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荇端着绿豆汤小心翼翼拾台阶而下,盘算着等会结束后,也要做一碗自己尝尝。
偶尔当小二跑堂,还挺新奇。
天太热影响胃口,小孩子夹着一筷子鱼香肉丝,皱着包子脸怎么都不下嘴,看见绿豆汤倒是扔下筷子欢呼雀跃:“糖水来了!”
问荇将绿豆汤放在孩子面前,退到不远处观察,他其实也有些担心这材料太简单,比不上糖水铺花里胡哨讨孩子欢心。
男孩看见平淡的汤水,确实热情消减下去不少,但边上的家长是满意了。
这汤色和茶似得,里面也就青红丝有些花哨,看起来就比糖水花花绿绿要健康。
可当孩子动了一勺子,眼睛瞬间亮起来了:“好喝!”
微凉的绿豆莲子汤消暑解渴,还带着果香,因为天热消退的味觉仿佛都被唤醒了。
他端起碗,也顾不得夫子说的礼仪,把绿豆汤喝得一干二净,喝完觉得不够,狠狠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嘴里,边上的父亲都惊呆了。
什么神奇的糖水,好喝又不占肚子,还让孩子乖乖吃菜。
“爹爹,我还想要。”男孩把碗底剩的绿豆扒拉进嘴里,眼巴巴端着碗。
“不行。”
小男孩瘪了瘪嘴,开始讨价还价:“我再吃一碗饭,让我喝一碗嘛,我等会不去糖水铺啦。”
“这倒是可以。”
男人寻思反正份量也不大,向问荇招了招手:“小二,再来一碗。”
想了想,他补充了句:“两碗吧,我也尝尝味。”
“好。”问荇毕恭毕敬走过来,“客官切勿都让孩子喝了,夏天喝多绿豆汤容易胃不好,最多就两碗。”
什么糖水都不能多喝,客人自然知道,可小二愿意出言提醒,是非常拉好感的行为。
“好。”客人笑得开怀,“那下次我还带这小子,来你们这吃饭。”
熊孩子嗓门不小,反倒给绿豆汤打了个广告。
喝惯寡淡绿豆汤红豆汤的客人里有些好奇的,也都点了这道糖水。
最近醇香楼的新菜味道都不错,也许糖水也不错呢?
投其所好,给大人的绿豆汤里面放上带桃花香的醇香楼特制廖糟,小孩就放圆子或者青红丝,成本也就三四文钱,却能让顾客们一时间好评如潮。
问荇试探性问了几桌客人是否要保留这个糖水,得到的都是正面回答。
“当然要了!”
“还是第一次在酒楼喝到这么好的绿豆汤,醇香楼有巧思啊!”
“必须留着,下回我儿子下学,我给他带点回去,省得这小子路边偷偷乱吃炸糖糕。”
问荇看着热闹的景象,知道这次实验大获成功。不过这依旧是暂时的,到时候其他老板回过神,保不准会也推出绿豆汤来。
但是做生意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不停进步,推陈出新才有出路。
他换下小二的衣服,提醒面露感激的掌柜:“不管是谁打听,都别说是我想出来的。”
他担心这事传出去,被柳家或者他那素未谋面的本家听到,容易招惹麻烦。
“自然自然,就算是柳家来问,我也不会说。”
掌柜也不傻,问荇愿意帮忙,他肯定和闭口蚌一样口风紧。
“你最近还好吗?”
两人闲谈起来,掌柜问起问荇现状。
“就那样,该种菜种菜,就是菜利润还是薄了点,维持生计艰难啊。”问荇状似不经意开口。
“对了,掌柜的要是有什么稀罕种子能到手,可以考虑卖给我。”
镇里好水好土,问荇自然不想局限在寻常农户就能种的普通蔬菜上,花销太大,利润终究还是不够。
本来也只是觉得掌柜人脉多,想他留意下,结果真问对人了。
“问小哥,你别说,我这还真有稀罕种子。”
许掌柜欢喜地搓了搓手:“是有个提供香料的商人送的,但是这玩意我也用不上,你种地,还是给你靠谱。”
他翻箱倒柜,小心捧出一个不算小的袋子:“这种子人家往北点种得多,咱们这还很少,是种调料,叫胡麻,也有人叫芝麻,炒熟后味道很香。”
打开袋子,里面就是熟悉的芝麻。
问荇瞳孔微缩,他确实没听说本地哪家种芝麻。而这个时代,只要和调料沾得上边,价格都不会便宜。
意外之喜,许掌柜这是把条财路摆在了他面前。
“它适合旱天种植,也不娇贵,最近刚好就能播种,长成只需要一季。”
“可是我忙着管店里,也没空赚这钱。”许掌柜将种子塞在问荇手上,“反正就这么多,这玩意这里人吃得少也没市价好定,就送你了。”
哪里是没市价,这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问荇隐约有些兴奋:“许掌柜,这东西放去集市里或者拿来炒菜,都可以卖高价。”
“我当然知道,但这么点也炒不了几个菜,浪费种子。”许掌柜摆摆手,“我开酒楼就好好开酒楼,其他事情管不过来。
“咱们也算有些交情,柳少爷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
“种子就给你了,江安镇这片地上还鲜有人种芝麻,其他人也许会半途而废种不出,但我觉得你可以做到。”
“好。”
问荇将这袋种子小心收好,放在背后框里。芝麻沉甸甸,可这么点,其实也种不满多少地,脆弱又珍贵,需要好好呵护。
醇香楼研发的新菜叫“鱼戏青叶”,将滑嫩的河鱼和葱姜清烧,完整保存鱼的模样,旁边摆上青菜,口感和观赏性都极好。
问荇吃了顿愉快的午餐,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肉了。
辞行前,他和掌柜要了碗绿豆汤,里面被加了满满的莲子和廖糟,还有些许青红丝,是大厨执意要他尝一尝。
和小时候吃的青红丝确实不一样,入口甜丝丝,带着夏天柑橘的香味。
好不容易来了片云遮住太阳,问荇背起箩筐,直直往他印象中书摊的地方走。
他这次急着来集市还有其他事。
血玉。
他要搞清楚血玉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书摊也许会有有关灵异神怪的书籍。
他在一堆书里面飞速扫过去,翻开本看起来可能有线索记载的《凶星夜话》。
稍微看了两眼,问荇失望地发现这不是玄学书,而是话本。
很俗套地讲述一个容易撞鬼的倒霉读书人被赶出家门,和他的农户冤魂夫郎共同生活的故事。
问荇:……
艺术果然有生活的影子,他怎么感觉这个桥段,有点眼熟呢。
其随手一翻的内容香艳,都让没谈过恋爱的问荇不敢光天化日下细看,他赶紧合上书。
还没来得及换一本看,他就遭到了老板的白眼。
书摊老板记性不错,加上问荇前几天只看不买过,给他印象十分深刻。
这次老板懒得伺候,直接沉下脸出手赶人:“客人,我们这书要拿来卖,不能随便翻。”
无法,问荇只能再去旁边的石料店看看情况。
“血玉…应该就是温养人魂魄吧?”可惜石料店老板是个外行,也不懂这些。
“反正客人叫我们做我们就做了,能赚钱就行,谁关心这个。”
依旧是一无所获。
问荇背着筐回到街头,扫视周边还能去问问的店铺。
也许古玩店老板会知道…
“让让,挡着我晒太阳了。”
他脚边突然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咳,有点想再看两眼话本。
青红丝早年确实是用橘皮做的,现在很多是冬瓜皮。
要是一直都很难吃肯定是活不到现在的,所以古时候青红丝应该很好吃OVO
第27章 临门一脚
问荇侧开身,发现是个躺在草席上的青年。
看模样是青年,可头发却是灰白色,连半眯的眼睛颜色都偏浅些。
他穿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躺在草席上,就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开口说话,就和扔在路边的死人一样。
那人揉了揉眼睛,缓缓爬起来,全然没注意其他行人异样目光,直勾勾盯着问荇。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问荇表情和善,但眼底没有笑意,“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觉得你我有缘。”道袍青年伸了个懒腰,神秘兮兮笑了。
“有些事情寻不到答案,为什么还要寻呢?”
问荇脸色未变:“道长,你找错人了,我真没钱啊。”
他刚刚在这站的时间不短,有眼力见的江湖骗子只要盯会,就能猜出来他在找东西,所以被看出来,问荇不觉得稀奇。
不过找他这种穷鬼坑蒙拐骗,还是找错人了。
“血玉。”
问荇瞳孔微缩。
“血玉,我说的对吧?”
道士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朝着路边歪脖子树努了努嘴:“人多眼杂,去那说。”
问荇狐疑看了他眼,将装着钱袋的箩筐扣得更严实。
“你知道血玉?”
等到了树荫下,问荇直截了当开口问:“它是干嘛用的?”
“修坟用呗。”年轻道士笑了笑。
“普通人家用不起,富人家会用这个装饰坟冢,据说安抚死者魂魄。”
这说辞问荇已经听了几遍,隐约有些失望。
可接下来的话,倒是引起他的兴趣。
“这些一般人也知道的事,其实都是鬼扯。”道士收敛笑意,压低声音,“红色向来都只能镇压鬼魂,哪有到血玉这,就能安魂的道理。”
“血玉只是对普通鬼没用,能压住的鬼魂怨气更凶。”
“传说先朝皇帝无仁无德,征战八方万鬼缠身。他死后黑气环绕,陵墓镶嵌千百血玉。”
“若是有人进去,恐怕会看见那千百颗上好血玉已经少了很多。”
“知道为什么吗?”
问荇不语,若道士所言非虚,他心中已有猜测。而这个猜测来得太突然,将他之前的想法推翻大半。
“普通镇邪的办法已经没法阻止怨气横行,到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骗过邪祟,让他以为自己不是邪祟。”
“血玉的安魂,是消耗自身骗过鬼魂,让他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尚且活着,这样就不会为祸八方。”道士神秘兮兮,“而且我猜,你也被血玉拖入过幻境,那是邪祟给自己创造的梦,会影响身边人。”
想到每次见柳连鹊时出现的纸笔,莫名亮起的红烛,问荇无法反驳,难得在这种大热天觉得心里发寒。
这看起来不靠谱的游方道士年纪也不大,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现在血玉更多是为骗富人家钱,拿来给棺材做装饰用,说白了,就是让死者家里人安心。”
道士再次看向问荇:“可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个不简单的邪祟,他怨气祟气都很重,现在被血玉给困住了。”
看隐瞒已经无用,问荇打算再套点话:“那血玉消耗殆尽,会对它镇压的邪祟有影响吗?”
“当然会,那邪祟就会彻底变成邪祟该变的模样。”
青年微愣,随后哈哈大笑:“你倒是很有趣。”
“要是其他人早就被吓破胆让我滚了,你还能想着反问我。”
“我又没做亏心事,还得让道长解我疑惑,怎么会请道长离开。”问荇已经全然恢复了镇定,“道长认为我现在困境,可有破解之法?”
好不容易找到个突破口,他不能随意就把人放走。
“血玉不会伤到邪祟根基,只会不停被邪祟消耗,价格高昂,要是负担得起,还是继续用吧。”
“至于那邪祟…”道士闭上眼睛,手指微微拨动,“聪慧明达,你瞒不了多久了。”
这和问荇想得不谋而合,以柳连鹊的智力,不消多久就会意识到不对劲。
可其他信息,问荇依旧持怀疑态度。这道士话不能全信,万一血玉对柳连鹊有伤害,他宁愿去找其他办法。
“你和邪祟感情不错啊,有意思。”
道士笑了:“我的话爱信不信,只是算到你我有缘,来提点几句。”
“多谢道长,想问下道长如何称呼,以后如何找到道长?”
问荇整理好巨大的信息量,看年轻道士要走,还不想让这目前来看最靠谱的线索消失。
“在下长生,不必寻找,你我有缘,有缘自会见。”道号长生的道士挥开破损的袖袍,闯入人海之中。
再看时,已经没了身影。
问荇脸色缓缓沉下,他不想信这游方道士的话,可也找不到反驳的证据。
让他想不通的有两点,一是柳连鹊这辈子堂堂正正,仁义礼智占了四个,柳家人怎么未卜先知这么优秀的长子变成了邪祟,还要用血玉镇压住他。
他记得柳夫人虽然对他这赘婿很刻薄,但是分明很爱柳连鹊。
二是进宝说过柳连鹊没有怨气只有祟气,可这道士口中血玉镇压的邪祟是怨气祟气俱全。
柳连鹊性格的变化,或许与这点有关。
不管怎样,走到这步,柳连鹊有权利知道真相,只是缺个合适时机同他开口。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可他仍在床头多坐了一会。
只要柳连鹊今天能精神抖擞出现,那血玉镇魂之说就是鬼扯。
可等到很晚很晚,清心咒都趴在院子里睡了两觉,柳连鹊还是没出现。
问荇挑灭床头的灯。
……
“问小哥,没睡好吗。”
老工匠关切看了眼问荇:“怎么对着一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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