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勿归有一瞬间的震惊,却已经知道了接下去的结局,只听到绛缓缓地说:“所以他想剥开自己的心脏,用傀丝淬练,最后渡给他,复活他。”
“他成功了吗?”
这次绛隔了很久才回答,像是提醒沈勿归,“你忘了?楚将军没死,这只是个改编的曲。”
他幡然醒悟,发觉自己真把这件事当成事实。曲里面的木偶师确实用自己的心脏复活楚将军,在故事之后,并没有明确结局,是生是死,好像都由观众决定。
端起茶杯饮下茶水,苦涩的味道一直绕在舌尖迟迟没散去。一直到后面,这种苦味荡然无存,变成一股淡淡的茶香,却又稍纵即逝。
曲儿听了很多场,可大多数都没有一开始的惊艳。一直到后面,台上的戏子似乎到了编排的临界点,一直在重复戏曲,毫无新意。
当当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打起瞌睡,满满看不下去,戳戳他的额头,把他弄清醒,对沈勿归说:“走吧,这戏没什么好看的。”
出了茶楼,一会不见,外面的天色瞬间暗下来。沈勿归不禁困惑,迷境里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快,这才过了不久,天色便进入黑夜。
当当一脸开心,对夜晚的闹街格外感兴趣,拉着满满的手兴冲冲往前去。
高于兴致也非常高,火光在眼前眼花缭乱。
街道灯火通明,让眼前的视线变得非常模糊。形形色色的人与沈勿归擦肩而过,可在那一刻,他却看不到他们人脸,只有无数欢呼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
忽地眼前一抹白色背影晕染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亮,掌心被冰凉的温度触碰到,白色的背影离他非常近,他跟着对方向前的步子一直走,穿过闹市。
“真好看。”
“你在看吗?”
“我想……”
沈勿归听到他说,吵闹的杂音盖过他的后半句话,猛地抓紧他的手将他拉近,仿佛要阻止他不能走。
他的眼睛得到清明,看到的是绛白皙的脸。
绛回过头,白发拂在脸上,与眼尾红色的印记一起,犹如蝴蝶,即刻殆尽。沈勿归颓然抬手,用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眼尾上。
绛缓缓眨眼。
沈勿归问:“这是胎记吗?”
“不是。”绛任由他摸,眼尾被他粗糙的指尖摸红了也不作声。
沈勿归没再问,放下手,绛背过身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我们去哪里?”思绪回归,身旁人流淹没高于的身影,连满满和当当也不见了,要不是绛紧紧拉着他,说不定两人也得走散。
“去河岸边看彩灯。”
河岸边是白天他与绛谈话的地方。
与白天不同的是,夜晚的岸边挤满了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只小花灯。石阶往下的河中央,停着一艘大船,船上平台上,有大汉举着灯笼跳来跳去。变化无常的队形中,却能清晰地看出来,他们舞的是龙灯。
船尾处,一人执长剑,饮下一口白酒,点一火苗喷上一口酒,顷刻火光大亮,人群沸腾嬉笑不已,还有拍掌叫好的。
绛停在岸边,没再往前挤。沈勿归自然落在他身后,两人掌心紧紧相握,他个子高,视野前毫无遮挡,绛还需要垫脚才能看到河中央的场景。
反复几次,他就看不下去,横下心松开他的手弯下腰。
“我背你。”
绛没思考,开口回答:“好。”
绛的动作小心翼翼,双手撑在沈勿归的背上,坐上他的右肩,还没扶稳,他的手环上他的膝弯,牵过他的另一只手,猛地站起身。
绛惊呼一声,却又被稳稳当当扶住。
视野瞬间开阔,眼前毫无遮挡看到河中央的花灯,他肆无忌惮笑起来。
沈勿归仰头看他,刹那间被他的笑容吸引。
再一次见到他那么开心。
一双暗红的眸子变得异常明亮,眼前的烟花点缀在眼睛里面,犹如彩色油墨,声音也不自觉变大,他在喊沈勿归,“你看,那些彩灯好漂亮。”
他忽然低下头,撞进了沈勿归快要溢出来无数感情的眼睛里。
绛一怔,随即冲他笑。
“嗯,好看。”
灯会散后,沈勿归放他下来,找了一圈才在河对岸看到高于他们三人的身影。
高于脸色变化莫测,满满牵着忘乎所以的当当,而当当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氛围里,一整个乐不思蜀,连路也不看,一个劲地和满满说刚才的彩灯。
“好好好,对,很漂亮,回松夷让其他小妖给你做。”满满耐心回答他的话。
“好!我要大的,红色的!花灯。”当当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走吧,回去了。”
五人碰头,便往回军营走。杨北军在军营里安排了落脚给他们。
走到半路,高于停下来,拉了沈勿归一把,他看到高于脸色一副快哭的样子。
沈勿归问:“你怎么了?”
高于摇头不说话,眼色一个劲地瞄身旁的绛。
沈勿归看他,理解他的意思,对其余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就来,不用等我们。”
绛皱眉,不太乐意,他能感觉到高于似乎有话对沈勿归说,但这话自己不适合听。
满满劝他:“走吧,我们先回去。”
绛恋恋不舍转身走,沈勿归目送他的走远,直到消失在远处。
“说吧,你想问什么?”
第30章 余温
沈勿归大概知道高于想说什么。
刚刚在闹街上,他与高于被人流冲散,独自与绛一起。再次汇合时,见到高于从河对岸过来。在那样的视野里,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对绛做的动作。
果不其然,高于开口,沈勿归便知道他确实看到了。
“刚刚……”高于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都藏在黑暗中,最后还是说:“哥,你对绛是不是太……”
太亲密?如果要高于准确来说,他们之间的氛围应该是暧昧。可这个词语是形容男女之间要恋爱的节奏啊?放在他们俩之间,怎么也不合适。
于是这个词嚼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看沈勿归冷静的样子,心里越发着急。
沈勿归没为难他,承认下来:“是,你看的没错。”
高于松一口气,后知后觉发觉这句话有歧意,“什么没错?”
“你想的,看到的,都没错。”沈勿归极有耐心地解释。
高于:???
他一脸问号。在这个时候,很想把刚才的询问说完整。
“所以,你和他。”高于语无伦次,双手捂嘴,连连退后仿佛面前站着的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啊?不是吧哥,你居然?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这次轮到沈勿归疑惑了。
“你在说什么?”
高于恍然大悟,好像明白过来,“昨天散宴席的时候,你们回去就睡一起了?!!”
沈勿归瞬间明白过来,抬手给他一板栗,揍得他眼冒金星,咬牙切齿说:“你一天天脑子都在想什么?”
高于欲哭无泪。那哪能怪他啊?烈酒的催化下,很难说他们到底做些什么,何况两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奇怪。
这就不由让他想起在网上看到的片子,偏偏是男的跟男的,一个联想,直接把沈勿归和绛套进去了。
沈勿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在乱想,抬手又想揍他,被他躲开。
“别别别!哥,别打了!”高于抱头,两人隔了好大段距离,“好说好说,先别动手。”
沈勿归压下怒气,冷丝丝逼问他:“所以?你以为我们回去干了什么?”
… …
高于哪敢说,摇头不说话。
“好了。”夜色渐深,他答应了绛要早些回去,叫停了这场闹剧,催他想问就快点问:“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次高于也不怕了,反正都挨打了,大不了就再挨一板栗吧,心里已经无所畏惧。
“你现在对绛是什么感觉?”
沈勿归沉默不语,眼神晦暗。让高于感觉到凉飕飕的,不禁缩了缩脖子,却也没为这僵持的场面打圆场。
然而对于现在的沈勿归而言,高于的这句话直戳他的心脏。
在这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这种感觉,都是由着自己的心来。所有在很多时候,动作都会无所顾忌,落在旁人眼里,他对绛的动作才会显得那么暧昧。
沈勿归没想遮,也没想隐瞒自己的心思,可要是别人非要逼他想出一个答案,他只能用实际行动去做。
动作表明一切。这次沈勿归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一个傀儡,得了别人用傀丝淬练的心脏活到至今,对方的目的显然也直接将沈勿归的心思扼杀在幕布里。
他要救他的心上人,那个人不会是他。
“我不知道。”他第一次否决自己的心思。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们终究还是路人。
一个擦肩而过,徒留下原地余温的过路人。
高于没再问,张张嘴,看沈勿归垂下脖颈。安静地望撒在地上的影子,他抬抬手,十指虚虚握住空气,苦涩地笑起来。
就在刚刚,自己还握着绛的手,把他往肩上抗,让他看到河中央的花灯。掌心温度在之后那么长的时间里变得滚烫,仿佛要灼烧他的皮肤。
他哑声说:“回去吧。”
高于点头,知道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再问下去。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说话,分别时停在昨日歇息的帐篷外面。高于与沈勿归不睡一起,高于想离开的时候,看到帐篷里面绛撩帘子出来。
他一直在等沈勿归回来。
高于没多停留,转身离开。
“怎么了?”绛出来与沈勿归站一起,一手拉着他的袖子,往帐篷里面走。
帐篷里火光微弱视线昏暗,沈勿归任由他牵着自己。
“还没睡吗?”
绛拉着他,自己坐在床铺上,仰头看他神情委屈,“你不在。”
“现在我回来了。”沈勿归顺手卸掉他头发上的簪子,梳理好白发,轻声说:“睡吧,我去灭灯。”
“嗯。”
他规规矩矩躺好,等沈勿归吹灯。
沈勿归看他乖巧地将双手放在腹部,眼睛却不闭上,等了半响发现没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沈勿归出神的模样。
“你怎么了?”
他回神,吹灭烛火,“没事,快些睡吧。”
视线陷入漆黑,沈勿归离床铺没多远,也不必担心脚底下会绊倒其他东西。他顺利找到床铺准备躺下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摸过来,握上他的手腕,白发也相继缠在身上。
沈勿归没推开他。
“怎么了?”
绛没说话,鼻尖微弱的呼吸全喷在他的脸上。
沈勿归用手探了探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对方就好像贴在自己身上,不由退后了些,却又被他抓住手。
“再退就掉下去了。”
绛退开,躺回去。
相继无言,忽地身旁的人一个转身,沈勿归侧肩上贴着一道柔软的皮肤,身体僵着没动,直到身旁的人呼吸均匀,已然睡熟过去,他才敢放松一些。
掌心已经渗出热汗,今夜的温度好像格外高。
他一晚上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中途绛翻身转过去,他才敢动一动,不料绛忽然摸上他的手,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话。
沈勿归不由自主凑过去想听清。
他低声问:“你说什么?”
“好冷。”
一个没注意,绛就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后背紧紧贴上他的胸膛。
这下轮到沈勿归震惊了,整个人的体温刹那升高。手臂搂着他清瘦的腰,那一块皮肤立刻变敏感,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爬。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僵持良久下,他破罐子破摔干脆就这样,反正在对方醒过来之前收回来就行。为此接下来都没敢闭眼,也让他听到绛一直在呢喃。
他好像睡不安稳,体温也越来越低,好几次都抓着沈勿归的手喊冷,整个人都缩起来。
反正抱都抱上了,沈勿归也不再控制距离,将他彻彻底底搂在自己怀里,握上他的手,给他暖体温。
后果就是到早上手臂彻底变得没有知觉。中途迷迷糊糊睡过去,怀里的人稍微有动作,沈勿归条件反射去握他的手,让他往自己怀里靠。
他没睡太久,吊着一根神经告诉自己,这个动作不能被绛发现,一到早上,他就无情收回自己的手坐起身,没有留恋出了帐篷。
高于早早蹲在外头,仰头不知看何处,没察觉沈勿归出来。直到他站在他旁边,他才仰头看,发现对方的右臂姿势有些奇怪。
“哥,你昨晚没睡好?”本来就是随口问问,可昨晚联想到那种事情,一个不小心就往那边想了。脸红了个透,腾地站起来,指着沈勿归,“你们!你们!”
“你大早上犯什么病?”沈勿归还在揉自己的手臂。
绛随后跟着他身后出来,整个人的神清气爽。高于上下打量,惊叹:“他居然还能下床?”
沈勿归脸黑下来,要不是手臂还没缓过来,动作不利索,他非得暴打高于一顿,“你给我闭嘴。”
“你怎么不等我就出来了?”绛手里拿着红木簪子,递在沈勿归面前。
沈勿归知晓他的意思,可自己的手臂在昨晚那种姿势下,酸得很,怎么也抬不起来,迟迟没伸手接他的簪子。
绛的白发略微有些乱,随意撩在耳后又若无其事收回手,背过身往他后面走去。
沈勿归转过身,见常恩泽从远处走来,对方冲他抬抬下巴打招呼:“起那么早?”
随后绛走到他面前,低头与他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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