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君书挂断电话,笑着朝羊群中央弯腰拔草的老人喊道:“爷爷,回家吃饭了!”
老人不为所动,人老了耳朵总是不太好使,沈君书等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老人这才将面朝黄土的脸庞转过来,直起腰看着他,像许多年前看小孩子那样,回答:“最后一点了,这就来!”
走近时,沈君书手里多了几块五颜六色的糖果,阳光照在糖纸上,闪着莹莹光彩。
爷爷手里握着羊鞭,高一声低一声赶着羊群,沈君书跟在后面,仿佛有一瞬间,他的视线又低下去,只与羊群平齐,夕阳的红洒在尚不那么弯的腰上,粗糙的手温暖有力,奶奶站在院子门口等一老一少回家吃饭。
“回来啦?”
沈君书回过神来,面前人没变,奶奶站在站在院子门口,仍是笑着朝他们招手。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沈君书忍下一阵阵酸涩,正欲开口时发现奶奶身后还有个人。
男人身形欣长,一身休闲西装恰到好处地将身材气质展现出来,锋芒被尽数收敛,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正直精英。
“汪!”
呆瓜边叫边从alpha怀里挣脱出来,尾巴疯狂摇摆蹭着沈君书的裤腿。
沈君书将它抱在怀里,愈发觉得这狗重了,以后有必要多带出去遛遛,不然只长肉缺乏运动不利于身体健康,他捏了捏呆瓜的白色爪子,垂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记得自己没告诉过林鹤言爷爷奶奶家在哪,这人不仅调查自己家的位置,还想威胁乡下的二老吗?
但眼下不适合直接问出口,沈君书如今的处境,和当初的沈商庭很像,唯一的不同是,沈商庭当时带着他,多了一层孩子的羁绊。他不敢想如果二老知道他和林鹤言的关系后,会不会和当初看到沈商庭独自一人大着肚子灰溜溜回娘家一样,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
沈君书心下疯狂运转,想着编个什么理由暂时应付了爷爷奶奶,下一秒就听到当事人一脸风轻云淡解释:“刚处理完手头的事赶回来,经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
“……”
沈君书瞅了两眼他手里拿着的罐罐,明显是之前那种,很贵但是呆瓜喜欢吃,他们这种小乡下根本没有卖的。
林鹤言嘴角微微上翘,维持着表情默不作声将罐罐藏在身后。
最终还是留在院子里一起吃饭了,林鹤言开了几瓶酒陪老爷子喝了几杯,自然而然以不能开车为由赖在凳子上,掀起眼皮状似无辜地与沈君书耳语:“喝酒了不能开车,我能在这住一晚么?”
“不能。”沈君书果断回答。
“我没法回去了,这里打不到车。”
“你怎么来的?”
“助理送来的。”
“那让助理接你回去。”沈君书冷冷道。
“周末,不上班,今天是因为特殊情况加班的。”
“我送你……”
话音未落,奶奶笑吟吟拉过林鹤言的手,于是谈判暂时中断。
“鹤言啊,今晚先在我们这里住下吧,君书很少带朋友来家里,我瞧着人多热闹心里也高兴,别嫌弃,床铺家具都是干净的……”
林鹤言看向沈君书,表情纠结着答应了奶奶的挽留,看上去格外挣扎。
沈君书:“……”
夏末秋初夜晚的乡下,不知名的虫子一刻不歇,夜幕星星颗颗生辉,沈君书撸着呆瓜的毛,仰头盯着天幕。
呆瓜吃饱喝足,被沈君书一下一下顺毛顺的舒服了,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一人一狗就这样安静坐在房顶,月光黯淡,将他们的影子投下一片不甚清晰的轮廓,像水中月,碰一下就要碎掉荡起数圈波纹,但又吸引人忍不住靠近。
“在想什么?”
林鹤言不知何时上来了平房顶,坐到沈君书旁边,十分自然地捏起呆瓜的爪子玩,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一幕。
但沈君书还是被惊动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恢复如常。
林鹤言没得到回答,随他的目光看去,浩瀚无垠的星光,时不时遮住月亮的云层,耳边不绝的虫叫与微凉的夜风,仿佛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可以暂时抛却工作、人际、名利,安安静静享受自然的律动。
沈君书突然很轻地开口了,他依旧看着夜幕,顺着回忆仿佛一颗一颗数星星一般讲着故事,而林鹤言是唯一的听众。
“当初贺道和沈商庭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个穷小子,全身上下就几千块钱,租最廉价的地下室,做公司最底层的小职员,但沈商庭就是看上他了,跟爷爷奶奶唱反调,说什么别看他现在穷,贺道正在努力创业,以后他们一定会住上大房子的,到时候把你们一起接过来住,一家人都住大房子。”
沈君书停顿了一会儿,很短促的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沈商庭的幻想又像是对贺道的空口白话嗤之以鼻。
“贺道的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沈商庭怀孕了,也就是我。但他没告诉贺道,想在过生日的时候,贺道在给他唱完生日快乐歌,他们一起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将这个好消息袒露。但他没想到,在生日那天比惊喜来临更早的是惊吓。”
“贺道和一个老总的女儿搞上了,凭借着这层关系,事业风生水起,沈商庭一气之下出走了,回到家里,omega挺着大肚子只身一人边哭边敲门,换来的是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和父母的数落。”
林鹤言拧开一瓶水递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听沈君书讲起他父亲的事情,讲起他的出身。
“沈商庭执迷不悟把我生下来了,一个人带孩子,但是生产时没有alpha也没有家人陪着,出了意外,落下了一身病,后来他听说贺道和那个omega也有了孩子,也知道自己的病大概是没救了,于是带着我去找那个素未谋面的alpha爸,那时候我13岁,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贺宇星,12岁。”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贺宇星,穿着名牌衣服,我一辈都不可能买得起的球鞋,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的omega可以这样干净惹人喜爱,我呢,衣服穿人家不要了的,天天帮忙干活手上的茧子都磨出厚厚一层,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能和这个漂亮的弟弟一起生活,即便我是个omega,我也要像alpha一样好好保护他……”
沈君书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眸光微动,似乎又回到了困扰他十几年的梦魇。
“可是我没想到,沈商庭等在贺道办公室捱过一次次病发为他的儿子卑微求前途时,贺道和那个女人居然就在上一层的办公室做,我跑出去玩,撞破了他们的秘密。”
后来的事情林鹤言大概能猜到了,那天不仅是沈商庭去找贺道,他也跟着林群去了贺道的公司,林群谈合作,三个孩子误打误撞相遇,在那片火海里。
每想起一次,心脏都会针扎一样抽痛,林鹤言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揪住12岁时的自己,厉声质问那时候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救你的到底是谁,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疑点他都没有去求证,只是固执己见地自我认定呢?
但是现在,林鹤言只清楚一件事,无论那时救自己的到底是谁,此时此刻,他喜欢的人,只是沈君书。
不是因为感激,是因为爱,一份迟了许多许多年的爱。
【作者有话说】:鸟:老婆我错了我居然这么久才意识到对你的爱————
第37章 狗该绝育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完早饭就准备回去了,林鹤言打电话给助理,等车的间隙爷爷奶奶从家里收拾着东西一股脑塞进沈君书怀里,什么腊肉腊肠、罐头榨菜,林林总总装了一大袋子,沈君书手上还没拿稳就被林鹤言不由分说接过去,一身西装配上怀里硕大的塑料袋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奶奶,用不着这么多,我又不是不经常回来。”沈君书眉心蹙起,一脸无奈,又说服不了再把东西放下。
“拿着!小黎喜欢吃,他学习忙不回来没事,我跟你爷爷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拿给你,这些够你们吃一阵子了,还缺什么一定跟爷爷奶奶说啊。”
沈君书第三次试图从alpha怀里拿过东西失败后只得点点头应下。
呆瓜见沈君书怀里空了位置一个箭步上前,爪子牢牢扒住他的肩膀再不撒手。
这几年来呆瓜日渐圆润,沈君书抱着它愈发觉得吃力,突然他想起什么,偏头刚好对上alpha的眼眸,他轻咳一声微微错开视线,问道:“你怎么把呆瓜带出来的?”
狗在自己家里,林鹤言总不能撬了他家门锁吧。
林鹤言一手稳稳托住东西一手伸过去撸了把软乎乎的狗毛,说:“你走的时候忘记锁门了,它自己开的门,守在我家门口等罐头吃。”
“……”
没出息。
“以后出门记得锁门。”林鹤言收回手,与他站的更近了些。
清早的风凉爽宜人,一辆奔驰冲开层层绿荫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半降,司机瞄了眼自家大老板的眼色,十分识趣地点了点头。
沈君书走到副驾驶前,拉了下车门,没拉动。
司机从另一侧下来,将呆瓜从驾驶座那一侧抱进副驾驶,这样一来意思十分明显:他要和林鹤言一起坐在后座。
“……”
车窗外两位老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渺小的黑点,随着高楼大厦缓缓映入眼帘,那些乡下的泥土清香、虫鸟的喧嚣便也随之飘远,似乎只存在于记忆里。
沈君书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本以为这一路都是沉默无言,林鹤言却突然开口了。
“做绝育了么?”
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三十公分,alpha的信息素随着呼吸淡淡萦绕在身侧,恰到好处地与沈君书的信息素小部分交融,不太浓烈不至于令人不适。
这句话没有明确指向对象,以至于沈君书第一秒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头,棕褐色的眸子望进幽深,他眨了眨眼。
然而就在这个愣神的间隙,林鹤言猝然朝他靠近,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顷刻间超越安全距离,充满磁性的声线冲击耳膜,林鹤言重复道:“我是说狗狗该做绝育,这样对他有好处的。”
“!”沈君书呼吸一紧,条件反射般向后仰,后脑在撞向玻璃窗的前一秒,林鹤言眼疾手快先一步伸出手拦住了他的脖颈,掌心的温度沿着皮肤传递到腺体,没有阻隔贴的隔离,这种亲密举动使沈君书瞬间浑身都紧绷起来。
“你做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沈君书就反应过来了,他抿抿唇,不太自在地别开视线,林鹤言则泰然收回手,食指指腹有意无意蹭过omega微粉的耳垂,留下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回来时间还早,周末的路上堵车不是很厉害,李黎最近住在学校偏多,沈君书正打算回家自己凑合一顿,就听到一直随在他身侧跟着上楼的林鹤言说:“家里还没收拾好,我能去你家吃顿饭么?”
沈君书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上楼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堆积在门口的东西,好几个箱子堪堪留出一条门口小道,勉强够一个人进屋,看来是真的没收拾,屋里就更不用说了,说不定连锅碗瓢盆都凑不齐。
于是他没阻止林鹤言的跟随,到家之后先给呆瓜倒满狗粮,便提着从爷爷奶奶那里拿的东西进了厨房。
将东西都放进冰箱后,沈君书发现林鹤言还坐在客厅。还不到饭点,他吃不准林鹤言到底想做什么,两人共处一室,心境都不似从前,即便这人在他心里始终占据着无可撼动的地位,但沈君书无法将这几年的痛苦抛却,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仅仅因为林鹤言的一句喜欢、一句认错人而重新开始。
没有任何保证的承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重蹈覆辙,沈君书赌不起。
“我带呆瓜去医院,你另寻地方吧。”
林鹤言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站起身来说道:“我开车跟你一起。”
“不用……”
“听我的。”
“哦……”
如果继续推脱下去,沈君书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拿出百万债务来威胁。
这时,林鹤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便往门口方向走,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我到楼下等你”。
门被从外面关上,沈君书才听见林鹤言接起了电话,对方声音有些耳熟,没等仔细分辨就渐渐随着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沈君书快速到卧室拿出阻隔贴贴在后颈处,将牵引绳箱子等一应收拾全了匆匆出门,这次确认好了是锁上门的。
楼下车里林鹤言依旧在听电话,好像忙工作这件事是一直未曾变过的,沈君书放慢了步子,希望自己在上车前这通电话能够结束。毕竟以前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从电话开始的,以至于他现在看到林鹤言打电话就有一种本能的躲避。
“君书,要出门吗?”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沈君书一时出神差点被吓一跳。
“我这么可怕吗?”徐一州笑着走近了,看到箱子里的呆瓜伸手碰了碰,“带着它?”
“嗯,带它去做绝育。”沈君书瞥了一眼车里的林鹤言,见对方没有看见这边松出一口气,“你呢?”
“我就下楼走走,去超市买点菜。”徐一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也认出了那是谁,但面上表情不变,“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滴滴滴————”
汽车鸣笛声打断了徐一州的话,沈君书循声看去,半降的车窗后林鹤言脸色已经冷下来了,他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只好先应道:“你给我发消息吧,我有点赶时间,抱歉……”
徐一州脸色微微一变,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好,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
沈君书揽着箱子刚刚走近,林鹤言就已下车替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以后上下班我送你。”林鹤言启动车子,同时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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