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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王抬手间暗影皆退了回去，我则从容走进屋内掀开帘子。
敏王瞧我如赴宴一般平静，不禁弯起嘴角说道：“你比吾想象中的聪明许多。”
他又瞟了一眼我染血的衣摆，大概能猜到一二。
而我与敏王正面交锋的并不多，从前父皇还在时总因顾及皇家颜面，瞻前顾后，只要不威胁到江山社稷，都会让他几分，我可不一样，敏王若妄想从我这儿钻空子，那他算是寻错人了。
“既然那人是你故意安排如此，故意想叫我发现，又故意引我来，何须拿焰丹做要挟？”我于他对边而坐，语气带着不快，“擅自劫走天子可是重罪。”
敏王心如明镜，他比我更要知晓其中利弊，他走的是一条只许成不许败的死路。
“不若陛下对吾起杀心，吾也不会出此下策。”他义正言辞地说，“吾都是为了自保。”
他见我未吭声，眯了眯眼，追忆道：“当年赫国天子就应该选你为太子，真是如此，赫国也不会亡国。”
赫国会亡跟敏王脱不了干系，我自然不想听吹捧的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敏王啧了一声：“可惜了。”
他故意调着我，执着杯子品茶，慢吞吞地说：“可惜了一块好玉啊……”
我懒得同他拐弯抹角：“敏王不妨直言，我来不是听你卖关子的。”
有了我的话，他笑了笑，直言道：“獠国也非所有人都愿意接纳他为新君，他有忠臣良将，自然也有心存不满有意想反他之人。”
“莫不是被逼到绝境，吾何曾想走一步险棋，其中弊大于利，吾最为清楚。”他说，“你以为当年焰丹被派去西北，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吾起初确实欣赏他的魄力，后来与殷傅同他暗中勾结，这才反了赫国，否则焰丹早该死在去西北的路上，哪还有他复国的机会。”敏王眸子暗了下来，“吾错就错在忘了伴君如伴虎，焰丹跟你父皇截然不同，不是个好拿捏的主。”
“他想吾死并非一日两日，吾早点出手，倒还能赌上一赌。”敏王说着目光重新挪到我身上，“若焰丹死了，吾扶你上位，偌大的江山便握在你一人之手。”
我扯了扯嘴角，冷言道：“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自己做，拖我蹚浑水，惹得一身腥。”
我说：“我对焰丹当年同你如何勾结一点也不感兴趣，陈年旧事不必说，我不想听。”
“还有。”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想做皇帝，从前不想，现在也不想。”
敏王一听，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你不想做皇帝？”
他本有些疑虑，可他忖思过一番后，似是想起我和焰丹那层捋不清的暧昧关系，旋即讥讽道：“你竟然自甘下贱，让一个敌国之人毁了赫国，还委于身下。”
敏王这是因我不愿与他为伍，恼羞成怒故意嘲讽我，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我对赫国是一点心思都没有，那样一个腌臜的地方，我连回忆起来都觉得恶心。
敏王不惜代价鱼死网破，定是畏于焰丹，可他不愿做个安分守己的臣子，也休怪焰丹不讲情面。
敏王，约错人了。
我道：“我看你也非真心实意扶于焰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谋反，你若及时收手，我还能在焰丹面前替你求情，留个全尸。”
敏王脸上表情难看到极点，当即捏碎手中茶杯，阴狠道：“可笑，你莫要忘了焰丹现在的处境。”
“你不答应，吾立马命人砍下他首级，提到你面前！”
“你尽管去。”我眼底森寒，“焰丹若是有个好歹，你未必能活着离开獠国。”
敏王猛地起身，死死盯着我，既而一把锋利无比的银剑搁在我脖颈间，我若轻举妄动，既会当场毙命。
他道：“那吾提前先送你上路！”
作者有话说：
护夫淼淼
第62章
李胤留下的精锐各个身手不凡，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长剑抵在对方面前，敏王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暴起，那神情恨不得将我撕碎才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质问道：“焰丹在何处？”
此时我脖颈间已然划了道血痕，虽伤口不深，可剑刃蹭破皮肉，挨不住阵阵发疼。
敏王嗤笑：“与其担忧旁人，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待吾杀了你，把你剁碎了送到焰丹面前，想必焰丹看到的一刻，不死也不成气了。”
“吾且好心，送你们一同去黄泉路！”
敏王抬手，暗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退到帘后，耳边霎时响起尖锐冰冷的碰撞声，刀刃绞着刀刃，声声刺耳，顷刻间便是一片狼藉，破碎的玉珠帘子七零八落地散了满地，上边染了热血，像是一滴滴绽开的红梅。
精锐护在我面前保我安危，我则透过双方交战的身影，看到敏王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不晓得在谋划些什么，再转眼间，他已消失在我面前，我刚想追上去，猝不及防被暗影一剑划破袖口，若非有精锐及时抵挡还击，我就该活生生受下这狠毒的一剑。
我从地上拾起一把染血的武器防身，勉强挡了暗影几招，手心振得发麻，脚下连退数步，而回回紧急关头都是精锐冲到我面前拦住攻击。
我心中懊恼过于轻敌，也疑惑敏王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乃至撑到最后两败俱伤，精锐为了保我，损失惨重，对方也未好到哪里去，那剩余几人本就负伤严重，还是投机取巧才胜了对方。
我平复气息扔掉手中断成两截的剑，当即吩咐守住这座城门，莫要让敏王离开此地，若万一他要去京城，事情就越发难办了。
入夜，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简易处理完伤势，门口的亲兵汇报李将军还未曾有消息，兴许要再等上一等。
我皱起眉心，吃痛地碰了碰胳膊，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就算快马加鞭，几个时辰也足够李胤往返，为何酉时还没领到援兵。
我问：“城门那头如何？”
他回道：“未曾见敏王的人出城。”
这么安静，不像敏王的作风。
我心里堵的慌，起身道：“我去看看。”
亲兵劝阻：“您再等等？想必李将军也快了。”
这人是李胤身边的亲兵，他的重任自然是保护主子安慰，我若出什么差池，李胤回来他也不好交代。
可我实在觉得敏王有古怪，外头一点消息都没有，莫不是李胤回来的路上有人阻拦，否则早该到了。
雨虽小，却寒凉刺骨，如针尖一般打在身上，朱色的城门下黑漆漆一片，守卫立了两排，任由冷雨打在身上。
“怎么不点火把？”我道。
后头的士卒也疑惑，我望了望城墙之上，又看了一眼被雨淋湿的旗帜，视线再转到城门口，士卒则先我一步上前询问情况。
火把燃起的一瞬，眼前惊悚的一幕霎时映入眼帘，一根根长戈由脚心穿过肩甲，将守卫一排排定于原地，他们气绝已久，身上的血水融着雨水冲刷，竟是满地鲜红。
我攥着手心盯着眼前的场景，转头的一瞬一阵轻风拂过，悄无声息，既而几具死尸倒地，随我前来的几名士卒皆被削去头颅，鲜血飞溅。
我愣过须臾，只见一名戴着傩面具的黑衣人退到敏王身后，敏王则闲庭漫步似也一步一步从朦胧的雨雾中走了出来。
他脸上挂着笑容，戏弄一般：“原以为你会死在角楼里，不想你还有几分本事能活到现在。”
我冷着脸道：“李胤呢？”
敏王故作沉思拉高声音：“李胤？”
他勾了勾嘴角：“应该是死了。”
我沉默不言，敏王嘴边的笑意未减，愉悦道：“你，中计了。”
我眯眼道：“你要用我威胁焰丹？”
敏王啧了一声：“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怎么是要挟？”
他道：“赫淼，吾也给过你机会，只可惜是你自己选错了主。”
我冷冷一笑：“我，跟你？”
“我俩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选谁跟你有何干系？”
“是没关系。”他道，“反正将死之人，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敏王也并非要捉我威胁焰丹，起初他想收拢我为伍，可惜我这步棋成了弃子，这才命暗影下狠手要取我性命，我能活到现在确实出乎他意料之外，眼下他想做的，就是先杀了我，再解决焰丹。
夜雨清寒，打在心尖儿上一般，我握紧拳头看着敏王阴暗森寒的脸，想着眼下真死在他手里，倏然觉得格外不甘。
我甚至荒唐地想，我若死了变成鬼，非缠着他不可。
冰冷的武器自然不会同我讲道理，随着黑衣人熟稔利落的招式，白刃划破夜雨，迎面向我飞来，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此时，耳边陡然听见一道兵器碰撞的声音，再睁眼，我身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击裂了对方的银剑，敏王脸色大变，黑衣人则反应敏捷，从背后拔出一把沉重的大刀不由分说地挥向此人，速度极快令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而我面前之人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成功躲开致命一击，他似乎不打算同对方硬战，带着我纵身跃到檐顶，甩开黑衣人的追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的脸瞧，他虽戴了面具，天色也暗，可我总觉得有些熟悉，也不好冒昧地摘了人家的面具，眼下又是生死关头，忖思一二还是逃命要紧。
第63章
黑衣人被甩开一些距离，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两人逃到巷子里，那人捂住腰腹受伤的位置，扶着墙遏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面具下蜿蜒出血水，我这才发现他身上带了伤，似乎还伤的不轻。
“你怎么了？”我问。
他未回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白日被划破的位置，只是简单处理过，眼下几翻折腾划伤再度裂开，一阵接着一阵疼得发麻。
那人抬头盯着前方，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追上来，手中大刀拖在地上，拉开地上荡漾的水纹，带着死亡刺耳的声音，步步逼近。
我警惕地对上黑衣人的双目，心中想着不妙，而一旁之人则握紧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朝对方刺去，几招下来他负伤的情况还能同黑衣人周旋如此之久，毅力惊人，看得我是惊心动魄。
可这一来，他身上的伤势也更为严重，鲜血一滴一滴滚进雨水里，映着俩人刀剑相抵的身影，招招致命。
忽然贯进巷子里的风刮在身上冷极了，我后退几步，闻着空气中血腥的气味，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而后，我转身跑了。
我跑地不快，胳膊实在疼得狠，跑到一半撑着身子直喘气，心底无端生了股无名火，可到底我还是担心那人的安危，挣扎片刻我就放弃了。
算了，还能如何，只能认栽。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篷子，取了一根捆在布下的长枪，又折了回去。
我踩着石头跃到梁顶，强忍着剧痛往巷子深处的方向赶去，我俯身瞧见黑衣人也受了伤，抹着嘴边的血，轮起猩红的大刀将对方逼入穷巷，乃至无路可逃。
我喊了声焰丹，随即掷出手中长枪，两人抬头，目光一齐落在我身上，大概皆未想到我还会回来，黑衣人想避开这一击，可持剑之人已趁机钳住黑衣人的武器，利落砍下敌人的胳膊，血雾蔓延，疼痛之际来不及思考，那根掷出的长枪霎时从黑衣人肩膀穿过胸膛，鲜血涌出，当场毙命。
雨停了，我冒血的手臂没了知觉，跃于地面还险些摔一跤，那人及时接住我的身子，神情懊悔，掺杂着心疼。
他脸上血迹斑斑的面具裂开一半，露出半张脸，那琥珀色的眼睛我再熟悉不过。
我挨在他怀里，连想打他都使不上劲：“焰丹，好玩儿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焰丹取下脸上剩下的半张面具，一把抱起我：“回去跟你解释。”
他抱着我没走两步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嘴里吐了口鲜血，额头延出一道血迹。
我闭了闭眼，意识开始变得不清醒，原先想骂他的许多话，此时都抛在脑后，唯有担忧焰丹能不能活着回京，还有李胤那头的情况。
“焰丹……”我将藏在衣服里的吊坠塞进他手里，疲倦道，“别再弄丢了……”
“再弄丢，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焰丹眸子暗，手心紧紧攥着已经脏污不堪的吊坠，声音沙哑：“不会了。”
须臾，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最终止于焰丹面前，一队援兵纷纷下马向焰丹行天子之礼，领头的李胤则抱拳跪于焰丹跟前。
“卑职返程路上受阻，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责罚！”
李胤双手奉上匕首，那匕首是焰丹的，也是我的，眼下物归原主，焰丹取回匕首，当即吩咐明日之内必须拿下敏王！
李胤双目通红，磕头领命，他立即将队伍兵分几路在天亮之前重新堵住几个城门出口，等待明日的便是一场恶战
敏王身边卧虎藏龙有一等一的高手，焰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论兵力，敏王远不如焰丹，若非敏王奸诈狡猾，喜欢使诈玩阴的，只怕正面相对，敏王也撑不了多久。
我不明白的是焰丹先前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觉睡醒，我望着窗外亮堂的天空发呆，焰丹摸我的额头，拧干湿巾替我擦脸。
“手臂还疼吗？”
他声音轻，生怕打扰我一般，而我扫了他一眼，想起发生过的种种，顿时怒上心头，立马转过头闭上眼睛，装作不愿看见他的样子。
他太坏了，他怎么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难道仅仅是为了逼我承认？
就不怕有个万一，他落了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生气了？”他道。
对，生气了，我心想，都快气死了，他怎么算得这么尽！
我想打他想骂他，可一睁眼，眼圈却红了，焰丹摸着我的下巴拧过去看他，立即瞧见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瞬时有些无奈，眼底流露出难掩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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