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总觉得当真有些头疼,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我换好衣服出来,才想起要问裴追住在哪个房间。走到客厅,才发现他坐在沙发上,以手撑额,像是睡着了。
他头发偏长,落在颈边,手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小片白如冰雪的肌肤,垂下的细密睫毛。
我竟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呼吸,不想惊醒他。
但就在同时,他醒了。他眯着眼睛看向我,初醒时神情间带了分迷离的柔和,对我轻轻招了招手,哑声道:“怎么又不吹干头发就出来?过来,我给你……”
他什么?裴追没有说完,我们同时愣在那里,我看到他神色逐渐清醒,眉也越皱越紧,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还好沈无没用头痛做借口
第111章 监控欲
我觉得,他那瞬间似梦似醒,像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或许是他正在梦到的某人。
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打扰……请问我睡哪?”
裴追捏着眉心沉默了一会,眼神沉沉地装着我:“随意选吧。”
这栋别墅有许多客房,如果是平时,我这么懒的人就随便选个最近的了。但现在我却不是真的想安心在这里睡一晚,而是想要的是进他的书房,去弄明白血溅画卷那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趁他走神,将这句“随便选”当成了尚方宝剑,真的“选”了起来。
我径直上了二楼。
到二楼后,我在特意从走廊护栏往下望了望,看裴追还在低头出神,我便放心地往里走。
这栋别墅的风格是北欧复古样式,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原木材质,门把手是手工雕塑的不同造型。书房的门把则雕了朵栩栩如生的 百合,甚至连花瓣上的晨露都鲜润欲滴。
我握住门把手,轻轻往下压——
门没动。
我下意识又试了一次,才终于确定是锁上了。
而与此同时,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裴追站在楼梯口,视线淡淡投过来:“你在做什么?”
我的手僵在门把手上,匆忙转身,笑道:“……书房门把手上的花纹很好看,我想……嗯……摸摸看。”
裴追:“……”
我在说什么……
从小裴总那张能掉冰渣的脸上,我竟莫名其妙读出了无语的情绪,甚至盖过了对我的怀疑。我猜测,他可能想到了自己会面对一个借口,却没想到是这么扯淡的。
裴追面无表情:“那你摸完了吗?”
我点头。
“那选房间吧。”
我这才注意到,裴追手上拿着条绒毯,鲜艳的橘黄色,这种高饱和颜色不像是他会喜欢的,但他拿在手里,却有种冰火融合,刚好搭配的感觉。
我反应过来时,已盯着他看了太久。忙习惯性地顺手指了间房:“谢谢,就这间吧。”
裴追没说话。他捏着绒毯的手却微微紧了些,修长苍白的手指陷入了柔软的毛料中。
“这是他以前的房间,”裴追深深地看着我:“你确定要住吗?”
我愣了下,才意识到那个“他”恐怕就是沈无。
“不好意思,”我连忙道歉:“你帮我随便找个空房间吧。”
裴追垂眸,带我去了走廊尽头的客房,他先叫我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去收拾了一番,中途还关了门。
从始至终,我都非常顺从和沉默——因为心虚。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又犯了一个错误。
——这些房间门都是紧闭的,我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不应该知道哪个是书房,哪个是卧室。
等我再进入房间,亮黄色的绒毯已经平整铺在床铺上。
裴追走前,只叮嘱了一件事。有两个房间上了锁,建议我不要去。巧得很,就是刚才我“觊觎”的两间——书房、沈无的卧室。
我当然不会理他,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因为现在发生的事让我想到了一个叫“蓝胡子”的童话故事。
富翁死了几任妻子,有一天他又迎娶了一个女孩子,告诉她家中有一个上锁的房间一定不能去,其实那房间中便藏满了之前妻子们的尸体。
要不是知道裴追已葬了沈无,我毫不怀疑他真能把死了七年的尸首藏在家里。
房间里还给我留了几本书,大多是诗集和剧本,我挑出一本《莎乐美》看了会,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我看了眼壁挂时钟,发现已经凌晨。
裴追应该睡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决定溜出房间,试试能不能找到书房的钥匙开锁。
我起身,穿出了房门。
“穿”出了房门……字面意思的。
我猛然回神,看到了身后伏案而眠的人……确切的说,那是我现在的身体。
一觉睡醒,我魂魄离体了。
我第一反应是有点懵,要是就这么回不去身体了,裴追早上起来看到“我”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岂不是很尴尬。
但事已至此,还不如先利用机会,我索性以魂魄状态来到书房,准备直接穿门进去,看看这里到底曾发生过什么。
但是,到了裴追卧室的门口,我却忽然发现进不去了。定睛细看,门把手上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白光。
那竟然是个阵法,这里果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竟然相当于上了“阴阳”两道锁。灵体也不能直接入内。
那么,我现在便只有一个选择了——去裴追那里偷钥匙,然后和童话里新嫁的女孩一样,打开那扇书房的门。
其实,在下定这个主意时,我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怀疑:裴追对我来说,应当只是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充其量是多看了几年人家的苦情独角戏,何必执着到现在这个程度?
但我下意识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连同自从进入这个别墅后便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一起。
裴追的卧室在二楼尽头,停在他门口时,我微微一怔。因为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光线从他房门缝隙中透出。
这时魂体便有优势了,我打算先穿墙进去找到书房钥匙的位置,如果能穿回身体,再来偷。
然而,当我真的进入他房中时,却被眼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震惊了。
房间里其实没有开灯,那门缝透出来的微光是来源于一个巨大的投影,那屏幕又显示着十几个小分屏。
分屏里画面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在以不同角度展示着同一个空间。
那里和这满屋的性冷淡风都不同,盖着条亮黄色的毯子。正是他刚才给我收拾出来的卧室。
裴追靠在床头,细密地睫毛在如冰玉的脸上透出深深的影,看起来英俊又阴郁。
他轻轻按了下遥控器的开关,那投影中的其中一个画面便不断放大,最终扩大满整个屏幕。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正是“我”背对镜头,靠在书桌上睡着。
裴追在这屋子里装了这么多摄像头,什么角度都有。他却偏偏没把镜头转到正面,而是安静地看着这背影。
我忽然觉得心惊动魄,也不知是因为这么多摄像头,还是只是因他这个简单却极其炙热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裴追忽然笑了起来,
他低低自语:“还是这么不听话啊,怎么给你准备了床,你却不睡呢。”
然后,裴追忽然起身走出了房间。
明明没有躯壳,我却忽然只觉起了一阵冷汗。
因为我意识到——裴追是要去我那里“查房”。
我反应过来时,裴追已经出房间到了走廊,距离我那房间只有十几米。
当时已经顾不得其他,我一心只想着回到身体里,仗着没人看得到一阵飞奔,而等我站在身体边上时,正好裴追轻轻扣了一下房门。
他的动作极轻,不像是故意想要叫醒屋内人,而更像是某种试探。
我心中有疑惑一闪而过,却没有时间多想,而是靠近身体,希望重新进去。
但是,毫无反应。
我懵了一下。
当然不是因为又变回了无依无托无人看见的灵体——这身体只能用一小段时间,我之前便有预期。
是这场合实在太不巧了。我简直不敢想裴追会怎么理解这件事,以及,这位女装大哥的尸体就这样出现在裴追这里,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唯一令我少许安慰的是,裴追扣完一下门后便安静了。乐观些想,或许他觉得我不回应是已在房内乖乖睡了,便放弃进屋了。
于是,我暂且放下心来,开始琢磨怎么回到身体中。当我沉下心神的那刻,一句话似从脑海深处浮现。
——子夜之交,逢魔之时,魂魄不定。
同时,我便无师自通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简单地说,便是午夜到凌晨三点这段时间,魂魄不稳,容易离体。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目前正是凌晨两点五十五。那么不出意外,再等五分钟我或许便能回到躯壳。
然而,就在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时,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窸窣声响,极其轻微,只有在这寂静如死的深夜才会如此鲜明地挑动人的神经。
那声音来自房门口——是钥匙插入锁扣,缓缓转动的声音。
我忽然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裴追的确没有再敲门,他安静了下来。但那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响起他离开的脚步声——他始终站在我的门口。
二,不知为何,我潜意识总觉得裴追是个君子。却忽略了刚才的亲眼所见——他是一个会在客人房间里装监控的男人,又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那么,既然我不开门,他会不会想用房间钥匙……亲自进来看一看呢?
“咯吱。”
裴追打开了房间门。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钟,这时距离凌晨三点还有三分半钟。
他站在那具身体后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裴追个子极高,影子沉沉地笼罩着伏案而卧的人,极具压迫感。
只要他稍微细致一些、敏感一些,或者在这里多站上一会儿,就会发现自己正在注视的这个人胸腔毫无起伏、口鼻毫无气息。
作者有话说:
嗯,微博我记得有人问过沈无和裴追喜欢的颜色。沈无习惯高饱和度的黄橙暖色,裴追喜欢灰冷色调。所以绒毯是给谁准备的很明显啦
另外推荐大家看比亚兹莱的莎乐美,真的画的很好,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画风
第112章 项圈
毕竟,生人和死者总是很好分别的,不光是生理指标,无灵魂的躯壳会让人一眼就感到异样。
裴追略微低头,视线凝注在案上人的头部。我不由心中紧张,以为他在观察身体的口鼻吐息,过了会儿却反应过来,他看的竟然是我睡着前在读的那本《莎乐美》。
书上翻开的那页写道:
莎乐美跳完七重纱之舞,希律王答应许她任何愿望。于是,美艳的少女跪下说道:我要他们立即用大银盘给我端来先知约翰的头颅。
先知被斩首,少女亲吻头颅,得到了原本不可能得到的吻。
莎乐美说:爱情的神秘远超过死亡的神秘,人们应当只考虑爱情。
右侧是比亚兹莱的配图,黑白两色,线条华丽流畅。乌发如蛇的女子漂浮在半空,捧着一颗头颅,仔细端详着。
裴追的视线滑过插图后,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我那身体。我没来由的觉得脖颈有点发凉……
我们这样默然地同时看完这页书,而时间也走到了最后一分钟。
裴追忽然从床上拿起毯子,裹住案桌上的身体,放在床榻上。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说实在的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在搬运一个麻袋……
不过,裴追和身体接触越少,我便越不容易暴露。我看了眼钟,只有不到三十秒了。
然而,偏偏就在这时,一直避免直接身体接触的裴追,慢慢将手指按到了身体的颈部。
刚刚好也是那自缢淤痕的地方。而且,不知是因我魂魄离体还是纯粹时间推移,如今那伤痕从紫红色变成了深紫色……看起来,更不像是活人能有的伤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指尖掠过伤痕,最后停在了颈部动脉处。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摸脉搏。
29秒,28秒……10秒……
其实一般人摸心跳脉搏,如果没摸到第一反应是位置不对,如果还是没有便会怀疑人已死亡。
但裴追却又不同,他的指尖一动不动地按在那里,即使手下躯壳的脉搏心跳比直线还平,却也没有挪动位置。
有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难道也在等待什么?
然后下一刻,我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极短暂的意识抽离。再等我反应过来,已回到身体中。
但我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只觉脖颈一痛,竟是裴追就着这个探脉的姿势,握住了我的咽喉!
但最离谱的是,哪怕这样我心里也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第一反应竟是:他掌心温度还挺舒适。
我感受了一下四肢,等了几秒待适应了身体,便佯装刚睡醒的样子,推开他的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怎么在这儿?按我脖子做什么?”
裴追收回手,目光却沉沉地笼罩着我。我初醒时,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最初我以为是被我抓包的惊慌,或者对我这个没脉搏怪物的恐惧。
渐渐的,我才从他的微表情和动作中察觉……那是喜悦,甚至兴奋。
过了好一会,裴追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上午见你的颈饰松了,我在量你的颈围。”
我原以为他会提脉搏的事,却没想到是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便有点懵,下意识问道:“量了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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