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他对眼前与周眠明显关系不一般的沈清显然没什么好感,但他深知沈清向来会做人,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负面的评价。
加上对方的家世......于文微微捏紧了手腕,对周眠勉强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见于文终于走了,周眠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喜欢男性,面对同性这样的纠缠,实在令他打从心里不舒服。
一个陆景焕已经足够让他恶心了。
周眠抿唇,声音很轻:“谢谢学姐。”
沈清忍不住轻笑,她的礼仪很好,笑不露齿,声音有些偏中性:“小眠总是在向我道谢,我们组队几次了,或许也算得上朋友了?”
周眠深黑的眼看向女性泛着光泽的美目,很快又垂下。
青年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他应当是很少与女性说话,以至于突然面对一个年长女性的轻笑调侃,冷白的耳根竟从头红到尾。
他看上去青涩的像是枝头没成熟的桃果。
苍白阴郁的脸终于多了几分属于青年的情绪,他抿唇道:“算。”
很简短的一个字,可是说完后漂亮白皙的指结却下意识的蜷曲了。
沈清抿唇笑了,她显然很懂得分寸和距离,不再逗弄青年,只是温和道:“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柔的像是蜜罐的蜜糖。
周眠慢慢抬眼看了眼她翩飞的白色裙摆,看了一会儿,又挪移开了。
*
周眠性情冷淡沉郁,但意外的是个很好合作的对象。
青年很喜欢摄影,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摄影知识,但他显然是钻研过的,无论是构图还是曝光、光线调整都有自己的特色。
这次扫街的目的地是A大附近新开的一条古色古香的艺术巷。
沈清显然是做过攻略的,因为临近中午,她带着周眠先去了小吃巷。
沈清的身高与周眠接近,或许是因为穿了低跟鞋,她看上去比周眠还要更高一些。
遇到人群拥挤,她甚至会稳住身形单薄的周眠。
女性的手掌很是细长,并不像是男性的那样宽大,她的指节泛着微微的粉,独有一种艺术家的美感。
温热的掌心扶在周眠的腰窝上,应当是有些冒犯的,但因为礼节性的动作,实在让人无法反感。
她身上有着长者的温和,率先一步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了别耳畔的发丝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周眠抿唇,人太多的地方他总是有些不太适应,尤其是这样喧闹的地方。
他轻轻摇头道:“应该是我谢谢学姐,人太多了,学姐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去排队。”
青年明明看起是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他苍白、低迷,随时都会被人潮推开。
可他黑色的眼专注看着你,如此认真,眼中的光亮像是揣着一颗真挚的心脏。
沈清有一瞬间顿住,她很清楚周眠对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一直是这样过分纯粹的一个人。
只是旁人来不及去了解。
沈清轻轻撇开眼,她嘴角含着笑道:“就当是体验生活,什么都让小眠去做的话,就少了两个人一起的愉悦感了。”
周眠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对方这样说,他便只会沉默的应下。
中午的太阳热烈,他们出来并没有带伞,周眠便主动地站在女人的侧边,尽量为她挡住光线。
他们已经买了不少食物了,周眠两只手几乎拿满了,他的胸前背着摄像机,但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冷黑的眸中反而带上几分细微的暖意。
看上去竟然有些像是陪着女友出来旅行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沈清注意到青年颊侧细密的汗水,她从包中拿出一张印花的纸巾,刚要递给青年,见到青年双手拿满了东西,忍不住微微弯眸。
“真是辛苦小眠了。”
周眠抿唇,炽烈的光线下,他苍白的面颊上已经慢慢浮出一层浅淡的粉意了。
沈清微微垂眼,纤长浓黑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女人细长的指节捏着纸巾,自然地凑近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她的姿态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周眠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来自女性身上清雅的香水几乎让他产生一种细微的眩晕感。
他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还要往后退的时候,他听到这位学姐低而轻地道:“别动。”
这句话像是某种魔力的咒术,周眠的身体竟真的立住无法动弹。
感受着额头上轻柔擦拭的力道,青年想,耳根似乎又开始发烫了。
*
两人吃完饭后便正式开始扫街。
沈清的艺术造诣显然极高,她有十分充足的耐心与细心去观察世界,在她的镜头下,世界总是充斥着别样的温暖与色彩。
人想要熟悉起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沈清将摄像机握在手边,眼神向周眠看去,玫瑰色的唇弯了弯。
他们是很有默契的队友,周眠几乎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走了过去,沈清便将摄像机的镜头调给周眠看。
那似乎是一张无意间拍摄到的照片。
巷子上空掠过一只展翅的雀鸟,花色很漂亮,被热得有些耷拉下来的脑袋十分可爱。
青年专注地看着镜头中的画面,光线反射在他的眼中,那些似乎与生俱来的冷淡与阴郁感像融化的雪水,它们似乎正试图挣开某种囚.笼,真正地汇入山川河流。
“很漂亮。”周眠轻声说。
沈清细碎的发落在侧脸上,她漂亮的眉弓温婉细腻,:“那小眠有拍到满意的作品吗?我们可以交换看一看。”
周眠握了握相机,最后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随意拿一张照片糊弄人。
沈清看着眼前过于诚实的青年,漂亮的眸光微闪。
她向来最会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在学校和艺术场上博得那样的好名声。
周眠今天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这是她从一开始就能够感觉到的。
青年这段时间似乎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本就苍白的脸颊显得更为消瘦,他的专注力变低了,甚至偶尔看到一些古朴的玩意儿会显出恍惚的神色。
当然,在吃完饭后,青年的注意力显然被拉回来了一些。
他终于不再是浮游空洞的状态,但到底还是状态欠佳。
沈清微微垂头,她的仪态一直都很美,此时在光线中抬眸的模样简直比某些电影中精心设计的画面更为动人。
她对青年说:“不如试试拍摄人物吧。”
“我可以当你的模特。”女人在青年的深黑的眸中如此笑道。
第39章 神像8
周眠的相机中从未出现过其他人的身影。
他是第一次为这样一位相貌温婉美丽的女性拍照。
拍摄人像要更加讲究一些, 光影构图要重新设置,他的目光要全部聚焦于对方的身形、面容上。
他甚至需要去支配对方的行为动作,示意对方按照他的想法来调整姿势。
周眠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另外一个完全区别于他的陌生女人。
以至于拍摄结束的时候,他白皙漂亮的鼻尖都泛出了细微的汗水与薄红。
他将照片递给沈清的时候,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脱离了那样的氛围后, 青年根本不敢多看对方哪怕一眼。
好在沈清十分体贴, 她用一种细微的、并不夸张的口吻夸赞了周眠的摄影技术,并且转移了话题。
她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两人可能产生的尴尬。
他们最后是一起回到学校的,两人下午还有其他的课程, 沈清礼貌地先行道别。
待在她的身边, 似乎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压力与恐惧。
周眠慢慢收回眼神,修长纤细的指节拢紧了手中的相机。
*
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周眠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是陆母、也就是陆景焕的母亲打来。
“小眠啊,最近阿姨和你妈妈研究了新的菜式, 打算开一个家宴, 你也许久没回来了, 回来看看吧,你妈妈也想你了, 天天念叨你呢。”
周眠也收到了周母的消息, 但是当时是在上课, 他没有课上看手机的习惯, 所以并未回复。
青年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平淡,他低声道:“好的, 陆姨,我今晚会赶回来。”
陆母这才放下心,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周眠眉目轻垂,那双深黑的下三白眼似乎毫无焦距, 它闷不透光,谁也无法在其中留下任何的影子。
他什么都知道,少年时期寄人篱下让他早早看清一切。
这次所谓的家宴,喊他回去的人根本不是陆母或是周母。
是陆景焕在用这样的手段告诉他,就算他不想见到对方,也要自投罗网地回陆家,回到独属于对方掌控的领域。
陆母从来惯着陆景焕,自然是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
周母虽然不满陆景焕觊觎自己的儿子,可为了稳定的、甚至愈发向好的生活,她不得不妥协。
她妥协,周眠就得妥协。
说到底,是他们欠陆家的。
周眠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了,说是家宴,其实座上除了陆母、周母,还有一个盯着他的陆景焕,就再没有旁人了。
陆父常年在外,公司交给陆景焕的两个姐姐,他们确实没有功夫来陪陆景焕这样胡闹。
陆母看到周眠自然是一顿宽慰,询问了近况。
周眠十分尊敬她,即便话少,也一句句都回应了。
反倒是周母,与周眠更像是说不了几句话。
或者说,从发现周眠和陆景焕关系不一般的时候,这个勤勤恳恳为主人家付出、期望过得更好的女人,就不知道如何与周眠沟通了。
她一方面叮嘱周眠不要与对方走的太近,一方面像今天这样,分明知道陆景焕的企图,却也会顺从主人家的心意,发短信、打电话催促周眠回来。
陆景焕在陆母问完话后便开始对周眠献起殷勤来。
他向来是等着人伺候的那个,在周眠面前倒是一反常态地收起大少爷脾气,又是给青年夹菜,又是舀汤,就差没哄着人吃饭了。
其实这早已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了。
周眠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并不喜欢同性,所以一开始对陆景焕这样显得过分亲密的举动十分反感厌恶。
只要是陆景焕碰过的东西,他都不会去动一下。
但陆景焕总有办法对付他。
除了暗示周母在陆宅的处境,他还拍下过与周眠接吻的照片,并以向家里出柜作为要挟。
周眠根本不能接受,最后只能妥协。
陆母不知道两人的情况,感慨道:“景焕这脾气,也只有在小眠面前能收的住了。”
她只当两人相处的来,兄弟情深。
知道内情的周母表情变了几分,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周眠默然垂眼,任由陆景焕大胆地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腕。对方的指节慢条斯理地抚开他的手骨,一寸寸地蜿蜒朝下,最后十指相扣。
强势的如同陆景焕这个人,桃花眼冷而厉,五官深邃,极具攻击性。
陆景焕懒散地笑道:“确实,只有眠眠能管得住我。”
他说得几乎无赖,甚至带了几分微不可见的亲昵。
陆母虽然觉得怪异,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摇摇头笑道:“就你乱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眠成了你媳妇。”
陆景焕笑意更深,他看了眼面色愈发冷厌的周眠,音调拖长:“说不准呢。”
*
吃完饭后将近九点了,陆母作为主人家,自然客气地留人下来。
周眠被安排在距离陆景焕卧室很近的一个客房。
在洗漱之前,周眠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房间的门反锁。
他不相信陆景焕花了那么多心思,只是为了叫他来吃一顿饭。
周眠的作息向来规律,十点后准时熄灯,但今天他并没有立刻酝酿睡意,而是睁着眼静静听了一阵动静。
可是今晚的陆宅太安静,甚至安静到听不见仆从值班的细微脚步声。
周眠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无可抗拒地被卷入漩涡一般的梦境。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潮湿而粘稠,似乎是在某一个漆黑的雨夜。
周眠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十分的急促。
他似乎在奔跑。
直觉告诉他,身后有什么危险在逼近。
雨水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变得黏腻起来,浇灌在苍白脸上的触感有些轻微的腥甜。
周眠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在将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不受控的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
眼前的镜片已经一片模糊了,周眠下意识摘下眼镜,用潮湿的衣角去擦拭干净。
水痕没有办法完全消失,它们细密地交织在镜片上。
像狰狞的伤痕。
周眠抖着手重新戴上眼镜,模糊交错的黑夜终于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看见他的身前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缄默、下半身显得臃肿的男人。
对方披着深黑的长袍,那长袍破旧、甚至有些溃烂,像是被海水腐蚀了般的怪异。
它完完全全遮盖住男人的周身,包括脚踝。
周眠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甚至在变得微弱、无力。
惊惧感让他产生了一种脱离躯壳的错觉。
惨白无助的青年听见梦中的自己动了动艳红的唇角,像濒死的、张着嘴唇呼吸的鱼类一般说:“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雨声变得更加密了。
周眠颤抖的、显得苍白无光的手臂慢慢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深黑长袍的男人终于动了,他用手腕握住了周眠的指节。
软绵绵、黏糊糊的触感,青年甚至感觉不到属于人类的骨节。
那更像是某种爬虫生物。
周眠吓坏了,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
可是他太用力了,对方的几根手指头竟直接断在他的手中。
断裂的灰白手指像是夸张的恐怖电影中的血腥画面,糜烂的裂口处慢慢伸出一条人类的、甚至显得稚嫩幼态的猩红舌头,如同蠕动的子虫,慢慢舔舐青年冷而白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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