰:想到哪里去了?下流!
五条悟:他竟然还要谢谢你?你到底在学弟面前装的是什麽形象啊?无耻!
观南镜难得没读出空气,他全身心体会着“去同学家玩,还可以留宿”的沉浸式体验,高兴得不得了,小猫咪一样靠着夏油杰,说什麽都好——平时是乖,但这会儿却是乖到甜了。夏油杰也是,明明平时在他面前很暴力的,还经常自闭,动不动就打人,或者坐地上抱着脚打游戏听歌看漫画不理他,现在却一副温柔知心哥哥的样子,轻声细语,沉稳可靠,魅力逼人。
连怪刘海仿佛都在散发着非常好的气质。
不是,哥们你谁啊?
他们俩这样,搞得五条悟本来还只是有点惊讶的,这会儿却是真牙酸了。
“你们俩欺负我!”五条悟委屈地钻到他们中间,把他们隔离开:“我这麽大一个人在这里,你们把我当空气。”
他不存在的眼泪都要挤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观南镜:“我好伤心……”
这话九成九是表演给观南镜的,剩下零点一是用来恶心夏油杰的。果然小学弟立刻就倒戈了:“对不起,前辈,都是我不好。那你坐中间,我们陪你一起玩。”
夏油杰也果然立刻被烦到,举起拳头捶他:“你在演什麽啊——”
五条悟一边还手一边往观南镜后面躲,嘴里还嚷嚷个不停:“镜,你看杰,你看他,你不要被他骗了,他真的好凶一个男的,还天天打我……”
夏油杰到底是没能成功温柔沉稳下去,而五条悟的绿茶功也到了极限,再装下去恶心到的是自己,于是他们迫不及待地一边说垃圾话一边打了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猫咪和狐狸互相磨爪子的日常。观南镜已习以为常,完全没有担忧和愧疚的感觉了,反而感觉这麽幼稚有活力的前辈才让他感觉更安心和亲切(…)
他依然乖乖地坐在原地,捡起了游戏机继续玩。夏油杰在带他玩新发售的星之卡比,因为这个最简单,而且可以两个人一起玩,他担心观南镜完全玩不动的话,自己还可以带。但小学弟毕竟是青少年,倒也没有那麽笨蛋,熟悉了按键和一些连招操作后,他很快就操纵着卡比一路吃吃吃吃吃吃,下了很多关。
其实观南镜并没有体会到什麽特别的乐趣,但手柄上好像一直残存着夏油杰的手掌温度似的,握起来很舒服,他也就一直没放下。卡比张开嘴巴认真乱吃时,他忽然觉得好像对着点心暴风吸入的五条悟,于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操纵它转圈,心里想着要是卡比可以戴小墨镜或眼罩就好了,那会好可爱。
“你在笑什麽,镜?”打得眼睛各青了一块的两个人同时扒着玻璃门探头,异口同声地问。
“啊……”他愣了一下,完全不敢讲自己在胡思乱想悟之卡比这种东西,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地心虚道:“是,是秘密。”
“哈?”五条悟和夏油杰不打了,因为他们立刻找到了新共识来着:
“不许和前辈有秘密!”
这一天玩得还是很开心的,硝子下晚班后也溜来和他们一起玩一会儿,但最终观南镜也没能在前辈屋里过夜,因为五条悟躺在床中间说要麽他抱被子一起来,要麽今晚三个人都别想睡了:……
三个人一起睡?天哪!
还有这种好/坏事?
观南镜是眼都亮了的,夏油杰是脸都黑了的。
最后无法达成共识他们的还是老老实实各回各屋了——前半夜确实是这样。观南镜在寂静的山林寺庙中住惯了,素来浅眠,一点动静就会醒,大概淩晨两三点的时候他感觉床榻在窸窸窣窣,只花两三秒就勉强睁开了眼,然后就发现一大只五条悟正蹑手蹑脚地爬上来:……
银发和璀璨的眼睛,都在碎银般的月光中,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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