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个小偷
婚后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但一切似乎跟阮鱼游想的不一样。
他说不清楚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只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之后他才发现，邵明安是个话这么少的人。不，也许不是话少，只是不想跟他多说而已。
确实没什么可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没有能聊得来的话题，邵明安对他没有想了解的过去，更不可能有共同期待的未来。他们像合租室友一样各睡各的房间，白天各忙各的事，除了偶尔在一个桌上吃饭，甚至还有过一连几天碰不到面的情形。邵明安说了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这段婚姻关系生疏得连普通朋友都够不上。
阮鱼游无从交流，茫然又无措，他只能在日复一日小心翼翼的相处中慢慢摸索，调整自己。
或许是性格和经历决定了不管将他放在哪里，他都会尽力去适应那里的生存规则，说认命也好，逆来顺受也罢，总之很快，阮鱼游就想通了。这样的生活不是跟想象中不一样，而是这原本就是这段婚姻该有的样子，一开始不就都说好了吗？就该是这样的。如果觉得不符合期待说明心里存了不该有的念想，而这是不对的。
心态一摆正，生活就变简单多了，阮鱼游迅速适应了角色，每天按部就班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将一个冷清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尽管邵明安看他的眼神从来都不带感情，但这也不妨碍邵明安承认，阮鱼游身上有种安宁地、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
日子就这样还算平静得过下来了，不管怎么样，这符合邵明安结婚的初衷，如果周年那天没回家的话。
邵明安以为就算再瞧不上阮尚青，只要忍过一顿饭也就行了，但是当阮尚青对着阮鱼游抡出那一记巴掌时，他还是炸了，直接动了手。
阮鱼游他爸打了阮鱼游，邵明安把他爸打了，蒋凡听到这话的时候捏着酒杯对着邵明安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说：“你当时就想不出其他方法了么？就非得当着阮鱼游的面儿跟老丈人动手？”
“想不出来，”邵明安吸了口烟，用力吐出来：“他爸就是个人渣，我一看见他对阮鱼游动手，我脑子里就什么都没了，只想弄死他。”
蒋凡看了他半晌，叹着气摇了摇头：“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人阮鱼游解释吧，那毕竟是他爸，你这事儿弄得不怎么像样儿……”
是不像样儿，邵明安承认，所以他心情很烦躁。他不明白阮鱼游这么安静懂事儿的人怎么会摊上那样一个爹，不明白阮鱼游怎么就这么懦弱。
他原本什么都不想管，可那句“阮鱼游是我的人”，他又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理所当然。
他的烦躁堵在心里，挂在脸上，一连几天，阮鱼游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在他眼前晃。
阮鱼游并不知道那天晚上邵明安遇到了辛奕，他也不知道这一年里辛奕找了邵明安多少次。他不认识这个人，邵明安从来不提，他也就不问。
他没想过辛奕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这天下班时阮鱼游收到邵明安消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让他不用等，阮鱼游想想干脆也不做了，半路上打包了份外卖拎着回了家。
电梯门一打开，家门口站着的一个人让他愣了一下，没等开口，对方看见了他，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笑了一下：“阮鱼游？”
“你是？”阮鱼游莫名觉得对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对方看了他几秒钟，说：“辛奕，邵明安前男友。”
阮鱼游呐呐地“啊”了一声。
他想起来了。
“明哥……明哥不在家，你是要找他吗？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找你。”辛奕笑着，那笑容有些憔悴。
阮鱼游愣了愣：“找我？”
“是，”辛奕转头看了看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哦哦，”阮鱼游赶紧上前打开了门：“那你，进来吧。”
辛奕抬脚走了进去。
“你先请坐，我去给你倒杯水。”阮鱼游有些局促，放下餐盒忙去拿杯子。
辛奕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便转开头四处打量，看着看着，眼圈就有些红了。
“喝点水吧。”
阮鱼游端着杯子站在身后，辛奕回过头，伸手接了过来，问：“你们婚后就住这里？”
“对，”阮鱼游说：“这是明哥的房子，之前他让我搬过来……”
“这是他原本准备用来跟我结婚的婚房。”辛奕说。
阮鱼游怔住了。
他的反应在辛奕的意料之内，辛奕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房间里每一处装饰和陈设。
“这里的装修，每一处材质、每一个细节，都是他当初按我意思来精心设计的，阮鱼游，你在这儿住得舒心吗？”
阮鱼游抿紧嘴唇看着他，没吭声。
辛奕笑了一下：“我一直在等他气消了原谅我，能让我回来，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狠……”
“阮鱼游，”他转过脸：“你是个小偷，知道吗？你偷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这里的一切原本是属于我的。”
阮鱼游脸色泛白，半晌，开口道：“我不是。”
他心里极不舒服，胸口发闷，指尖发抖，但他尽量维持体面，让自己看上去不卑不亢：“你和明哥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你有什么话应该去找他说，而不是闯到我家里来……”
“你家？”
辛奕眼尾红着，挑起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你哪来的家？你爸是个酗酒家暴的烂人，你妈对你不闻不问，你从小要么被打，要么被无视，你自卑自闭到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你体会过什么叫做家吗？现在就因为邵明安拿你来跟我赌气，你居然就敢把这儿称作你的家了，你有什么资格？就凭你趁他愤怒到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跟他领了张证？”
阮鱼游眼睛睁大：“你查我？”
辛奕哂笑了一下。
“从知道明安跟你结婚那天起，我就疯了似的把你这个人的老底都查了个遍，他可以不管你是谁，我不能不管，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凭什么……”他皱着眉，眼睛愈发红得厉害：“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做到了，我确实难以置信，难以接受，你这样一个人……他为了赌气，竟然和你这样的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
“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评判，你今天来究竟想做什么？”阮鱼游看着他。
辛奕缓了口气，冷静了一下，语气变得干脆：“你们结婚周年那天晚上我碰见他了，他不开心，阮鱼游，差不多了吧？一年了，是时候离婚了吧？”
阮鱼游沉默地看着他。
辛奕笑笑：“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爱他，阮鱼游，我不相信你们之间有任何感情，如果你不肯离婚，我只能认为你看上的是他的钱，他的外表，和他身上那些吸引人的特质，他有多好我比谁都清楚，而你对他一无所知。我们从大学时就在一起了，你知道吗？当初是他追的我，也是他跟我求的婚，他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他发再大的火也不可能把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说丢就丢了，他只是想惩罚我，让我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而我会改的，我已经改了，这一年我没有跟任何人在一起，所以阮鱼游，”他直直地看着阮鱼游的眼睛：“听我一句劝，差不多就行了，这是别人之间的感情，你实在不该横插一脚进来。”
“这话你为什么不去跟明哥说？”
阮鱼游性格再软弱，此刻也被逼出了情绪，他一向不是个据理力争的人，他不会吵架，从小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哪儿，面对攻击时他除了沉默就是躲，可这一次，他就是觉得胸口这口气咽不下去了。
不为自己，他替邵明安不值。
“你知道他有多好，知道他重感情，那为什么还要去做伤害他的事？你到底有多在乎他？你不去找他，跑来找我，是不是正说明你心虚、你的这些话在他面前根本站不住脚？你俩以前的事我从没过问过，他也没跟我提过，我和明哥结婚的时候彼此都是单身，所以你说的横插一脚在我这儿根本不成立，至于你说的我对他有没有感情，我觉得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哪怕就算是合约结婚也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你这么想让我离婚，可以，你去找明哥说，因为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若能说服他回头，只要他一句话，我立马签字走人，但这之前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辛先生，不管你多么遗憾，此刻在我面前多么咄咄逼人，但犯错的是你，而你该面对的人，不是我。”
说完，他走到门口拉开门，说：“不送了。”
辛奕沉默了一会儿，向外走去。
“我不会放手的，我一定会把邵明安抢回来，”走到阮鱼游身边时，他停了一下，说：“你根本不了解他，你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阮鱼游，你们的婚姻只是一时的情绪产物，而邵明安总有一天会醒的。”
阮鱼游点点头，说：“我等着。”
第12章 我没资格
邵明安回家的时间比往常要早，还不到半夜，阮鱼游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电视开着，声音放得很小。
“明哥？”他抬头见邵明安进来，忙放下电脑起身，下意识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邵明安连鞋都没换，径直走到他面前，一双阴沉的眼睛盯在他脸上。
阮鱼游心提了起来，语气不由有点瑟缩：“……怎么了明哥，你喝酒了吗？”
“喝了。”
邵明安声音低冷，那摄人的气场完全不像喝了酒的样子，但那双隐隐透出血丝的眼睛和压不住的情绪让阮鱼游知道，这确实是喝了，而且喝得不少。
“辛奕来找你了？你们说什么了？”邵明安开门见山，一点弯子都不绕。
阮鱼游怔了一下，低声说：“没什么……他就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邵明安逼上前来。
阮鱼游抬起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说，他不会放手……”
“我问的是你！你都说了什么？！”邵明安压抑的怒气已到临界值，突如其来的大声让阮鱼游身子一僵，眼睛霎时酸涩起来。
“我让他有话去找你说……我不认识他，也、也不知道你们的过往，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跟我合约结婚？所以你告诉他只要他能说服我，你就能立马签字离婚，头也不回地走人是不是？！”
阮鱼游看着他，眼神惊颤。
邵明安胸口起伏着，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盯着阮鱼游颤抖的眼睫，下一秒，手机里声音传来。
“……哪怕就算是合约结婚也已经跟你没关系，你这么想让我离婚，可以，你去找明哥说，因为这件事我说了不算，你若能说服他回头，只要他一句话，我立马签字走人……”
“你什么意思，阮鱼游？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跟你结婚是为了什么？”邵明安语气冷得像冰，阮鱼游仓皇地看向他，却发现那眼神更是森然。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他张口结舌。
邵明安看着他：“我以为之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看来你根本没领会我的意思，阮鱼游，我不管你私底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跟你结婚，说白了就是为了结给他们看的，我的目的就是赌气，就是要让他们每个人心里都不痛快，我要让他们知道我邵明安离了谁都照样过，而且会过得很好，他们脑子里想的那些狗屁东西，在我这儿屁都不算！而你，需要站在我一边，跟我一起达成这个目的，回到家关起门来你想怎么样都行，但面对他们，我要你时刻记着你是我的伴侣，必须要跟我站在一起！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必须从我、从这个家的角度出发，你明白吗？这就是我要跟你结婚的目的，你的任务就是要让别人看到我过得很好！而不是随时可以离婚，懂了吗？！”
邵明安从未对阮鱼游这么声色俱厉过，阮鱼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愤怒到有些失控，阮鱼游吓傻了。
“可你呢？你都说了些什么？”邵明安死死盯着他：“你说你随时都可以跟我离婚，你和他们一样，随时都可以放弃我，我依然是个可笑的失败者，你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让他们觉得连你阮鱼游这样的人都可以随时把我一脚踢开，为什么啊？阮鱼游，你对我说你愿意的时候，是不是也做好了哪天看我笑话的准备，你也觉得我荒唐，我活该被辜负，我所有在乎的所有付出的在你们眼里全都一文不值，我永远都是个笑话！是不是？！”
阮鱼游肩膀被抓得生疼，他眼睛惊吓中瞪得很大，越发语无伦次：“不是，明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对辛奕说随时可以跟我离婚？我找你结婚是为了随时离婚吗？我要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过——”阮鱼游心脏跳得快要吐出来了，他红着眼睛，瞳孔都惊颤得放大，整个人被一层撕扯不开的情绪包裹缠紧，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我所知道的就是你需要一个人来结婚，而我恰巧出现在你面前而已，就这么多，你说过不会对我有感情，这一年来你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所以我觉得我没资格干涉你的任何事，我必须要有这个分寸，而现在你前男友突然冒出来，你又怪我没对你表现出感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我不懂，我也不敢问，明哥……”阮鱼游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再平静一点，他努力试着去平稳地说话：“……之前你、说的条件是给我一个家，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因为、那真的是我最想要、也最需要的东西……可现在那个人来我面前说这个家是他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为他准备的，他说你不可能把他忘了，说我是小偷！我怎么办？明哥你要我怎么办？这一年来我过的日子我所有的感受都告诉我他说的是对的！你明明就是这么对我的，我还能怎么做，我总不能骗自己你跟我结婚是因为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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