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萧凤棠不断摇头,“我没有杀阿飞,也没有将他送予旁人,我想去送你的,可是那天阿飞出事,我急火攻心昏了过去,我给你写了很多很多信,你没收到吗?”
左晏衡听着他的话维持不住的向后又退了一步,“怎么可能?萧凤棠你在说谎,你又在骗我!?”
“阿飞出事,我心中亏欠不及,又怎么会说要与你断情绝义!?”
眼睛酸涩的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左晏衡垂眸看着那方断袍,他就给他传了一封信,信中更是从未怪过他,更别提什么割袍断义。
而他明明也只收到过他一封绝义信。
事实好像有些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左晏衡衡摇头后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固执的觉得一定是他又在骗他,又在骗他,可心里的坚持却控制不住的开始寸寸崩塌……
第71章 崩塌2
花长祁久未归来,新竹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他,“长祁公子终于回来了。”
“怎么等在这儿?阿棠可休息了?”
“主儿不放心您,遣我过来瞧瞧,现下应该还没休息。”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天上的云阴的厚实,一会儿睡觉的时候,记得将他的窗子落下去。”
“是。”
二人聊着天正往海晏居去。
左晏衡仓皇的从里面出来,吓了他们好一跳,新竹忙不迭地跪下,“陛下万安。”
他没理会他们,径直走了过去。
花长祁看着他的身影暗想不好,不等他走远,便一时一刻都等不及的飞奔回了海晏居。
萧凤棠黯然欲绝的站在院子里,他一双眼睛通红无光,似有落泪的迹象。
“阿棠!”花长祁紧张的上下将他扫了一遍,着急问:“他是不是?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萧凤棠看着他说不出丁点话来,他慢慢捂上发疼的胸口。
两世,整整两世。
他一直以为他是真的恨他,一直以为他恨不得将自己同阿飞一样剥皮拆骨永坠地狱,却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事实远非他以为的那样。
他比谁都清楚左晏衡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而那封装着断袍的信却是左将亲手给他的,他还说天高路远,此信来的珍重。
“珍重。”
“珍重……”
萧凤棠酸涩的念着这两个字,犹如被命运操控的困兽,无力的屈膝蹲了下去。
“什么珍重?阿棠你在说什么?”花长祁万分担忧的跟着他蹲下。
萧凤棠痛楚难当的用双臂环抱着自己,耳边字字句句遍遍的回荡着左晏衡的那句他舍不得,舍不得与他割袍断义……
左晏衡从海晏居出来后直接去了馨得院,那里是他父亲的书房,自三年前出事就被封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皇宫,只浑噩的抱着酒坛子在御书房里喝得烂醉。
入夏的雨来势汹汹的从天上浇了下来,像鞭子般急骤的抽打在这片土地上,要命的势头仿佛要这块大地和黑夜一起淹没吞噬。
御书房的案桌上点着一盏不算亮堂的莲花烛灯,左晏衡颓废的将自己藏在阴影里,靠着案桌半躺在地上。
他的四周全都是散落的信件,昏黄的封面上无一不写着“左晏衡亲启”,旁处还有一件早已坏了的白色衣衫。
左晏衡双手执着一封信,笑得开心又难过。
[
阿衡,久未见面,近来可安?
辞别时未能如应折柳相赠,却不想今日阿棠背上又增一命。
实是抱歉,阿飞吓得阿赢兄长发热,父亲大怒,害它命丧刀口,身死刀下。
是我无能,护不住它,甚至连它的尸骨都没能留下,到最后也只是寻回了那方你亲手做的玉牌。
阿棠自知亏欠,无脸提笔请求阿衡原谅,听闻西北风雪甚大,现已折枝寄思,唯愿卿安。
待君归来,阿棠定负荆请罪,再行歉礼。
]
他没有杀阿飞,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却将他囚在冷宫里生生折磨了三年,怨恨了三年。
外面的雨线大的好似要将二人仅剩的那点纠葛切断。
风也浩大的卷着砸在地上溅起来雨沫顺着窗子往屋里灌。
他摸着上面的卿安二字,自责如烈火燎原般侵袭了他的所有感官。
左晏衡沉重的伸手又拿起一封。
[
阿衡,久未见面,近来可安?
今日在天桥下偶遇一名老翁和幼子,老翁画技卓绝令人钦佩,阿棠欲拜其为师却惨遭拒绝。
若是你在,应该会大不敬的揪着他胡子,质问他为何不愿吧。
阿棠望月,祈愿阿衡定要平平安安。
]
左晏衡忍不住蜷起身子,将信紧紧的贴在胸前,他缓缓执手又拿了一封。
[
阿衡,久未见面,近来可安?
今日瞧见了两只南飞的大雁,好似同队伍落了单,阿棠不敢相喂,怕它们心生眷恋。
大雁相伴向南让人艳羡。
如今天气渐凉,愿望阿衡吃饱穿暖,时绥平安。
]
他的每一封信里,都在愿他平安。
左晏衡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他一笔一画的看着上面好看的小字,崩溃窒息的将信再次贴在心前,然后一封一封的继续去翻去看。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依旧磅礴。
小皇帝又一次罢了朝。
左晏衡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洪常戏搞不定他,只好派人传信温青。
温青撑着伞顶着雨火急火燎的入宫来了御书房,他将伞收起来递给洪常戏,半身衣赏湿了个透彻,“怎么了?这么着急喊我过来。”
“温大人,您快进去看看吧。”他着急的将门推开请他入内。
温青拧着衣尾上的水甩了甩一脚踏进门里,“这么大的雨,他又搞什么幺……”
他嘴里的蛾子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左晏衡双目通红浑噩的躺在地上,他被撕烂的衣裳碎布和摔烂的酒坛瓷片围在中间,全无往日的狂傲嚣张,只狼狈的蜷在那里,像是被什么人摁着生生的磨平了棱角。
“他这是,怎么了?”大作的狂风没能吹散御书房里的酒气。
洪常戏摇头,“昨夜明明伺候着陛下睡下了,谁成想今日就……大臣们都还等在侧殿里,老奴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怀里凌乱的抱着许多信,只有一封被丢的远远的,温青遣了洪常戏出去,弯腰将那封信捡起来,上面写着五个字,“萧凤棠亲启”。
字迹他很熟悉,是左晏衡的。
温青将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蹲在他跟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伸手捏起两块被他撕的粉碎的衣裳,“这料子和花样……”
左晏衡万念俱灰,一动不动。
温青将两块碎衣拢进手里,把四周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在他身侧平躺了下来。
左晏衡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就这样躺在地上陪着他。
温青心里明白,除了凤棠,这世间再也无人能让他变成这副模样,而那碎衣,明显和那块断袍同出一处。
地板极硬,硌的人后背生疼,直到许久后,左晏衡才沙哑着声音开口:“温青。”
“嗯。”他轻嗯,也不问,只表示自己在。
又是许久。
左晏衡才打起一两分精神,“我,错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掺杂着许多绝望。
温青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看,这些全部都是,全部都是萧凤棠写给朕的信。”
他将那些信往怀里紧了又紧,紧了再紧,“是我当年,最殷殷期盼,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左晏衡话音轻颤,却凝眉轻笑,只不过笑得逞强,笑得难看。
“他从未背弃过我,从未。”他艰难的重复着从未二字,脸上的笑意也控制不住的被难过和悔恨替代。
“他应下朕的,全都去努力做了。”
“甚至阿飞,也是那群萧家下人胆小怕死,诌来骗朕的。”
温青的眉头随着他的话一起皱了起来。
他的话断断续续,偶尔才沉重的道出一两句。
“萧凤棠说,朕给他写了封信,信上,要同他割袍断义。”
“那可是,割袍断义啊。”左晏衡心如刀割,浑身痛苦的痉挛着。
“那信,是假的?”温青几乎可以确定,真正的那封就是他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所以你收到的,也是假的。”
他痛苦万分的将头埋进臂弯埋进那些信里,“朕同京城的一切往来只经父亲,他大概是早就洞悉了一切,料想萧家有心,若是登位,左家早晚会有一劫,这才任由他们用手段将我调去西北。”
“而他,更不想萧凤棠成为我的牵绊和软肋,就出了,这样的下下之策。”
一个是他的父亲。
一个是萧凤棠。
他像个易碎的娃娃一般脆弱的躲在这里,一遍遍的看着那些信,每看一遍,心里的绝望自责和痛苦就多一分。
温青极其聪明,跟着他的话脑子一动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有误会,解开,是好事。”
左晏衡眉间黯淡无光的闪过那些过往,他茫然摇头,“没有机会了。”
这之前,他尚能心安理得的将他囚在身边,这之后,就再也没可能了。
“枯木尚能逢春,我同他,却早已支离破碎。”
“没了。”他脆弱无力的回答自己,“再也没有,没有转圜之地了……”
温青静默了几个喘息,慢慢坐了起来,他看着毫无生气的左晏衡,“我回头,再来看你。”
他也比谁都清楚,左晏衡曾给过萧凤棠一颗毫无保留以及炽热坦诚的真心,那道绝义信和阿飞的下场也几乎如利剑要了他的大半条命,他一边痛恨他的所为又一边控制不住对他心生欢喜。
他给这个执念画死了圈,连着自己也被困在了原地。
如今得见真相,事实又远非他坚持的那样,别说是左晏衡,他一个身在局外的人,都觉得是老天给他们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可没办法,他温青最不擅长的就是劝人,与其他在这儿说一万句,都不如让他自己待着,仔细想开。
温青起身,将他独自丢在御书房。
洪常戏看着他出来,“温大人,陛下他?”
温青贴心的给他阖上门,从他手里接过伞来,他抬头看着灰蒙不见底的天际,伸出空闲的手截了几个厚重的雨滴,“这雨下的如此干脆,可为什么不见丁点酣畅淋漓的感觉呢?”
“大人说什么?”洪常戏没听清。
“让他待着吧,就给那些大臣说他旧伤复发,近几日都不能上朝了,有要事就写折子递上来,给他备些吃的,还有上次开的伤药也都备好,他若不吃,你就替我问他。”温青顿了一下。
“问什么?”
“问问他,甘心吗?”
他若是甘心,死这儿也罢了。
第72章 崩塌3
时间一晃过了半月有余。
左晏衡成日成日的将自己锁在御书房里,天一黑就饮酒,醒来就批阅奏折,折子批完了继续饮酒,然后继续批阅奏折,循环复始。
大臣们见不着他虽心中忧虑,但也就只能疯狂的写了折子往上递。
只是幸好,他人虽然罢了朝,但上书的奏折多少还能有个回音,不至于石沉大海,耽搁国事。
他的案桌左边被洪常戏收拾的干净利索,规整的摆着三沓高高的折子。
就只有右边层层叠叠凌乱的搁置了许多书信,左晏衡不让动,他就老实的没打理。
温青每隔两日就会来看看他还活没活着,今日也不例外。
他也不与他说话,就在旁边看他批批改改。
那日被他捡起来的书信还在原地放着,“这个,便是当年你写给他的那封信吗?”
左晏衡的笔一顿,没说话。
“那看来是了。”温青拿起那封信反复观摩,上面的封漆还好好的,打眼一瞧就知道从来没有人看过。
左晏衡对他并不责备,他对这封信毫不在意,只失神的看着旁边的其他信件,终于在许久之后才沉沉开口:“我不甘心。”
这是他自温青走后,半月以来第一次说话。
“我不甘心。”左晏衡重复,他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毛笔,任由上面的墨水顺着笔触沾染到折子上,“温青,我不想穷其一生,都和他当个无甚关系的陌路人,也不想深夜梦回想起他时,总是心疼。”
他真的,很不甘心。
温青把玩着那封信,“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甘心就去追回来,你在这里苟延残喘的躲着,和他那些理不清的过往恩怨,就能烟消云散了吗?”
左晏衡艰难的将笔重新提起来,他无力的看着手下染花了的折子,懦弱的未再多言一句。
温青在心里长叹,暗骂了一句他真怂,便又一次离开了。
自左晏衡从左将府离开,萧凤棠便一直情绪低沉,闷闷不乐。
花长祁找了许多办法逗他开心都无甚效果。
新竹也没了法子,他实在怕他这样一直憋着再憋出病来,便悄悄给温青传了消息。
温青一路跌宕的牵着小八来了左将府,“哎呀小八你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小八一直养在温府久未出门,今日来了个新奇的地界,这边要闻闻,那边也得嗅一嗅。
“过来,过来,这边走。”他拽着它的绳子往海晏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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