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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已经睡着的邵明安，低声说：“今天该道歉的是我，明哥，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邵明安呼吸轻缓，睫毛都没动一下。
阮鱼游看了一会儿，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关掉台灯走了出去。
邵明安这一夜睡得不安稳，他头晕，胸口堵得慌，躺在那儿即使睡着也感觉床和天花板在晃晃悠悠地转动，转得他难受。
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有很多人，混乱，嘈杂，有人在尖叫，大喊，有人拉着他推搡他，他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张口就想喊那两个字的名字，但那张白净的脸上一双目光与他对上，他就喊不出来了。
虽然宿醉，邵明安还是在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就醒了。
卧室的门没关严，他下了床，拉开门一走出去，就看见盖着毯子睡在沙发上的阮鱼游。
他冷不防愣了一下。
沙发很大，有足够一个成年男人躺下的空间，阮鱼游身体微微蜷缩着，毯子盖到下巴，睡得很安静。
邵明安看着他。
印象里，阮鱼游似乎一直都是个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在阐述一种不打扰。
生活给他什么他都安静接下，拿走什么他也不吭声。
他不伸手要，也不开口问。
有时候邵明安也会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合适的一个人。
邵明安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在那个肩膀上轻轻推了推：“怎么在这儿睡？”
“嗯？”
阮鱼游迷迷糊糊睁开眼，缓了一下，忙掀开毯子揉着脸起身：“……我睡过头了明哥，你都已经洗漱好了吗？我这就去弄早饭，很快的。”
“不着急，”邵明安看着他：“问你呢，怎么睡这儿？”
“就……”阮鱼游结巴了一下：“就是怕你晚上不舒服，万一要吐什么的，我怕听不见。”
他以前也是这么照顾邵明安的，卧室门留个缝，他睡外边，有什么动静就起来看一眼。
但邵明安这次直直地盯着他，盯了快半分钟。
阮鱼游心里有点发怵，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感觉自己也没做什么不合适的，甚至他昨晚也考虑要不要在邵明安床边的地板上打个地铺凑合一晚，但最后还是没有……
他抬眼看看邵明安，忐忑地问：“……怎么了明哥，我就、帮你收拾完就出来了，我别的什么也没动……”
邵明安没说话，眼神有些沉。
阮鱼游心紧张地乱跳。
半晌，邵明安说：“去洗漱吧，不用弄早饭了，出去买点儿车上吃。”
“啊……”阮鱼游下意识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看着他。
邵明安说：“一会儿坐我车去公司。”
直到收拾妥当，老老实实跟着邵明安坐进车里，阮鱼游脑子还是有点懵。
结婚一年了，俩人都在同一家公司，但阮鱼游坐邵明安的车上班还是头一回。
他俩结婚的事儿不是秘密，公司上下都知道，但邵明安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无事无交集，有事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和语气，跟阮鱼游关系不错的同事背后替他鸣不平，说小邵总哪怕是座冰山，对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的伴侣也这么冷淡。而阮鱼游总是笑笑，不甚在意地说：“他脾气就这样，习惯就好了。”
每次别人问起这个，阮鱼游都会在比较注意维护邵明安的基础上尽量转移话题，他不是不知道邵明安没有义务与他扮恩爱，但他觉得也没必要俩人都那么冷刻的像对待规章条例一样去对待这段关系，邵明安怎么想的他无从干涉，也不会去试图改变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做好自己那份就行了，这么一想，他就坦然从容起来，别人见他如此，以为这是人家俩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也就不好再当面多说什么。但私底下会怎么议论，阮鱼游听不到，也就无从知晓了。
阮鱼游一路在副驾上坐得笔直，手都不敢乱动。
他几次悄悄转过脸看看邵明安，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车里的气氛，但邵明安只盯着车前方，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一丝想说话的样子。阮鱼游思来想去，只好闭紧了嘴。
到了公司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两人一起下了车，没走几步，就看见公司老总邵棠从车上下来。
邵明安停下脚步，叫了声：“爸。”
“嗯。”邵棠锁了车，夹着公文包走了过来，阮鱼游紧张地站直身子，叫了声：“邵总。”
邵棠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向电梯间。
“昨晚喝酒了？”电梯一来，邵棠先走了进去，邵明安和阮鱼游跟在后面。
“喝了一点。”邵明安说。
邵棠没再说话。
电梯里气氛有点压抑。
阮鱼游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虽然说起来名义上已经是一家人了，但其实他跟邵棠几乎没打过交道。
他没管这个人叫过爸，因为当初邵棠和邵明安都不许，于是人前人后，他一直都是一声规规矩矩的邵总。
“要庆祝也注意点分寸，公司现在事情多，你最好还是多上点心，别耽误了正事。”邵棠盯着电梯按键，没什么表情地说。
“我知道了，爸。”邵明安也没什么表情的回应道。
第6章 冷暖自知
阮鱼游一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生来就不讨喜，所以从这段婚姻一开始，他能想象作为邵明安父亲的邵棠对他有看不上眼。只不过邵棠是个体面人，当初哪怕再怒不可遏，也只针对邵明安，他自始至终没对阮鱼游做过什么，说白了，就是连最基本的正面交集都没有过。阮鱼游从未被允许登过邵家的门，即使在公司也小心注意着分寸，刻意保持距离。但好在邵棠人虽然强势，却也公私分明，阮鱼游工作上向来稳妥，邵棠也从未故意挑过他的刺。
电梯到了，邵棠先一步走出去，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对邵明安说：“你跟我先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邵明安说：“好。”便跟了上去。
阮鱼游悄悄松了口气，这一路提着心，绷得很累。
他拐了个弯，不声不响到自己工位上坐下。
“小阮，”旁边正跟人交换眼色的同事往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今天你跟小邵总一起来的？”
“啊。”阮鱼游笑笑。
“快说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以前可从没见过你俩一起。”
阮鱼游忽然反应过来，他和邵明安一起上班这事儿，居然算是公司里一件大新闻了。同事一脸八卦的表情压都压不住，也是平时关系处得都不错，阮鱼游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他性格和气，别人多问几句他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只不过现在这个看似再平常不过的问题，阮鱼游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他脾气好，但并不表示他愿意跟人谈起这些。
于是他只笑了笑，低头继续整理桌面，没说什么。
邵明安在总裁办公室一直没出来，阮鱼游忙了一会儿手头的工作，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
公司规模挺大的，茶水间离办公区域有点远，阮鱼游走到门口，刚要推开虚掩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聊天声。
“……我猜他们关系破冰了，今早上小阮是坐小邵总的车来的，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吧？”一个女同事的声音。
另一个女同事感慨：“不容易啊，就小邵总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样子，真不知道他们私下怎么相处的。”
“说不定回家就甜甜蜜蜜了呢，在公司这叫避嫌。”
“你看见了？你怎么知道他们甜蜜，就他们这一年来在公司的状态，我真想象不出私底下能有多甜蜜。”
另一个男同事插话道：“诶你们没听说吗？小邵总当初跟小阮结婚不是真的。”
“啊？”两个女同事捂嘴惊诧道：“假结婚？”
“领证是真的，但听说是合约结婚，没有感情基础。”
“不会吧……”女同事低声惊讶：“当初小邵总可是为了跟小阮结婚差点跟家里闹翻了的，邵总在办公室发了好大的火，小邵总都一步都没退让……”
“个中缘由别人也不清楚，好像说小邵总当时有男朋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跟小阮去登记了，”男同事这话说得挺隐晦，“反正你们想想他俩平时在公司的状态，我觉得这事儿可信度挺高的。”
女同事们啧啧感叹。
阮鱼游捏着杯子站在门口愣神，身后站了人都没发现。
“你在这儿干什么？”
阮鱼游惊得头皮一麻，“啊？”地一声转过头来。
邵明安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阮鱼游本来个子就矮一截儿，又被吓得缩起脖子，整个人完全被邵明安的气场镇住了，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茶水间里的闲聊瞬间停了，一阵七手八脚的忙乱声，几个人面色尴尬地走了出来。
“小邵总。”几人对邵明安问了声好，迅速离开了。
阮鱼游僵硬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两难。
“被人议论的感觉很好吗？听得都入了迷？”邵明安声音低沉，目光更沉。
阮鱼游抬眼看看他，又低下头。
“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公司听见任何关于我和你的风言风语，我不希望这段婚姻沦为别人私下的谈资。”
“……你都听见什么了？”阮鱼游忍不住抬头。
“你说呢？”邵明安看着他。
阮鱼游睫毛颤了颤，又有点说不出话来了，邵明安那隐隐透着距离和警告的视线让他心口不舒服，他思索了几秒，抬头说：“……我控制不了别人背后都说些什么，明哥，我只能保证自己从没跟人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你要是真介意这些，那我以后别坐你车就行了。”
邵明安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阮鱼游捏紧杯子，转身进了茶水间。
邵明安站在门口看着他。
阮鱼游低头撕开咖啡条倒进去，手指轻轻弹了两下，把包装扔进旁边垃圾桶，等接好水转过身，邵明安已经走了。
整个下午，阮鱼游都有些郁郁，周围同事各忙各的，但总有一些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来，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转开。
阮鱼游知道，以邵明安的身份，他和邵明安的关系在公司肯定会被很多双眼睛看着，他接受这种被探究、被打量，但不代表他会习惯。
可不习惯又能怎么办呢，他想了想，都是自己选的。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同事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走了，阮鱼游坐着没动，他打算再加会儿班，免得被人看见他和邵明安分开各走各的又不知怎么议论。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旁边人接连打招呼：“小邵总。”
阮鱼游抬起头，邵明安胳膊上搭着西装走过来，他一边跟人点点头，一边径直走到阮鱼游身旁，看了一眼电脑桌面，问：“还没忙完？什么时候能走？”
阮鱼游张了张嘴，又没说出话。
邵明安说：“明天再弄吧，走吧。”
阮鱼游说：“……好。”
直到俩人下了地库，坐进车里，阮鱼游才开口道：“明哥，你这是……”
什么意思啊。
阮鱼游看不懂了。
邵明安启动车子，看着后视镜打着方向，说：“我讨厌别人以为我过得不好，讨厌别人用看笑话的心态来猜测我婚姻不幸福。”
阮鱼游愣了一下，随即转开脸，扯了扯嘴角。
好不好，幸不幸福，是演给别人看的吗？有什么意义……
再说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怕演得好有什么用。
阮鱼游想着想着，又及时打住了思绪。
算了，他对自己说，都可以，都没关系。
第7章 事起因由
跟邵明安认识说起来是个巧合。
那时阮鱼游刚入职邵氏差不多半年，初入职场的小菜鸟难免被人使唤，他那会儿每天除了做好分内的工作，就是不停地帮其他同事泡咖啡取外卖，打印复印各种资料，处理各种琐事。
别人说话都挺客气的，一口一个小阮帮个忙，阮鱼游不好拒绝，也不懂拒绝，于是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邵明安那天被邵棠叫来公司，正赶上开会，便坐在休息区等着。
他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一直远远看着这个新人一会儿被叫去干这个，一会儿被叫去弄那个，来来回回，马不停蹄。
他心里想，怎么会有人性子这么懦弱？缺心眼儿吗？就这么好支使，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直到阮鱼游把别人交给他的活儿都干完，屁股刚落座，旁边又有人靠着电脑椅回过头来，伸长胳膊递给他一个杯子：“小阮，帮我去冲杯咖啡，辛苦了。”
阮鱼游忙接过杯子站起身，说：“好的。”然后一转身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阮鱼游忙不迭道歉。
邵明安垂着眼看了他一眼，拧着眉一副很看不惯的样子，阮鱼游心里打鼓，刚要继续道歉，邵明安转头对着那个同事说：“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同事站起身，尴尬地叫了一声：“小邵总。”
邵明安平时很少来公司，但公司上下没人不知道这位性格乖张的二世祖。他那时毕业两三年了，邵棠一直态度强硬地要求他进自家公司上班，但邵明安偏不愿意，想自己开工作室单干，父子俩在这事儿上谈不拢，于是就一直僵持着，让原本就不怎么融洽的父子关系更加紧张。
同事也没想到能正好撞到枪口上，更没弄明白邵明安为什么会替一个新来的小员工抱不平，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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