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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拒绝感化反派(穿越重生)——冰川永眠

时间:2024-01-22 12:07:48  作者:冰川永眠
  随便从中挑一个出来,在外头都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但在昊山傅氏, 只能做族中的家仆。且极有可能,这些家仆都是傅氏从幼年起一直培养起来的,修为不弱、忠心耿耿, 若有变故,能为族中要人赴汤蹈火。
  乌序被轻手轻脚地转移出去, 江泫的视线在傅景灏身上停留片刻,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不如说,傅景灏看起来真的很健康。能跑能跳、能说能笑,灵台之中灵力丰沛,灵力流转也畅通无阻。
  察觉到江泫在看他,傅景灏将视线从乌序身上扯回来,走到江泫面前,老老实实地一拜。
  “伏宵君,净玄峰上的二位师兄有事托我转达,此前看见阿序一时忘了……”他揉了揉鼻尖,道:“孟林师兄说,他和玉危师兄准备下山游历一段时间。伏宵君不在宗内,已由长尧君批字放行。这是他们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澄黄的信封,双手托着奉上。见江泫接过,他懂事地不再多留,侧身告退。
  南宫柳也跟着走了,偌大的客房之中,一时间只剩下了江泫一人。
  他低头摩挲了一下信封粗糙的纸面,想起了挂在浮梅殿梅树上的那些纸笺。
  信纸方才展开,岑玉危清隽规整的字迹映入眼帘。起先是问江泫在外过得怎样、叮嘱他记得好好照顾身体,途中提起要同孟林一道下山历练的事,大约是因为许久不曾游历过了,有相熟的好友陪伴身边,口吻十分憧憬喜悦。末了报明大概要去的方向、希望江泫一切保重,随信寄来一支明艳如火的红梅。
  那支红梅现下正躺在江泫手心,花瓣上似乎还绕着未曾散去的雪气。得知自己的弟子过得很好,他眉眼微舒,回到自己在傅氏的住处,托仆侍寻一只瓷花瓶来。
  谁知再次从房间出来,便见院子里整整齐齐站着两排面目清秀的侍女小厮,手中托着花样繁多的瓷瓶,见江泫出来,一叠声道:“请伏宵君挑选!”
  江泫满心难以言喻的心情。他立刻绕回门后,拍醒衔云丢了出来。剑灵哪是轻易能见到的东西?众人登时两眼放光地围了上去。
  江泫坐在房中,默默地挥起了一道隔音的结界。一盏茶后,衔云两眼发直地浮着一只颜色淡雅的花瓶回来了,瓶中带了水,养着那支鲜艳的红梅,摆在了他的客房。
  入夜了又是家宴,江泫原打算借口不去,想了想要是自己称病,后果也许更为可怕,叹了口气去了。傅京一番好意,江泫本意也不想拂他面子,席间这位家主上来敬酒,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傅京拜谢尊座救命之恩。若非尊座此前出手,景灏必然不能平平安安回到家中。他长了十七年,性格一直张扬鲁莽,做父亲的早知他有一日会闯出祸端,不想没等他出手,祸事便砸到他头上,险些没回来。幸得尊座照拂……”
  他的感激情真意切,江泫心底却有些茫然。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在长辈的面前拆傅景灏的台,不动声色地刺探道:“需得告诫他,不论作何,都需小心行事。”
  傅京将盏中清酒饮尽,又朝江泫拱手一拜,言辞恳切地道:“正是如此!我早已细细地告诫过景灏,他也点头答应。眼下得景微君关照,从玉川回宗不久便放回家中养神,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后面说了些什么,江泫没怎么听清楚,注意力在那句“从玉川回宗不久”上顿住,立刻反应过来,傅景灏当时一定偷偷从宗内跑出来了。
  掌心没有他给的灵印,竟然敢混在队伍里头往柊山神前头凑!愚勇至此,若是他的弟子,接下来一年都别想从思过崖里出来,而温璟竟然轻飘飘地放行了!
  他一时有些不可置信,回过神后心中又有些许怒气翻涌。这口气一直憋到宴会结束、回了房间和衣躺下,直躺到大半夜,心中还是极不畅快。
  索性从榻上起身,推门出去。白日里头姑且摸清楚了傅景灏的院子在哪,途中碰见结伴行走的仆人,向他们借了一盏灯,在这大宅之中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停在了少年的住处之前。
  傅景灏是家中最有出息的嫡长子,住地紧挨着家主傅京的紫竹院,夜中仍有家仆守门。家仆本在夜中昏昏欲睡,冷不丁听见叩门声,开门发现是冷着脸的江泫,吓了一跳,连鞠了好几躬,要去通报。
  江泫止住他的动作,随手将灯笼递给他,让他在此守好。
  越过了大门,他径直往傅景灏的房间去,站在门口,轻轻叩了几下门。
  檐下的灯笼散着微弱的光。宅邸落在昊山之顶,夜中格外寒凉,江泫是临时出来,衣单襟薄,指尖很快沁得冰凉。
  叩门声响了不到两息时间,门内传来一阵“唔唔”声。像是有谁被定住了身、发不出声音又奋力想说话,又闷又劲。这声音持续了一阵,江泫察觉到不对,手上使力,在门扇之上一推。
  门没锁,房间内的摆架之上悬着一盏漂亮的琉璃灯。只是灯形虽然漂亮,光却昏暗,角落里头盘腿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见江泫进来,瞪大了眼睛。
  方才发出声音的正是他。江泫走到他面前,挥手解了他身上的定身术。
  小厮如蒙大赦,猛地向前一栽、奋力呼吸了一阵,这才就着姿势,对着江泫磕了两个头,上气不接下气道:“仙、仙君,我们公子现在不在这里。”
  越过雕花木拱与玉帘一看,床榻之上果然空空如也。江泫道:“他去哪儿了?”
  小厮苦着脸道:“回仙君的话,我也不知道。公子自从回来之后,晚上总不睡觉,一个人悄悄跑出去。我一拦,他就将我定在这里,直到天亮回来了才解开。”
  江泫的眉尖微微一皱。
  “从回来之后?”他道,“他独自出去,一般何时归来?”
  小厮道:“天亮之前。”
  听到这里,江泫的心微微提起。他原以为是柊山神的余毒在傅景灏体内发生了什么异变,现下听闻他神智清醒地跑进跑出、还知道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在黎明之前回来,其中看来有什么内情。
  傅景灏将父母瞒得好好的,但江泫既然抓住了苗头,就不能不管。
  这府邸是傅氏的领地,在此放出灵识搜索未免有些冒犯。江泫起身慢慢踱了几步,忽觉手背一阵轻微的搔痒,像是有何物轻轻摩挲,一抬手,看见了以红绳缠缚、落在腕间的那截剑穗。
  思及宿淮双临走之前说的话,江泫顿足片刻,心中隐隐有些忐忑。说忐忑也不尽然,七上八下之间,又隐隐有些期冀。
  宿淮双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便对着空气唤他的名。如今他在神境之中,果真能听到他说话么?能听到他说话,又要如何回应?
  慢慢地,江泫独自又走回了廊下。夜中寒风瑟瑟,仿佛却也没有方才那么冷了,他嘱咐小厮好好待在房间里、重新关上了门,就着灯笼朦胧的光抬起了手腕。
  原本用来挂明水坠的红绳在他手腕上缠了一个细细的结。因为手腕太过纤细,甚至还留了几分空处,约莫是够一人探进一指勾着走的;剑穗就悬在下方,纤细柔软,静滞不动。
  江泫踌躇了一会,对着空气小声道:“淮双。”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剑穗便如活物一般卷起身体,牢牢实实地缠住了江泫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莫名让他想起了对方的手扣住自己手腕时的力道,心中一跳,指尖忍不住微微一蜷。
  紧接着,他立刻想起了正事,努力将注意力移开,顶着一脸肃然的神情道:“你知道景灏如今在哪儿么?”
  那剑穗自行松开,途中沿着江泫的掌根轻轻擦过。他感觉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到底哪儿奇怪,仿佛自己的手掌不经意被谁蹭过似的,强作镇定,并没有将手撤回去。便见红穗舒展身体,迎着不知从何处起的风微微一扬。
  他为江泫指了一个方向,小路漫进黑沉的夜色里,指向平日里主人不常涉足的偏院。
 
 
第190章 临渊而行3
  正常情况下, 偏院一般是不会住人的。但现在不一样的了,傅景灏的院子里头添了两个人,一个乌序、一个南宫柳, 他到底往谁那跑了,还得推开门看见才知道。
  顺着剑穗的指引, 江泫步上台阶, 停在了一处门前。
  这是乌序的房间。南宫柳就住在乌序的旁边,门后漆黑一片, 似是已经睡下,而乌序的房门虚掩着, 门后亦无光、无声响, 死寂一片。
  檐下挂着光色微弱的灯笼。极淡的暖光顺着门缝挤入, 同夜中的寒流一道, 在地面拉出一道尖刺似的长痕,衬得白处更白、黑处更黑。
  江泫盯着这交界线看了一会。剑穗已经指明了方向,轻轻蹭几下江泫的手腕后重新垂落下去,似被这动作惊醒, 他迟疑片刻,没有抬手叩门,而是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 昏暗无比。江泫立在门边环视一圈, 借着走廊下透来的微弱的光,看清床前缩着的一只黑影。
  那无疑是傅景灏,乌序还没醒, 是不会半夜下床扒拉在床边的。且江泫进门并非毫无动静,那黑影却一动不动、恍若未觉。
  他想看看傅景灏到底在做什么, 默不作声地向前靠近。岂料他都走到近前了,傅景灏还是没有反应,江泫眉尖微凝,蹲下身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这一按,便察觉到了些许问题。
  傅景灏的肩膀绷得很紧,身体在发抖。
  这样的颤抖与遭寒受冻时的颤抖不同,挤满了无措与恐惧。他就这么背靠着乌序的床沿蜷缩成一团,双拳攥得几近滴血,却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疑心他被梦魇缠住了,江泫向他体内拍入两道灵力,同时挥亮了挂架上的烛火。
  与此同时,傅景灏猛地惊醒过来。迎面飞来一道气势汹汹的灵刃,江泫皱眉掐灭了——少年抬起头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条件反射的攻击。
  灵刃被掐灭,傅景灏这才如梦初醒,看清江泫脸的瞬间,如同冷水浇头,登时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伏、伏宵君……”
  他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而江泫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开始打量傅景灏的模样。
  脸色苍白、瞳仁颤抖、惊魂不定。鼻尖额顶冒了不少冷汗,显然被吓得够呛,然而惊吓他的对象究竟是江泫还是别的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也就是这个时候,江泫才忽然发现,傅景灏的眼下挂着两道重重的青黑。白日里没有,或许是被术法掩藏了。
  总之,同白日里张扬随性的大少爷判若两人。说到底,白天的傅景灏,根本就不像是会半夜蹲在别人房间发抖的。
  江泫打量他几眼,脸色并不算好看,冷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他的冷脸上清宗谁看了不怕?傅景灏自然也怕。他扯动了两下嘴角,大约是想挤出个笑容,却没能成功。于是将头瞥向床上的乌序,慌忙打哈哈道:“我来、呃……我来看看阿序。哈哈哈……是不是有些晚了?我坐在这睡着了,一下忘了时间……”
  说着,他撑着床沿想站起来,双腿发软,又直直地栽了回去,脊背险些磕上床沿,被一道温和的灵力垫住。
  傅景灏坐在地上,一时间起不来了。江泫提了把凳子在桌前坐下,面无表情地投去视线。
  这眼神如同带着钩刺,盯得傅景灏坐立不安。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知道自己不解释不行,苦着脸抓了抓头发。
  江泫道:“你去过玉川。是吗?”
  少年抓头发的手顿住了,回答不言而喻。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干坏事被师长抓包责问,他应当是极其心虚的;然而有其余远超这心虚的情绪挤压过来,压过了一切正常的反应。
  江泫看见他伸出的手抖得不像样。在这窒息的氛围之中停顿片刻过后,傅景灏骨节分明的指掌收紧,长发被死死揪住、缠绕在指节之间,手背之上青筋毕露,用的力气显然不小。而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将脸深深地埋进双膝中去。
  好一会儿,江泫听见几个从喉咙底下尽力挤出来的、崩溃惶恐的字节。
  “我、我睡不着……”他哑声道,“我梦见阿序死了。”
  有了这句话开头,一直以来即将决堤的情绪仿佛找着了豁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傅景灏颤抖着深吸一口气,道:“还有孟林师兄。我去了玉川,回来了,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都是……”
  都是那只缠绕着铁色藤蔓的巨大手掌、柊山神狰狞的面容,以及合拢的手掌之中孟林的身影。
  若没有江泫给的灵印护身,孟林会变成什么样,是完全能想象到的。而纵使对方已然平安归来,那侥幸逃脱的噩运也如鬼影一般,阴魂不散地缠绕上来。慢慢的,傅景灏想起了更多事。
  比如一年未见面目全非的宿淮双,比如毫无征兆消失的师尊和乌序,比如现在背上“景微”尊名坐上峰主之位、同从前判若两人的师兄,再比如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见过的家人。
  人要生活,有时候必需得揣着糊涂过日子。傅景灏也是这样做的,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开,若无其事地接着走自己的路。
  在上清宗学习静修,与同门嘻嘻哈哈,一百年、两百年,等到拥有高深的境界、一身极意剑法,能够独当一面之后,再出师归家,继承家业。不出这样一个岔子,他大概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下去的。
  可惜他心血来潮偷偷混下山了,可惜他看到了一些不该在这个年纪看见的事。温璟去看过他,未提惩罚,直接将他放回家去。
  时隐峰每天的日程其实排得很满,有事情做,便有转移注意力的地方。到家中便完全闲住了,他白日里同世家公子哥儿满昊山地跑,晚上躺在榻上,根本就不敢闭眼。好巧不巧宿淮双飞信、去了北边一趟接回伤痕累累的乌序,到了晚上心态崩得厉害,摸黑捆了小厮,偷偷跑来乌序的房间。
  来了也不知道干什么,蹲了不知道多久,还被江泫抓了个现行。
  鼻尖飘来一阵清苦的药香。江泫屈膝蹲在少年面前,静静地垂眸凝视他,半晌后道:“你以为,为何末阳点的都是年长一些的弟子?”
  傅景灏自知理亏,不说话。他的心绪并不能完全平静,胸口跳得要炸开一样,呼吸频率紊乱无比,好一会儿才晕头转向地抬起头来,手掌胡乱抓了两下、扯住一片薄薄凉凉的什么东西,小声道:“阿序怎么还不醒啊。”
  江泫任他拽着自己的衣袖,垂眼道:“他太累了,要多休息几天。”
  他的声音很淡,很静,语气波澜不惊,似覆着不融的冰。平日里听见,未免觉得太过冷漠、不近人情,而在人思绪混沌之时,他的口吻恰如定海之针,透出难以撼动的安稳与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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