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玦顿时笑出声,吞了口口水才把笑给压了下去:“别管这个,都是小事情。”
灵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见上官玦和上官玉都一副憋笑的模样,于是自认为配合地呵呵了两声。
李公公脸皮立即抖了抖,连带着脸上的沟壑都在颤动,但他也不能上赶子认骂,最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抖开手中那一卷圣旨,高声道:“镇西侯上官玦接旨——”
随着李公公尖利的嗓音,在场所有人乌泱泱跪了一片,灵玖一开始没跪,被上官玦按着肩膀才跪下去。他虽然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跪,但却大致听懂了这圣旨的意思。
皇帝开篇用华丽的词藻情真意切地表达了对上官玦受伤一事的关心和痛惜,然后中篇话锋一转,让曲颢带着诏书前来接管镇西军,接着体恤地给上官玦放了假,让他即刻奉召回京述职,顺便养伤。
上官玉之前的猜测无比正确,上头那位并不打算给上官玦修养的养精蓄锐。他将亲信曲颢派来接管镇西军,就是清楚直白地告诉上官玦:对,我就是要翦除你的羽翼,免得你手握重兵兴风作浪。
将圣旨交到上官玦手里,李公公阴阳怪气地咳了一声:“走吧侯爷,这就跟咱家一起回京吧。”
上官玦将圣旨收好,对李公公道:“行。不过,公公总得让我先回去安顿了我这一大帮兄弟。您先启程,我随后就来。”
“哎呀,”李公公皱起一双花白的眉毛,为难道,“侯爷也听见了,圣旨说的可是即可回京,抗旨不尊可不好。
此时,一直在另一边的曲颢突然走了过来,盯着李公公冷冷道:“多话。”
李公公被他鹰隼般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然后也不摆表面功夫了,指着曲颢怒道:“咱家可是皇后跟前的红人,曲统领这样说话,小心往后贵妃娘娘的日子不好过!”
上官玦见状微微挑眉,心道难道连一路扶持皇帝的曲家也出事了?他上前一步,一只修长手掌不轻不重地按在李公公那有些肥硕的肩膀上,笑着道:“曲统领既要接下我的职务,总有许多公文军务需要交接。镇西军是我爷爷一手建立,我父亲将其壮大,我接手不过数年,可不敢保证这些兄弟里面还有没有人对我不服……说句不好听的,若公公在我这里出点什么意外,我对皇上也不好交代,何不行个方便?左右耽误不了许多时间的。”
他刻意加重了镇西军三个字,眼神阴鸷直刺对方眼底,让这老太监瞬间出了层冷汗,背脊发凉。这让李公公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上官玦,不是他能惹的人。
李公公虽然常年在宫里,却也听说过不少传闻:镇西军是上官家祖孙三代一手建立,甚至说是上官军也不为过,里头的人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个顶个地凶悍。而手握重兵的镇西侯,是整个北诏国唯一一个随时有能力起兵造反的诸侯。若将这样的人惹急了,难保他不会将自己就地格杀。
想到此处,李公公哆哆嗦嗦地将自己肥胖的身躯从上官玦手下挪了出来,谄媚地笑:“侯爷说的哪里话?天下谁不知道您的镇西大营是整个北诏最安全的所在,我哪里会出什么意外呢?您和曲统领有话要说,那便去说吧,老奴不着急。”
上官玦收回手,微微一笑:“那便多谢李公公了,还劳烦您在此地多等些时候。”
看着上官玦不怎么真诚的微笑,还有他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李公公觉得自己堪堪拣回一条小命。
上官玦与老太监交涉完毕,先是拉过灵玖道:“小玖,你和我哥嫂子也在此等候,我回营处理一些事物。”
灵玖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十分信任上官玦,于是点头应了。
上官玦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转身朝曲颢那边走去,身后的镇西军也跟着他的脚步,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待到入了军营,上官玦领着曲颢去了自己的大帐,又请人坐下,这才开口道:“曲统领,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曲将军,我猜你是有话要同我说。”
曲颢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暗,却没有立即回应。
上官玦接着道:“方才那老阉货有句话说的不错,我镇西军是整个北诏最安全的地方,若在此地你都无法开口,那么这些话,你恐怕只能等入了土再带给阎王爷听了。”
曲颢鼻翼微动,呼吸粗重了几分,似乎还是有几分犹豫,但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你这里,有陛下的人。”
上官玦一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害,其实这事儿我知道,但你这样当面说出来,也真是不给我留面子啊。”
曲颢道:“我曲家满门效忠陛下,按理说我不该同你讲这些。但是上官玦,你是条汉子,我敬重你,所以这些话你要听好。”
上官玦面色严肃起来:“请讲。”
“也许你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你父亲的早逝,还有你兄长的重伤,都不是意外,那是先皇安插的暗线下的手。而陛下已经联系上了当年的暗线。这个暗线,可能只个人,也可能是数人,可能是当年的旧人,也可能是安插的新人,我只能确定,暗线一定在你身边。”
上官玦不语,这与那时灵玖说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多谢曲统领告知。”沉默了许久,上官玦沉吟道,“我可否多嘴问一句:曲家也变天了?”
曲颢一愣,最终点了点头:“我姐姐已经被打入冷宫,父亲因当年一桩旧案被贬为庶民,而我也被派来接你这烫手的山芋。”
上官玦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曲颢见他这阴沉的模样,犹豫片刻道:“我从小就在陛下的身边,这些年他变了许多,也许手段有了偏差,可他仍是个好皇帝。”
上官玦嗤笑一声:“放心,我若要反,不会等到今天。”接着他眼神往营帐外看了看,说道:“说说正事吧。曲将军没有上过战场,想必镇西军的军务不太好上手。我的副将林锦元几日后会从桐凉关回转,军中大小事务,俱可以问他。还有……我这次带回来一个新兵,名叫顾玄,劳烦曲将军记挂着多多提点。”
“顾玄?”曲颢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
上官玦道:“如何,曲将军认得?认得也不奇怪,他父亲是京城有名的商贾,给他买了个官职在桐凉关。”
“原来是他。”
“此人是个好苗子,曲将军见了就知道。”上官玦站了起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交代,这便走了。”
曲颢站起来相送,上官玦却让他止步了:“我去同我的兄弟们打个招呼。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曲将军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上官玦走出营帐之前,曲颢还是叫住了他:“上官玦,我说最后一句。你此番回去,陛下便不会再让你活着出京了。你在京中无牵无挂,若是能逃,便逃了吧。”
上官玦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上官玦若不死在沙场上,那便只有我自己能左右生死,绝不会折在那所谓的阴谋算计里。”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曲颢立在原地,心中唏嘘又悲凉。他到了如今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个他以命相护的少年天子,究竟是如何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忠心耿耿的曲氏一族,又是如何落到这般田地?他的根生在皇城,满门老小都被牵制在那里,他几乎能瞧见自己最终的宿命。
他不想上官玦这样惊才绝艳的英雄人物,也成为那狠辣帝王巩固自己地位的牺牲品,所以找上官玦说了那一席话。可上官玦最后那句话,却让他觉得,这个人身上似乎没有既定的命运枷锁,他的身上,有无限可能。
第20章 我长大的地方
将镇西军大营中的事物安排妥当,上官玦便孤身前去与灵玖等人汇合。上官玉夫妇和灵玖在马车上等候,而跟着来的皇城禁军,除了曲颢的几名亲卫跟着他留在镇西大营,其余的都在原地待着,整整齐齐地站在那几名宫人的身后。
上官玦走近了,对那老太监道:“公公,事情交代完了,禁军的兄弟们不进大营?”
经过先前上官玦亲切的耳提面命,李公公跟一群宫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老实等候,连那椅子也没坐。他见上官玦回来了,迈着碎步上前,却又不敢靠的太近,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地道:“哎哟侯爷,他们要是留下了,谁来护送您回京呢?您看,咱这就出发吧?”
上官玦自然知道皇帝派这些人来,是为了看着他,不让他半途逃走的。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和善,道:“公公何必着急,我再同兄长说几句话,你不会反对吧?”
李公公赶紧道:“哎呦,老奴哪儿敢啊,您说您说,说多久都没关系!”
“那就好。”上官玦点点头,转身跳上了马车。
灵玖一见他上来,就立马伸手为他把了个脉,上官玦也不挣扎,乖乖地由他动作。片刻后,灵玖皱着眉道:“你似乎心绪不宁,脉象有些乱。什么事让你不高兴?”
上官玦知道灵玖对世俗之事不甚明了,于是言简意赅道:“我被人欺负了。”
“啧,刚刚那个刀疤脸?”灵玖一挑眉,作势要下车去,“我去给他下个毒。”
上官玦一把拉住他手腕:“哎,不必,不是他欺负我。”
灵玖:“那是谁?我毒他。”
上官玦哼哧一下笑了:“别动不动就毒来毒去的,光明正大一点。”
灵玖点头道:“可以,我的武功也是很不错,可以帮你打他。”
上官玦于是更笑得停不下来,灵玖有些无语,不明白这有甚可笑,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这时,一柄折扇倏然伸了过来,在上官玦的手臂上敲了一下,上官玉冷着脸道:“别闹了,你有正事要说吧。”
上官玦这才敛了笑意,面色肃然地望着灵玖:“小玖,镇西大营你不必回去了。”
“我知道。”灵玖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方才那圣旨说了,你要回京城,我自然是要同你一路去。”
上官玦摇了摇头:“京城很危险,你不用和我去,就跟我哥他们一块儿走。离开这里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若是要钱,我哥会给你。听说你师兄在珟月,你可以去找他,也可以回玄极岛。”
灵玖一双杏眼顿时瞪圆了,难得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地波动,他十分不解道:“你脑子坏掉了?我走了谁给你解毒?”
上官玉突然就被安排了,很有些不满,连名带姓地点了上官玦的名:“上官玦,你打住!合着你这是在给自己寻死呢?你算计算计,是毒发死得快,还是等着皇帝动手更快?!”
“老哥你别激动。”相比于亲人的担心,上官玦却显得十分轻松,笑着道,“我倒是真有些算计的,这样,你和小玖研究研究,给我弄个压制毒素的药来?半个月,我只要半个月,便可从京城安然脱身。”
上官玉仍是不赞同道:“你以为配药跟做菜似的,油盐酱醋往锅里一糊弄就成了?”
上官玦眨了一下右眼:“因为你们是天才啊,这点小事可以的。”
上官玉沉默了。上官玦说的不错,虽然缚心网的解药不好配,但只是压制毒性的话,对他和灵玖而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曾在上官玦休息的时候私下讨论过,看来这是被他听去了。
片刻后,上官玉道:“禹帝治水之时便知堵不如疏,若不及时将毒素排除体外,只怕……”
“不用怕。”此时,灵玖突然插话道,“因为我会跟着上官玦一起去。”
“……”上官玦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啊自己的额角,“我说了,你不必去趟这浑水。”
“啧。”灵玖有些不耐烦了:“我听到了,耳朵没坏。”
“……”
见上官玦沉默的样子,灵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都那么听话,这次也会听你的?”
“这个……”
“因为你之前说的是有道理的我才听的。”灵玖道,“但你不让我去京城毫无道理,所以我不会照做的。”
上官玦默然不语,与上官玉对视了一眼。上官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道:“灵玖,之前我与你提过的静安王,你应该还记得。阿玦不让你上京,也是担忧你的安危。但,这是你自己的事,该由你自己决定。”
上官玦皱眉:“哥!”
灵玖点头道:“嗯,我决定好了,我跟上官玦一起去。”
上官玦“……”
上官玉看着那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上官玦见灵玖一副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模样,感到有些头疼,最后转向上官玉夫妇。
上官玉见自己弟弟的眼神,了然地点头:“好了,我和你嫂子这就回培星楼。有灵玖跟着你,我们也能多少放心一些。”
此时,木千华道:“小玉,京城的暗线已经安排好了,你传个信去,让他们在京城听阿玦的调度。”
“嗯。”上官玉道:“京城醉仙楼,那处有我们的人,你知道怎么接头的,让接头人帮你联系照影。”
“照影?”上官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这照影是谁?以前未曾听你们说起过。”
上官玉道:“楼里的新人,年纪虽轻,但能力不错,墨融的印信便是他从珟月带出来的,相信他能可帮你。阿玦,大哥再啰嗦一句,虽然我和你嫂子倒不用你送终,但你也千万顾念自己的性命。”
上官玦道:“知道了。”
经过一番谈判,上官玉和木千华夫妇终是没有跟着一起去京城。而灵玖软硬不吃,上官玦只得将他带上,面对李公公和禁军的询问,上官玦便说他是个不懂武功的小大夫。
上官玦在战场上受的伤本就没有好全,加之余毒未清,也没有时间好好修养,恢复的极慢。好在上官玉将马车留给了他们,又有灵玖的精心照料,不至于让伤势加重。
七日后,一行人来到了北诏的皇城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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