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石块深吸一口气,小臂带动整个腰部瞬间发力把自己送了上去。
谢衍之一直维持着接他的动作,见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挥了挥手让他快走。
现在已经过了上山的时间,山里面没有照明灯,放眼看过去漆黑一片。
这个缝隙本来就藏在杂草堆里不容易发现,季书辞左右看了一转,根本没有能确定位置的东西。
他记路能力向来很好,也从不是会自乱阵脚的人。可他现在真的很害怕,心里涌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慌,害怕自己一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越是重要的事情他越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致记清了周围的景物分布,随后拔高音量朝下面喊道:“等我回来!”
他快速把自己身上能脱的衣服都扔下去留给谢衍之保暖,把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固定在手机袋上,转头就往上山的方向跑。
地面的脚步声逐渐远离,谢衍之眼前轻微发黑,直等季书辞已经走远了才撑着石壁坐下去,反手摸了摸侧腰,果然沾到了一点血。
斜坡上的残枝石块很多,他滑下来的途中就能察觉到皮肤隔着衣物被割开的痛感。停下来的时候后腰撞上的石块刚好是凸起,万幸只是块钝面,不然真能当场给他捅穿了。
他当时没功夫想那么多,护住季书辞已经是他下意识的举动了。
他刚刚也没有骗人,不是他不愿意揽爬坡这个活,一来是他二者抉择后认为出去更安全,二来也是他真的没那个体力,不用想都知道身上肯定撞出了很多淤青。
谢衍之颓废地叹了口气,怎么都逮着同一个地方霍霍,不知道男人的腰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他在国外的时候跟那边的探险青年参加过好几次野外实践,攒了一些处理伤口的经验。伤口多但是都不严重,他大致用背包里的湿纸巾清理了创面避免感染。
手机的电量没剩多少了,他在打发时间跟保命里面自然选择了保命。开了省电模式,想着到时候要是他们找不到自己还能放点声音提供线索。
湿哒哒的衣服加重了寒意,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因为身上难受,他一闲下来就感觉头有些发晕,索性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闭眼靠着休息。
他知道季书辞绝对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所以心里也没对现状有多害怕,只是偶尔抬头看的时候会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天太黑找不到出去的路。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下章就出来了!
第40章 “睡床上。”
季书辞沿着台阶一刻不停地跑上山顶,正好撞见唐见疏跟路年拿着手机着急往外面走。
“书辞!”
路年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用了这么久?打电话也不接,我们正打算下去找你们。”
唐见疏朝他身后看了眼:“谢衍之呢?”
“快——快去找景区的救援人员,谢衍之还在山里。”
季书辞气没喘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在唐见疏微变的表情下来不及跟他们解释那么多,没等他们给出反应,转身就直奔民宿的公用电话。
路年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句“还在山里”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拉着唐见疏跟进去帮忙。
由于事发突然,临时凑上来的救援人员只有两个,但好在洞里就谢衍之一个人,带上的工具跟人手也勉强够用。
大约是俩人来的时候光顾着看景没留意,他们上山的这条路因为道路没开辟完整原本是不开放的,季书辞跟着救援人员抄近道下去的时候才看到竖在旁边“禁止通行”的提示牌。
夜黑风高的雨夜山路不好走,但有季书辞大脑里详细复刻的路线跟手机录像,几人基本没被其他因素耽误时间,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他们掉下去的山缝。
树丛下面还有季书辞走之前用作提示的强光手电筒,救援人员确认好长度后在旁边打绳结,他加快几步跑到斜坡边往下喊谢衍之。
唐见疏来之前还特意把随行的医药箱带上了,见状也着急忙慌地跟过来。
季书辞喊了四五声一直没见回应,心里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就在他马上准备滑下去的时候,底下终于传来谢衍之不大不小的一声“我在”。
路年把捆好的绳子跟马甲扔下去,拔高音量冲下面喊道:“扣稳了,我们拉你上来!”
谢衍之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的心态,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睡着。刚醒来的四肢仿佛打满了空气,轻飘飘的使不上劲。
他头还有些晕乎,穿好马甲,手指在扣环上摆动了半天才对准孔位。
绳子抵在缝隙口,施力的方向不是垂直,谢衍之贴着斜坡被人往上拉,一边调整位置一边还要躲开由于摩擦掉下来的泥土跟枯枝。
季书辞就蹲在缝口等着接他,谢衍之顶着张灰扑扑的脸,一爬上来就看到他手腕肿了一圈,腕骨上有两条很细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
“手怎么肿了?”他下意识地问道。
季书辞拿干毛巾给他擦了脸,闻言愣了一下。
他不说自己都没注意到,好像之前在草堆里确实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只是他当时光顾着跑,没当回事,现在一提才后知后觉感到疼。
“没事,被虫子咬了。”季书辞看他脸色不好,按住他的手探了探温度,“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认真摇了摇头,季书辞绷紧的神经这才稍微松缓些了。
路年视线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随意一瞥,眼底带上点罕见的笑意,了然地移开目光。
唐见疏也提着医药箱在谢衍之跟前绕了几圈,看他确实除了外伤没什么大碍,才催他们赶紧回去,大晚上待在山里跟找死没两样。
绕过密林区就是石板路,季书辞直到回房打开灯后才看见谢衍之后背的擦伤跟撞出来的淤青,交叠在他原本的疤痕里,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即便唐见疏再三跟他说了不严重,但他还是不放心,等人洗完澡后强硬让他把衣服脱了趴在床上抹药。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但温度还是没有升回来。
谢衍之不习惯把那些伤疤展现给别人看,双眼游离,假装无意地一点点把被子往身上卷,颇有几分良家妇女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但床总共就这么大,他掩耳盗铃的举动没进行多久就被季书辞逮个正着。
“别动。”季书辞收力拍了他一把,以为是他冷,起身把窗户关了。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激感。谢衍之跟个挺尸一样趴着不动,似乎觉得无聊,干脆头一偏,盯着季书辞的脸看。
他的外衣在山里时就脱完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衬衫袖口做得宽,扫下来耽误事,他就用袖扣把它固定在大臂上,有种别样的性感。
谢衍之用眼神把他临摹了一遍,拨了拨他掉下来的发尖:“我记得小时候跟你玩的时候你都还是短发,什么时候开始留的长发?”
季书辞在把他包成木乃伊还是就这么晾着上面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往他背上搭了一层轻薄的被单,被他拉着坐在跟前。
“十岁,刚开始是因为看到很多癌症化疗的孩子没有头发,我妈问我想不想留长发捐给他们,我就答应了。”季书辞道,“后来留习惯了,觉得这个长度也挺好,就一直这样了。”
谢衍之把头枕在他腿上,从仰视的角度看也找不到一点瑕疵。他平常在家闲的时候就喜欢研究穿搭,手机里特意拍了张季书辞的全身照,有事没事就在上面玩奇迹辞辞。
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搭什么发型什么款式都养眼。
谢衍之勾着他的手指玩了一阵,轻轻按了按手腕上的肿块:“你手怎么样了?让唐见疏帮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季书辞拉来被子给他盖上,“说是毒虫咬的,但毒性不强,只是过敏了,用碘酒消毒,吃两天药就能好。”
他垂下眼:“你呢?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这话从两人回来到现在已经问了不下五遍了,谢衍之拉过他的头发打了个蝴蝶结,振振有词地说道:“只是撞了几下而已,我又不是纸糊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还真别不信,我以前可是练拳击的,擂台都不知道赢过多少回。”
季书辞听他得意洋洋的语气露出一点迟疑,他潜意识里已经把谢衍之打入花瓶的阵营了,只当他是在吹牛扯皮,略显敷衍地夸了一句“厉害”。
谢衍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笑没说话。他估计是着凉了,脑子胀胀的,躺着不舒服干脆翻了个身,刚好翻到季书辞敞开的背包面前。
夹层里有个很眼熟的药瓶,他这个角度看东西歪歪扭扭的,但又实在懒得坐起来,把眼睛瞪出了二里地才看清那是自己治疗哮喘的喷剂。
季书辞察觉到他的目光,顺势说道:“带着备用。”
自从上次看到谢衍之哮喘发作后他总是不放心这人丢三落四的毛病,找他要了瓶一样的就一直带在身上,哪天就算他忘记带了或者用完了,自己这里也有备用。
季书辞总是做的比说的多,好在谢衍之跟他有一种天然的默契,每次都能一个不落地把他的好意全部接住。
能感受到的关心,被发现了,落在心里了,才是真实存在的。
路年定的是栋小型别墅,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季书辞脑子里两人小人对打了片刻,还是决定跟谢衍之睡一间房,以免半夜有什么突发状况。
房门开了又合,谢衍之转个头的功夫就看到他抱了一床新被子过来。
在人即将把被子铺子地上的时候,谢衍之才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叫住他。
“你要睡地上?”
要不要这么正人君子啊!
季书辞怔愣了一下,了然道:“你是不是不习惯房间有别人?”
也是他疏忽,他竟然忘记问了。
说着抱起被子就要走,谢衍之眼见着他在短短一分钟内走了两个进进去去,探出身子把人拽了回来:“你又不是别人,我的意思是你别睡地上,房间没暖气,地上冷,你睡床上。”
手里突然一空,没给季书辞说话的机会,谢衍之就已经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跟蚂蚁搬家一样把被子颠到床上。
撑直上半身把灯一关,不由分说道:“快睡觉,好累。”
季书辞听他喊累,也没再说什么,洗个澡出来的空挡,谢衍之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他调低了台灯亮度,又看了半小时奥数题才静悄悄在他身边躺下。
房间的床不算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堆两床厚被子就显得有些拥挤。
后半夜,谢衍之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一个大烤炉里,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季书辞给自己掖了被子。
——掖得严严实实的,宛若一个粽子。
他坐起来透了好久的气才感觉胸腔顺畅了,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不到。
他起来喝了点水,临上床前无意看到季书辞搭在外面的手腕,肿包上的伤口化了脓,一看就是处理的时候没上心,敷衍了事。
电视柜下还放着唐见疏留下的医药箱,谢衍之找出碘酒跟药膏,怕吵醒他,像是捧着一块即将融化的雪团子,整个动作轻柔又小心。
他把季书辞的手拉出来避免药被蹭到,看着他的睡眼怔怔出神,突然就鬼迷心窍似地附身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末了欣赏着那块红圈满足地眯眼晃了晃。
三两下把自己的被子扔在地上,蹑手蹑脚钻进季书辞的被窝,用他的胳膊代替原本被自己抱着的枕头。
直等身侧窸窸窣窣的扑腾声消停后,季书辞才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眸底带着淡淡的笑意,无声无息地给他多让了一点位置。
窗外风声四起,屋内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说】
小谢:偷偷摸摸钻被窝
季老师:静静地看着他钻
第41章 火海
东方冒出了一点玫瑰色的霞光,穿过疏密不一的树叶掉下来,变成点点星斑。
山里的空气干净像浸了水雾一样清新,远处飘起袅袅炊烟,框在镜头里的画面古色古香。
路年把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收好相机,隔着两条栏杆就看见唐见疏扛了把扫帚在附近东张西望。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晨起的温度并不低,路年顺手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把人吓得寒毛竖立差点没跳起来打他。
“你怎么起这么早?在找什么?我帮你。”
唐见疏提到这事就一肚子火气:“没找什么,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不要命的鸡大清早叫个不停,睡都没法睡。”
如果是什么其他因素,凭路年多年侦查经验肯定能帮上忙,但他现在总不能去把鸡抓来教训一顿,于是默了片刻,转开了话题。
“……我昨晚跟你说的事,你想好答复了吗?”
唐见疏闻言一顿,背对着他没回头。
面前除了山就是树,他把视线慢慢挪到地上,盯着一朵冬日里还顽强开着的野花默不作声。
路年昨晚问他以前那些事还愿不愿意听他解释,两人从小到大,那些年披荆斩棘轰轰烈烈的爱情是他不管喝多少酒都忘不了的。
他在车上看见路年的时候就知道谢衍之为什么会叫自己来,他没法骗自己的心说不在意,所以昨晚跟他进了屋,把两人分隔四年的原因剖析得彻彻底底。
谁都没忘记,谁都没有错。谁都有苦衷,但谁都没有先低头。
“我其实——”
“早啊,都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去吃早餐?”
唐见疏刚要开口就被谢衍之的招呼声喊得紧急刹车,不得已把没说完的话换了个底稿,正想转头怼他两句,却无意间瞥见季书辞脖子上的红痕,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半斤八两的伤员都这样了还能开荤呢,简直可怕得很。
谢衍之挂在脸上的早安笑愈发灿烂,季书辞早上看到手腕包扎的绷带时就知道谢衍之半夜醒过了,只是没想到除了这处痕迹外他还给自己留了点别的记号。
他想着想着又盯了谢衍之一眼,后者心虚地转开视线,只当没看见。
唐见疏刚酝酿好的氛围跟答复被他们一搅合又没心情说了,好在路年也没强硬逼问出答案,垂下眼睫,回屋换了衣服就跟他们去餐厅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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