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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冻得鼻涕结冰的人，努力挪动到门边，正想探头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砰”地一声，大门被里面的人给关上了。
跟其坚固强悍的铅灰色外壳相比，“铁盒”内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模组内是一个面积约有100平方米、装潢简约的居住空间，内墙干净雪白，挂着漂亮的油画，厨卫空间和卧室也已区分完毕，保暖和通风装置也在正常运作。
对一些从出生起就住在贫民基地的人而言，他们一辈子也只在星网的照片上见过这样的房间，一时吓呆了，脏兮兮的脚小心攒在地毯边缘，不敢往里踏进一步。
星省委员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功能模组是可以拆卸重装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当工作变动，你们可以把整个家搬走，并重新安装在工作地附近；而当家庭添了新成员，你们甚至可以购买一个新的卧室整装模组，再加装在原有的基础模组上。你们小时候玩过积木吗？”
没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环视室内。
半晌，才有人小声问：“是皇帝陛下给我们的？收钱吗？一个这么大的模组里……住多少人呢？”
星省委员挠头：“这一批基础模组是陛下下令免费分配的，不过不确定下一批还是不是无偿。一个模组住一户人，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跟朋友合住，不过领取模组，要先去星系政府实名登记。”
参观人群从居住模组里出来，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
功能模组一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卡戎星系，人群围绕模组展开了激烈辩论。
顽固派认为，房子就是房子，做不到像贵族庄园和太阳宫那样钢筋混凝土一点点浇筑，也得像帝国高新技术区的金属大厦一样，至少是稳稳当当扎在地表上，模组吹上了天也还是一个金属盒子，住在里面的人毫无尊严；
更年轻的革新派认为，房子本质就是盒子而已，模组外墙坚固度还仅次于星舰，又可以灵活拆卸、自由设计，在星际时代，模组不管居住舒适度和功能性，都比旧式房屋好上太多。
而实用派从不参与辩论，早就美滋滋领了基础模组，找好地方安装了。
他们说：“吵归吵，别妨碍我领移动城堡。”
星省委员第三次全面勘察时，卡戎领地的人民早已把尼禄设计的功能模组摸熟摸透了。
冰寒空旷的矿星上，数百座高耸入云的铅灰色建筑拔地而起，数万点星星点点的灯光亮着，给这个赛博朋克重金属风的居民区，多少增添了一点温馨。
每层都以牢固的嵌入装置牢牢抓着下一层，底层的基座则深深扎根大地，确保这座金属大厦不会轻易歪斜坍塌。
不过在被居民自行改进后，模组内又仿照星舰加装了气压平衡装置，即便地裂导致大厦倾斜、模组跌落，里面的人也不会遭到碾压伤害。
星省委员抵达时，正赶上一批矿工退休，返回宜居星球居住。
“楼上不好意思，挪一下屁股，我们搬啦！”
一道小区通讯对整栋楼发出。
笨重的搬家巨型机器人踏着风雪走来，金属爪扣在模组上，像搬一摞纸箱一样，把上层模组全部搬起。
要搬走的那层模组外墙，则被机器人安好推进装置，喷焰一开，正正方方的居住模组，便缓缓腾空起飞。
“耶~~~~”
居住者快乐地开着他的房子，飞向了空中高速，混入正向要塞移动的模组队列中。
“看来试点居民对模组适应良好。我们可以如实禀告陛下了。”
一个星省委员在防护服里说。另一个星省委员却没搭话，眼神飘忽地看向居民区深处。
“那是什么？”他恍惚地问，“那是一根鸡儿吗？”
越往中心去，居民的居住时间就越长，由无数模组组成的钢铁大厦，模样就越奇形怪状——毕竟哪里都不缺乏改装狂魔。
只见一座四四方方的百层高楼，稳稳耸立在风雪中；
只是在三十层左右的位置，突兀地挺出了一长条金属模组。
星省委员：“……”
“哪条星律，说我不能在自己家加装跑道和维多利亚风格厕所？”
住在三十楼的矿工据理力争。
“是你们说可以像搭积木一样规划自己的房子！我花了好多钱买的跑道和厕所整装模组！你们说不能装就不能装了，我要去王都！我要去跟陛下说，禀告你们侵犯私有财产和居住地！”
搬家机器人小心翼翼地侧身路过，但还是把那根长条模组撞断了。
矿工抱头惨叫：“啊——我的维多利亚厕所——！！”
“居民居住规划的自由度条例，我觉得还是有待改进。”
星省委员低头记录，“陛下小范围试行功能模组，也是想收集实际使用反馈和需求。就算是为了安全性和……市容方面考虑，规划自由度还是设置一个上限为好。”
……
海德里希在卡戎星系驻兵一个月，每天醒来时，都会花两秒钟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陌生的星球。
作为帝国目前唯一没有贵族领主、完全由皇帝直辖的星系，卡戎星系发生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
巨大的行星环被一点点建造而成，它兼具收集星系内恒星能量、提供更舒适居住地的功能；
穿插星系内部的民用要塞也被布置完毕，它们组成了一个便利快捷的公共交通工具网络。
贵族庄园完全向平民开放，成为卡戎星系最大的中央公园；
而在领主城堡的废墟原址上，建起了新的星省政务中心。
海德里希默默地看着。
当他偶尔回头处理冬泉军务时，从前还觉得冬泉星系环境尚可，现在跟卡戎星系一比较，冬泉星系简直像个老旧落后的垃圾星。
“实在令人惊奇，是不是，海德里希中校？”
一个星省委员看见他在政务中心遥望，便热情地走过来搭话。
“啊，不对。现在该称呼您为——海德里希少将了。”
海德里希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下个月就是授衔仪式了。我听说，将衔是可以去王都觐见陛下，接受授衔的。”
星省委员叹气。
“唉，真羡慕您可以面见陛下。或许往后，您就不会再回北境了。依照陛下对您的青睐程度，您更大可能会留在王都，为帝国发光发热才对。”
海德里希侧眸看向这个年轻的星省委员。
……这一定是尼禄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尽管没有人跟他说过，但他就是莫名笃定地这样认为。
因为这些年轻人的眼里，有他所熟悉的东西。
是他在德塔要塞，在光屏里，从那个少年暴君的红瞳中，看见的同一种东西。
“将军，您知道我们私底下，都是怎么说的吗？”
年轻的星省委员的目光，从遥远的地平线转向海德里希脸上，眼神灼灼。
“——陛下将会为帝国带来‘新秩序’。”
……
第29章
“这回应该没问题了。”
御前医官小心解开伊娃脖颈上的绷带。
伊娃伸手往后摸。
她的脖颈光洁细腻, 只有后颈被挖去腺体的位置，还留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疤癞。
“我敢说这是我经手过最成功的病例！”
医官抹着眼角的小泪花，还不忘在周围助手们热烈的掌声中, 频频颔首微笑, “感谢圣子！感谢伟大的皇帝陛下！也敬您可贵的坚韧，伊娃小姐。”
相比起几个月前刚进医学院时, Omega少女如今已显得沉稳许多。
她缓缓站起, 屈膝朝医官行了一个贵族礼。
“别啦！我还是更习惯您打我一拳。”
医官和助手们拿初见面时发生的事开玩笑，伊娃却唇角紧抿，面上露出十分窘迫的神情来。
最后，她声如蚊呐道：“很抱歉曾经那样对您，也感谢你们的悉心医治。承蒙阁下恩情，此生感激不尽。”
对于已经二次分化的人而言, 割除性腺并不像割个阑尾那样简单。
每年都有无数贵族Omega死在私人诊所里, 更别提像伊娃这样, 是在脏污的牢房里、用陈旧的剃刀生生把腺体挖出来的。
被尼禄随手丢进医学院的头几天，她还有力气反抗和怒骂；
但没过两天, 她就被来势汹汹的并发症击垮, 连夜被推进紧急医疗舱。
之后的几个月里, 她反复在高热中昏迷，又从濒死中被生生拉回来。
原生Omega的身体本就娇弱。加上免疫力大幅度降低，一次感冒都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她没什么力气再去思考两个家族间的恩怨。
只是某天夜里, 又一次被御前医官抢救回来时，她浑浑噩噩地看着无影灯的光晕, 莫名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她此时依旧身处那个偏远荒芜、群狼环伺的德塔要塞, 又会发生什么呢？
在皇帝御前优越的医疗环境中, 伊娃的身体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她被告知, 她可以在寝宫范围内自由活动，但不允许跟狼骑以外的宫廷人员交谈。
早些时候，她还真信过从墙角听来的廷官传言，尤其关于小皇帝如何荒淫无度的那部分——有时甚至并非她故意偷听。而是这座本该奉卡厄西斯为主的太阳金宫，不知为何，连一个小小的下层贵族侍官都能评说他的不是。
什么皇帝杀了北境一大堆贵族，还在镜泉宫养着一群Omega，连加冕前发烧重病也不忘跟米弥尔宣淫；什么看上了伊娃，就千里迢迢把人从北境抢回来，调养好身体就为了临幸亵玩等等。
吓得她在用餐时还偷藏了一把餐刀，再塞进自己的枕头底下。
3个月后，她发现——那把餐刀削苹果真的很方便。
住在寝宫的日子里，她还认识了人生中第一个Omega伙伴。
因为出生起就被检测出将分化成Omega，为了在恶劣的大环境下保护她，她小时候被保护在领地城堡里，尽可能不抛头露面引人注意。
她的性别，在家族内部也是绝对机密。
连作为长子的海德里希，都被告知自己最小的妹妹是个Beta。
米弥尔对她挖掉腺体的壮举，又震惊又佩服。
但被问起如果能选择，他会不会还想当一个Omega时。
米弥尔却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不知道。”
黑发少年耷拉着脑袋，“如果我是Alpha或者Beta，是不是就更没有可能侍奉陛下了啊？”
伊娃敏锐地抓到了一个信息：“他……他竟然没有临幸你吗？”
米弥尔瞅瞅她，又瞅瞅只有狼骑在把守的寝宫庭院，像在确认她是不是自己人。
最后，他才泄气地说：“怎么可能嘛。就算那个狼头骑士不严防死守，陛下也不会看得上我的。其实我知道，陛下不可能和我这样的Omega生下继承人，我听说卡厄西斯家族的传统，向来都是最优秀的Alpha跟最顶级的Omega结合，为了保证王室继承人资质优越……
“可我除了侍奉陛下，别的什么也不会。陛下教我念书，又对我好，我只是想有机会报答他……”
伊娃微微咬了咬牙，低声道：“他要是真的对你好，就不该给你戴阿西莫夫项圈！”
米弥尔忙解释：“项圈不是陛下给我戴的，是调教所给我戴的。阿西莫夫项圈戴上就不能摘了，强行摘会伤脑神经的。但是陛下也没有用项圈命令我干什么啊……”
伊娃时常在半夜被伤口疼醒。辗转反侧不能忍耐，就起身去蔷薇庭院里吹夜风。
而不管她几点起夜，书房的灯好像总是亮着。一度让她以为，书房留灯是寝宫的什么规定。
直到有一次，她在凌晨的庭院发呆，看见书房灯突然熄灭。
然后听见盔甲轻轻碰撞的声音。
一队狼骑从庭院回廊穿过，走向寝宫另一端的卧室。
为首的是那个银甲白袍的狼骑士。
他怀里抱着已然沉睡的少年皇帝，姿态温柔得像在捧一束玫瑰。
她目睹这一幕时，蓦然想起。
卡厄西斯家族的末代暴君，今年应该还比她要小一岁。
一个日日勤政到深夜的帝王，真能腾出那么多时间，去做那些“荒淫无度”的事么？
她对尼禄观感如此复杂，以至于当御前医官讨好地告诉她：
“陛下一直在关注您的病情——虽然他倒也没有直接问我……但陛下来医学院例行体检时，总是私下调出您的医疗档案查看。
“等您跟陛下熟络起来，您可以跟他谈谈……咳咳……主要医学院今年还缺一批最新款的治疗舱……”
伊娃也没再像从前一样顶撞回去。
她闷声不吭，胡乱点点头。
2月，尼禄例行参加御前会议时，伊娃和米弥尔正在给寝宫大扫除。
毕竟寝宫不允许任何宫廷侍官入内，除了他们就是狼骑。
总不能指望眼里除了护卫皇帝就是护卫皇帝的狼骑，去注意窗台和书架是否有污渍。
伊娃抱着吸尘器走进书房，看见米弥尔趴在地板上，正仔细临摹一张被揉成过纸团的设计图。
“这是什么？”伊娃轻声问，同时皱起眉，“快放回去，不要乱动陛下的东西。”
“我不知道，好像是设计房间的画。”米弥尔慌忙说，“我没有动桌上的图纸，是刚刚从垃圾桶里拿的……我只是想看看陛下画得这么好，为什么又不要了。”
两个人凑着头研究，还在地上铺开一张废弃的白纸，尝试自己在纸上模仿作画。
直到米弥尔敏锐地吸了吸鼻子，发现书房里正被某种淡淡的蔷薇冷香充溢。
他惊愕回头：“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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