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一套一套的,季兰枝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找出其中破绽,闻钧又一脸真诚,于是过了一会儿后,他便嘀咕了一声:“黏人。”随后毫无芥蒂地背过身,将自己窝进了师弟那已然成长的宽阔火热的怀抱之中。
温香软玉入怀,闻钧身体彻底僵硬了,他梗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小半晌才哑声喊道:“师兄…?”
“师兄要睡了,不许叫师兄。”
随着后背与闻钧的胸膛相贴,暖意霎时间便席卷了季兰枝全身,将那层恼人的凉意驱赶了出去。
疲惫感如潮水般翻涌而上,季兰枝眼皮渐重,在困意的推动之下轻轻阖上眼,声音很轻地道:“晚安师弟…”
闻钧深吸一口气,慢而又轻缓地放下手臂,虚虚搭在了近在咫尺的那截细腰上。
“晚安,师兄…”
第19章
寅时刚过,整个镇子都还处于睡梦之中。
猛然间,一道凄厉的哭叫冲天而起,瞬间便打破了春水镇持续了两天的死寂。
床榻之上,闻钧攸地睁开眼睛,他一夜没睡,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清醒。
听到动静的季兰枝在他怀里轻轻颤了一下,随后缓缓抬起眼皮,满眼困倦地小声问道:“怎么了…?”
闻钧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师兄的腰上拿开,柔声道:“我出去看看,师兄若是要起来,记得先把衣服穿好。”
说罢他便动作麻利地起了床,换好衣服离开前还替季兰枝掖了掖被子。
外头又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季兰枝困意消了一半,他披上外袍,抬起窗户往外看去,便见原本无人的街上,此时正聚集着一群拿着铁锹锄头等武器的镇民,正围着一对掩面痛哭的夫妻,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王家人又回镇子上伤人了?”
可若是神智尽失,伤人时便会惊动旁人,可他远远地看向那对夫妻,他们虽然伤心,可身上缺一点伤也看不见。
在窗边又驻足了片刻,季兰枝拢起外袍,抬脚往外头走廊上走去。
因为害怕被王家人找上门,夜晚的客栈都留了伙计守夜,此时此刻哭叫突起,整个客栈都被惊动了。
季兰枝出去时,蔺苍他们也都站在二楼走廊上,正遥遥望向楼下。
一楼大堂乱作一团,掌柜手拿木棍,靠在柜台后面,边哆嗦边道:“是隔壁何家人出事了,他们家和王家一贯不对付,一定是王元良来索命了!”
季兰枝缓步走过去,闻钧立刻迎了上来:“师兄。”
季兰枝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蔺苍道:“现在还不知是何情况,我们出去看看,若真是王家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四人都无异议,掌柜的看到他们几人穿戴整齐下了楼,立刻道:“仙人,几位仙人可是要去何家门口?”
林风御点头:“掌柜的可要与我们同去?”
掌柜闻言犹豫了一下。
何家夫妻的哭喊声刺耳又瘆人,将本就浅眠的他吓得不轻,可一想着几位仙人都在旁边,外头人又那么多,他过去应当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害怕,他握紧了木棍点了点头,和小二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四人身后,从偏门出去了。
一出门,那哭声便听得更加清楚,一群人围着那对夫妻,七嘴八舌地咒骂着。
“作孽的王家人,竟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没想到王元良再次现身,找上的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何家人跟他是不对付,可又何必伤及孩子!”
“王元良都被厉鬼附体了,还能尊老爱幼不成?”
“可失踪的只有孩子,这…这…”
讨论不出结果,住的离何家最近的那户人家的汉子被吓破了胆,高声道:“那鬼究竟要找谁复仇?现在杀害的是小孩,明日…明日不会就要杀我们了吧?!”
此话一出,春水河畔顿时哗然,一群人哪怕手中拿着武器,也依然背后发凉,生怕王元良从哪个犄角旮旯冲出来,再次有人血溅当场。
凡人不像修士,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夜晚是凡人防备最为薄弱,精神最为懈怠的时候。
何家大院的墙后摆放着一整圈防止攀爬的草叉,大门紧紧关着,何家大郎还推了柜子来堵门,然而哪怕是这样,孩子也依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其间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最后还是何家娘子半夜心悸惊醒,发现床上摸不到孩子了才察觉到孩子被拖走了。
何家尚且如此,其他人家更不用说,哪怕大门紧闭,也依然防不住要索命的鬼魂。
就在一群人脊背发寒之时,掌柜走到了前面打头,吆喝道:“来来,大家让让,咱们村子来了四位抓鬼的仙人,大家伙儿给仙人们让条道。”
有人不耐道:“许掌柜你是被吓糊涂了吧,哪儿来的仙人会管这种闲事,莫不是你找的什么江湖道士来招摇撞骗来了。”
许掌柜让开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口出狂言,神仙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他这一让开,借着月亮的微光,春水镇镇民这才看清了他身后人的模样,抽气声四起。
那四人各有各的气度,哪怕与凡人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可只是看上一眼,便知这几人有着大本事。
特别是为首那位,生得极美,迎着皎洁月光,像是月上仙人下凡了似的。
方才那还骂骂咧咧的镇民立即便哑火了,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镇民们这回不用许掌柜说,立刻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原本被围在中间的何家夫妻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边哭边向着为首的季兰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季兰枝两眼一黑,想也没想退到了一旁,让走在他身后不远的林风御承受了这一切。
然而林风御只是征愣了一下,看他的神色,好像已经习惯了旁人的跪拜了一般,丝毫没有因为何家夫妻这一跪而表现出什么不适应。
季兰枝眯了眯眼睛,越发觉得他在人间的身份不凡。
林风御将两人搀起,何家娘子靠在丈夫身上,抹着眼泪,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几位仙人,方才我从梦中惊醒,心口发紧,一摸床榻才发现是孩子不见了,我和孩他爹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找到孩子,后来才发现,偏门旁的窗户上破了个大洞,窗边还有一滩血迹…”
她说着说着,身体便摇摇欲坠,像是要昏过去一般,一旁的何家大郎连忙扶住她,乞求道:“仙人…我孩子才三岁,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就算让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啊!”
这对刚刚失去了孩子的夫妻声声泣血,听得围观镇民不由得眼眶发酸。
春水镇热情好客,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几天时间里接连死去了两人,谁也不知下一个死去的会不会是自己,一时间只觉人生无望,登时也跟着何家大郎乞求起来:“仙人,请仙人救命!”
林风御忙道:“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一旁的蔺苍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枚丹药递到何家大郎手中,安抚道:“此丹安神清心,快给你夫人服下,别哭坏了身子。”
何家大郎接过那粒丹药,连声向蔺苍道谢。
嘈杂声中,季兰枝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何家院中:“去院里看看,恐怕会有线索。”
闻钧偏头过去,低声问道:“师兄是发现什么了么?”
眸光闪了闪,季兰枝轻声应道:“嗯。”
夜风吹拂,他似乎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第20章
何家大郎带着四人进了屋,一路将他们引到了偏门旁的那个窗户旁边。
方才黑灯瞎火看不清,如今点了烛灯便能发现,血迹从房屋正门一路滴到了窗边,在窗沿下的墙角处积了小小一滩。
再往外看去,似乎是怕被发现行踪,血迹到了窗沿之上便消失了。
看到那滩血迹,何家大郎又止不住地嚎哭起来:“我儿…肯定是被王元良给…给…”
季兰枝看着那猝然断开的血迹,同闻钧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若真是神智尽失的王元良所做,那么且不论他到底是如何打破窗户而没发出一声动静,就且说,一个已经疯了的人,又怎么会刻意让血迹断在窗旁,只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察觉他逃离的方位呢?
只有心思缜密,早有计划的人才会如此注意细节。
感受着空气中还未消散的气味,季兰枝缓缓扭头,看向了一个方位,他问道:“此方向,通往何处?”
何家大郎看了一眼仙人所指方向,颤声答道:“是…是坟坡。”
……
“季师兄怎么知道,那东西是往坟坡方向跑了?”
迎着夜色,几人向坟坡走去,林风御看着远方那泛着浓重雾气的山坡,不解地问道。
季兰枝也不好跟他说自己是闻出来的,只能敷衍着打马虎眼:“直觉,直觉。”
闻钧知道师兄不想说,季兰枝话音刚落,他便附和道:“林师兄有所不知,师兄直觉很准,连师尊都夸过。”
渡月仙尊都夸过的直觉,林风御立刻便肃然起敬:“原来如此,季师兄真真深藏不露!”
季兰枝:“……哈哈,还行吧。”
也就师尊不在这儿才能这么说。
不过…师尊若是真的在,恐怕也会接着闻钧的话应和下去吧。
夜凉如水,离坟坡越近,温度便好似降了不少,竟要比镇中冷了不止一个度。
季兰枝环顾四周,心说难怪那天晚上给王元良下葬会把许掌柜吓成那样,这地方两步一个坟头,又黑又冷,不远处就是深山老林,普通人来到这里,会害怕实属正常。
随着坟坡越来越近,那股味道也越来越浓郁,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心下一沉,季兰枝知道,那个被带走的孩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看了三人一眼,低声道:“树林以南五里,它在那里。”
刷——
佩剑出鞘,林风御一马当先,朝密林之中奔袭而去。
蔺苍紧随其后,就在季兰枝踏步往前之时,却发现密林中的另一个方向,竟然也传出了那熟悉的气味。
他拉住闻钧:“我们去另一边!”
闻钧垂眸看了师兄一眼
,突然矮下身,抄起季兰枝的腿窝与后腰,将他打横抱在怀里,朝林子的另一边跑去。
季兰枝一愣,反射性环住他的脖颈,问道:“做什么?”
“师兄不能剧烈运动。”闻钧速度极快地穿行在林中,季兰枝抬头时还能看到他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总不能让师兄一个人等在外头吧。”
季兰枝不在他身边他不放心,林子里的东西不止一个,师兄体弱,若是他们都走了,那东西分散开来偷袭了师兄该如何是好?
季兰枝一寻思也是,以他的移动速度,等进了林子那东西都跑了,于是便安心窝在闻钧怀里,替他指着方向:“东南三里,顺着这个方位直行。”
脚步一转,闻钧刚抬脚要走,林子的另一边“轰”地传来了一声树木倒塌的声音。
季兰枝看了一眼那头树影之中闪烁的剑光,说道:“林师弟他们找到了…不好,另一只发现我们了,它正在往山里跑!”
闻钧又将季兰枝搂紧了些,低声道:“师兄,抱紧我,要加速了。”
灵气灌于双腿,树丛之中顿时只剩下一道残影,快速朝山中飞掠而去。
不多时,前方林中出现了一个四肢着地,疾速向前奔跑的妖兽身影。
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它嘴中正叼着个孩童的手臂,一截沾血的袖子拖在地上,正随着妖兽的动作左右摇摆。
季兰枝道:“是山狐。”
狐族分支太多,所栖息的地点也不尽相同,灵山雪狐常年生活在极寒之地,而山狐作为狐族之中最为常见的种类,各大山林中都可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狐族同根同源,这只山狐的修为低下,在同为狐族的季兰枝面前根本藏不住身形与气味。
金丹期的妖兽,占了地利,一开始还将身后狂追它的两个人类甩在身后,可时间久了它便发现,光靠逃跑是没有办法甩掉对方的。
山狐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准备往那山崖底下的泉眼中躲避,可闻钧动作却快它一步。
破风声攸地划破流动的空气,千钧剑身电光一闪,在山狐即将跳下山崖之时,以雷霆之势一剑刺穿了它的尾巴,将它牢牢地钉在了崖跟前!
山狐痛的大叫出声,它一张嘴,那截已然失去了生气的手臂“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随着山崖的坡度往下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正正好好停在了闻钧的鞋前。
季兰枝从他怀中离开,双脚着地后,看了一眼那被啃食的七零八落的手臂,眉头深深蹙起。
原以为带走孩子的原因是厉鬼索命,又或是王家人复仇,可春水镇镇民怎么都没能想到,叼走孩子的凶手竟然是一只妖兽。
那山狐眼见修为被死死压制,逃也逃不走,趴在那儿口吐人言,求饶道:“二位仙君手下留情!”
它语调娇俏,求饶时声含春水,若是求饶者是个美貌女子,倒与耳边声音相配,可这声音如今从一只刚吃完人肉的妖兽口中冒出,便十分惊悚了。
季兰枝看了那山狐一眼,说道:“它快化形了。”
妖兽化形之前,要先学会说人话,再塑人身,这只山狐很明显已经到了半化形的境界。
闻钧眯了眯眼睛,千钧又往下刺了几分,痛得山狐连声哭嚎:“仙君饶命,这孩子不是我杀的!是…是…”
话未说完,林风御便提着个口吐鲜血的山狐尸体,飞身来到了山崖之上。
蔺苍跟在他后面,神色有些难看。
那山狐看了一眼同伴的尸体,浑身一抖,狐瞳之中竟滚出了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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