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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拒绝感化反派(穿越重生)——冰川永眠

时间:2024-01-22 12:07:48  作者:冰川永眠
  思及此,江泫道:“无论讨不讨厌,都要直说。若你不喜欢这样……”
  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少年温热的身体便贴了过来。没贴多紧,但声音竟像是他们已经搂到一块儿了那样紧张:“弟子不讨厌!”
  江泫这下确定了,他是真的不讨厌,只是很紧张。虽然不明白他紧张的原因,但是太过紧张了不好,睡不着觉。这个年纪睡不好觉,就长不了个儿,长大以后是会悔恨到痛哭流涕的。
  他决定跟宿淮双聊聊天。
  “你可记得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宿淮双似乎没想到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顿了顿,道:“记不清了。”
  接下来,没等江泫发问,他就自觉地解释道:“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每次想寻机热闹一下,就说要给我过生辰。有的时候,一年能过两三次,每次时间都不同,我便也记不得自己的生辰了。”
  江泫想起自己曾看见过的,风杳拉着宿淮双的手要回去给他过生日的场景,不禁莞尔。那时候宿淮双年纪还小,明明知道是母亲记错了,还是会顺着她的意思,过一遍又一遍。
  “不曾问过父亲吗?”
  宿淮双道:“母亲不许父亲告诉我。她说,如果我知道了生辰是什么时候,来年她就没法逗我了。”
  少年的声音浸在黑暗中,随着往事蔓延,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和。那是宿淮双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无论此后的经历如何黑暗,都无法将它们磨灭掉,他提起这些时,不自觉带着些沉入梦境一般的轻微恍惚。
  “父亲待母亲很好,母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母亲说院里干巴巴的,他就买了花种,每天都细致照顾。母亲要去随京逛花展、买首饰,就把我放在邻居家里,两人连夜走了。”宿淮双道,“父亲告诉我,以后我若娶了妻子,也要对妻子这样好。如果我做不到,他就算死了也要从坟里爬起来敲我。”
  没想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连一句话都没听到他说的宿父是这么个性格,江泫心中觉得有趣,又想起来一件更有趣的事情,状似无意道:“似乎没见过你与哪位女弟子往来。平日不主动,以后何来妻子?”
  就算把宿淮双吊在树上吹十天十夜的冷风,他也从没想过能从江泫口中听到这种话。在他眼里,江泫这样的,早就和凡俗中的情情爱爱沾不上任何边了——事实似乎也确是如此。
  上清宗的七位尊长,众人畏之又畏的宗主长尧且不提,其余六位峰主哪一位不是貌若神祗、世间难寻?竟无一人有道侣。除去一心学医的、冷面肃心的、严言厉色的、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还有一位逍遥风流的毓竹君、一位洒脱随性的清野君,也未曾听说过哪位有了道侣。
  论起离心离性,单看面相,伏宵和长尧并列第一。没人能想象到长尧宗主有道侣的样子,同样也没人能想象到,伏宵会对谁软下声色、轻言细语。前者与神祗无异,后者则是单纯因为一个传闻——
  传闻伏宵君不喜女子,也不好男色,最喜欢的,只有他那柄本命剑。人都不近,如何近心!
  宿淮双也是听过这个传闻的。也就是同时,他蓦地意识到,传闻中不近人情的伏宵君,正和他躺在一张榻上,语气无比正常地劝他平日里主动一些。
  似乎觉得还不够,江泫又补了一句:“可有心怡的类型?”
  宿淮双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注意力不自觉被他牵着走。然而想了一会儿,少年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容。
  如同一道惊雷隔空劈中头顶,宿淮双整个头皮都炸开了。他迅速将那张面容从脑海中抹掉,伸出一只手,探了探瞬间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跳地极快、极重,连忙翻过身蜷起身体离江泫远了些,生怕这如鼓的动静传到江泫耳朵里。
  “我、弟子……弟子无暇思考这些。”他背对着江泫,声音听起来颇为狼狈,“师尊请不要再问了。”
  啊,越界了。
  江泫想。
  好像当师尊的去八卦人家的私事是不太好……不过他说他无暇考虑,想必是因为大仇尚未得报,不愿让自己放松。
  少年身负血海深仇,那段古怪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定被反复回忆了很多遍。父亲倒在院前的身体、被挖走双眼的母亲……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泫的思维突然微微一顿。
  眼睛,是个信号,是一条线索。宿淮双父亲的眼睛还在,说明行凶之人并无取人眼睛的癖好,只是因为风氏圣女的眼睛别有用处。
  究竟是谁,在风杳离开风氏数年以后,又特意找到她的位置了结她的性命、取走她的眼睛?
  他兀自陷入沉思,忘了接话。宿淮双背对着他,只听见一片冷冷清清的空气,心稍微向下沉了一沉。他原本还来不及细想方才闪现在脑海中的江泫的脸,此刻被丢进突兀的沉默之中,对方的面容在心中反而越来越清晰。
  师尊长得很好看,神情却总是冷淡。偶尔对着自己的时候,他会软下眉眼,轻言细语地说话。他殿中一贯会燃各式的冷香,襟怀与袖角发间总是涌动清冷的暗香,被夔听震散元神、意识模糊的时候,这些都成了拉住他理智的一根细细的弦。
  师尊的手很白、很纤瘦,体温偏低,握在手中时,像握着一块质地上乘的冷玉。明明不喜人近身,自己碰他的时候,他却并不会生气;如今因为他暂时丢了视力,寻不着路的时候,自己若对他探手,他便垂眼伸来。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在宿淮双心中横冲直撞,绞绞缠缠,最终变成了坐在池边时浑身湿透、透出罕见狼狈的江泫。那时,他并不只是想碰一碰江泫的眼睛,而是想捧住他的脸,将面上的水痕擦拭干净。
  想了个开头,便想起结尾,仿佛江泫此刻便在身后轻斥自己是个逆徒一般,心悸心慌,头晕目眩得找不着北。如今回想起来,竟不知自己被喝止,该是庆幸还是失落。
  只觉得热。
  这热意来得后知后觉,宿淮双意识到的时候,竟仿佛伸出焚身的火炉中一般。这大概是他入净玄峰后头一次感觉到热,然而是因为心绪不稳、亵渎师长,罪不容赦。
  少年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道了句“抱歉”,如同有火舌在背后追一样,慌慌张张从床尾绕下去,连靴子都没穿,就赤足跑出门了。
  江泫为这突然的变故大惊失色,始终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一会儿没回话,弟子着了魔一样往外跑。听那动静跑到门口消失不见,也跟着起身,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连条路都找不着。
  ……该死的夔听!
  江泫咬牙切齿地在心中狠狠地记了一笔,再次发誓以后一定将它的骨灰扬得渣都不剩,摸黑穿上靴子,随手扯来一件不知是谁的外袍往身上一披,探出灵识向外走。
  果然很疼,但是能忍,只是小心不可让宿淮双看见。
  知晓一只眼睛便已足够,有缺损的灵识就不必让他看见了。
  纵有缺损,江泫的灵识仍浩如广海。他的灵识瞬息之间覆盖整个遏月府,探过其中一草一木,在冷湖之中找到了宿淮双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收了灵识,循着记忆中的路向冷湖那边走。没了灵识,他走得很慢,到了冷湖边,脚踩上坚硬的石板,果然听见潺潺水声。
  宿淮双泡在湖水里,极寒将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得干干净净,总算冷静了许多。冷静过后便是几乎封冻骨髓的寒冷,少年靠着石壁,却没有要上岸的意思,眼神沉沉地盯着被雪光隐隐映亮的水面,片刻后,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大逆不道!
  他在心中怒骂自己一句。
  这一巴掌刚刚抽完,江泫后脚便到。他慢慢靠近池边,肩上搭着宿淮双玄黑色的外袍,为了不让它被风吹掉,伸出一只手虚虚拢住,向泉中道:“淮双?”
  水中冒出来一个湿淋淋的少年,望着追出来的江泫,神色颇为惊愕。他单手勾开黏在侧脸上湿漉漉的头发,道:“师尊止步!”
  再往前就要掉进水里了——
  险之又险,江泫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瞬就立刻停住了脚步。他感受到面前潮湿的水气,无可奈何地向后退开一步,在池边蹲下来道:“这是在闹什么?快些上来。”
  水流涌动,一个湿漉漉的落汤鸡上了岸。少年跪坐在江泫身边,讷讷道:“……师尊。”
  江泫道:“怎么了?”
  “淮双错了。”
  江泫道:“既然知道错了,下次就不要突然往外跑。”
  面前的少年没有说话。沉默片刻,江泫又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晨起,宿淮双不由分说地收拾隔壁房间去了。江泫站在廊下,听着里头乒乒乓乓的动静,莫名有点操心,但一个时辰之后少年将房间整理完毕,正式搬了进去——虽然只是短住小半月,但遏月府中竟然有第二个人住了,一想起来这点,江泫就觉得有点新奇。
  养伤的这段时间,他抽空托重月将陨铁拿去铸剑,时限为一个月。重月过来的时候,神色十分无奈,没有接乾坤袋,道:“近日不得空,我要闭关。有人想帮你,给他传信便是了。”
  江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天陵。但上次对方怒气之下拂袖而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江泫琢磨不准现在他的气消到哪一步了,一时觉得十分头疼。
  这样善意的矛盾往往十分难处理,且这善意属于原身伏宵,并不是江泫应得的。他不是擅长开口解释的人,略一思忖,打算自己偷偷摸摸出去一趟,便随意点头应下,谁知过了好一会儿,重月还没走。
  江泫道:“怎么了?”
  谁知侧边本该没人的地方,竟然响起了天陵的声音。他站在雪中,长睫上也沾着碎雪,低声道:“……你怎么还没给我传信?”
  江泫这下是真的愣了。他向着天陵的方向转过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青年语气失落地道歉:“对不起。”
  他眼睛上蒙着白绫,模样落进天陵心中,总觉得刺得疼。从今日见到他第一面起疼到现在,况且心中的火气早在那日回去以后就散得干干净净,现在杵在江泫面前,心中只剩下了对他恶言相向的愧疚。
  ……总感觉这几天道歉的话听得过多了点。
  江泫道:“我没有介意,也没有生气。”
  话音未落,便觉眼前气氛一松。一只手将他手中的乾坤袋接过去,道:“我会托人将这个送下山的。不到一月,新剑自然送到。”顿了顿,又道:“让你那个弟子想好剑的名字,要刻铭的。”
  虽然天陵极力保持平常,但江泫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对宿淮双的微妙不爽。算不上讨厌,但也算不上喜欢,明显还在记他眼睛的账。
  重月无奈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天陵淡淡地瞥了一眼宿淮双住的房间,竟然没有反驳重月的话。他扬了扬手中的乾坤袋,道:“走了。”
  等到陨铁送出去,宿淮双又在峰顶养了半月,身体终于好全了。他同江泫一起下山,回了浮梅殿。甫一踏进殿门,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宿淮双早早地便告诉他们江泫眼睛受了伤,然而真正见到的时候,岑玉危还是感觉呼吸一窒,快步迎了上去,想扶住江泫的手,孟林在他左边,同样快步上前。
  见有人来牵引,宿淮双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向侧边退开几步。乌序在后面等着他,见他一身妖气已被净除干净,微微一笑,道:“如何?”
  宿淮双心知,他是在问之前符纸的事情。好在身上的异常气息被遏月府丰沛的灵气冲散得差不多了,此时才得以让他有底气点头,面不改色道:“很好。”
  这边宿淮双和乌序低声交谈,那边江泫无奈地将手从两位弟子手中抽出来,道:“我能走。”
  此时他莫名有些庆幸,幸好弟子收得不多,不然此时他一定会被抬起来的。
  想了想那个场景,江泫还是觉得不想为妙。他熟悉浮梅殿的构造,过了殿门,抬脚便向殿中走,走到一半,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宿淮双道:“酉时过,来我殿中。”
  这次叫宿淮双来,确实是有要事要办,他的眼瞳还是重新封上比较好。原本他下的灵旨是绝对稳固的,奈何上次是直面夔听的残魂、再加上宿淮双眼睛的特性导致他极易受到影响,若非如此,那道灵旨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上次做这事时,宿淮双被孟林灌醉了酒,过程倒没怎么磕绊;然而这次他是清醒的,反而更加拘谨起来。具体表现为江泫指一步他做一步,直到搬来椅子坐到江泫面前,看见那只熟悉的朱笔,才反应过来江泫要做什么。
  只是这次的丹砂盒子看起来与上次有些许不同,在烛火的映照下,透出妖冶的血色,红得有些不正常。
  宿淮双的视线凝固在那只丹砂盒子上,想到了意识模糊中舌尖探到的血腥味儿,道:“师尊,丹砂……”
  江泫面不改色道:“是殿外的红梅研碎了加进去的。”
  他如此笃定,宿淮双也只好闭口不言。片刻后,见江泫如上次那边横笔于他眼前落下禁制,封好灵旨,放下手后,却将朱笔和丹砂盒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自己来。”他淡声道,“眉尖一笔即可。”
  宿淮双握起笔,神色很是纠结。这双手握笔是握过的,只是更适合握剑。硬要握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通常是为了写字,从没干过这种事的宿淮双在椅子上呆坐片刻,不可否认地产生了些许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呆了好半天,道:“师尊,没有镜子……”
  江泫似乎这才想起来,抬手从桌上召来一面镜子。两人现在对坐,没有放镜子的地方,江泫便将它抱在手中,凭着感觉向宿淮双所在的方向转了转。
  道:“如何?”
  宿淮双悄无声息地挪了挪位置,歪着身体肃然道:“很好。”紧接着,他提起朱笔,对准了自己的眉心,笔尖点上额头,向下划了一笔。
  刚开了个头,他就知道要完。用剑划开妖兽身体的时候,宿淮双的手从来不抖,刀口要多直有多直。做这种事的时候,刚开了个头就抖得没边,越有心控制,就越歪。
  一笔从头拉到尾,宿淮双放下手,在铜镜里头看见自己眉心歪歪扭扭的那条线,陷入了诡异的、漫长的沉默。
  江泫道:“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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