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已经二十八岁了?
夏迢之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许轻并不是昨天坐在教室里的许轻,而是十年后、已经快三十岁的许轻,甚至在十几分钟前,十年后的他在跟十年后的许轻接吻。
……这是什么诡异的事。
夏迢之光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匪夷所思,偏偏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想当成臆想都不行。不会还没睡醒吧?夏迢之按了按眉心,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许轻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
“奶茶好像好了,我去拿。”许轻看样子也没在意,随手将相机塞到他手里,转身朝店里走去。
夏迢之低下头,翻了翻相册里的照片,发现库存足足有好几百张,最早的一张似乎是哪一天下雨时拍的,是二十八岁的他打着伞的侧影,往后翻过去,一大半都是拍的二十八岁的他,也有少数是两个人的合影,最让夏迢之觉得奇怪的是,二十八岁的他竟然在笑。
十年后的他原来还会露出这种笑容吗?
“这个好甜。”许轻已经咬着吸管喝了起来,把另一杯没开封的递给他,“你的。”
……二十八岁的他竟然喝奶茶。
夏迢之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一觉。
他沉默地接过奶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可偏偏这个许轻身上的那股莫名其妙的雀跃劲儿比昨天的那个许轻还要高,一边难掩兴奋地说着些夏迢之从来没听说过的事,一边伸手牵住了他的手,眼看要扣在一起 ,夏迢之立刻触电般地抽了回去。
“……怎么了?”许轻眨了眨眼,随即便注意到不远处走过的几个学生,心下了然,“好吧,不带坏未成年早恋。”
说着,他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自己把自己逗得笑出了声。
真奇怪。夏迢之想。面前的许轻让他还没有开始神游,就已经想把目光凝滞上去,有种莫名的吸引。
两人的影子在日光下被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许轻低着头拍照,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夏迢之抬起眼,和那人对上视线。
第54章 番外03:九号云系(二)
“好好看着我。”
看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是什么感受?夏迢之无法形容,只觉得对方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似乎也正在困惑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很快,他便紧盯着夏迢之身上的校服,眉头一跳,有些反应过来了,就站在那儿不动,冲夏迢之笑了笑。
这人太了解他了,夏迢之一般不笑,一旦笑就是模仿夏诺清在电视上的笑法,单纯为了激怒周云戎,此时此刻却触怒了他自己。他压下心头翻涌起的戾气,想起什么,当着那人的面握住了许轻的手。
“等等!”许轻正在调整曝光,被他一拽差点没失手按错,好不容易调完,这才转过头,有些无奈,“你又干嘛。”
夏迢之眼看着二十八岁的自己的脸色沉了下去,生出些少年人幼稚而张扬的快意来。
他觉得和许轻一起待着并不算难受,于是决定再多待一会儿。
许轻的精力似乎格外充沛,拉着他跑了不少地方,但夏迢之发现他都是很有目的地去到这些位置,像是提前计划好的一场重温旧地的旅行,有时还会自顾自地讲起旧事,虽然夏迢之作为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抬起头,在反光镜里看见二十八岁的自己正在低头按手机,迟迟没有要过来戳穿他的意思。
大概是怕吓到许轻。
这么贴心。
夏迢之冷笑一声,对这个十年后的自己深感不满,只觉得他多了些没必要而且无用的情感,正想着,许轻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了广场中心的喷泉边。
“他们在跳舞。”月光泄进许轻的眼底,荡出一片破碎的光斑来,“我们也去吧。”
很平常的交谊舞,夏迢之以前也曾被周云戎安排学习过一段时间,但从来没真的跳过,闻言一愣,沉默半天也没说话,然而许轻已经将相机托付给了坐在一旁的一个老奶奶,转身走来牵起他的手,自信而大方地跃入了广场光怪陆离的光影中。
他像一尾灵活的鱼,有着空前的适应力,在一群陌生人中间也能自在地起舞。夏迢之看着他细密而轻轻抖动的睫毛,总疑心自己看见了蝴蝶的翅翼,他感到一种不受控制的引力正在控制他的双手触碰许轻的肌肤,想要掀开搭在许轻眉骨上的额发,再认真地看看这双眼睛。
倏地,原本徐徐流淌的温和灯光忽然不断摇晃起来,闪得眼睛有些发疼,音乐也变成了鼓点急促的摇滚乐,夏迢之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手心正扣在许轻的腰上,盈盈可握,他只需要轻微地收拢手指,就能将这只漂亮而耀眼抓到自己的手里,从明亮的光线中拖进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折下扑烁的羽翼,和自己一起关进望不到边际的黑夜里。
许轻停下来,剧烈运动让他的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眨了又眨,在喧闹的空气中安静地看着他,他是那样的专注而认真,好像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也只有眼前人才值得他予以目光。灯影晃动变暗的瞬间,许轻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贴住夏迢之的后颈,自己略微前倾,闭上眼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湿润而温暖,舌尖细碎而温和地舔舐着,温柔得不可思议,如水般包裹而下,叫夏迢之条件反射地伸出去要推开他的手硬生生僵住,鬼使神差地转移了方向,反扣住了许轻的脖颈,猛然将他下压过来。
于是轻而慢的湿吻变得凶狠而粗暴,牙齿咬上脆弱的下唇,撕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翻涌而出,夏迢之像吮吸氧气一样疯狂地汲取着从许轻身上流淌而出的血液,唇齿间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蔓延直鼻尖,直到灯光重新亮起,许轻才轻喘着气挣开,额头抵着他的肩平缓呼吸。
不断有欢笑起舞的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唯有他们始终站在原地,仿佛周遭凭空出现了一层无色的玻璃罩,划出一片安静而平和的乌托邦,他们身处其中,只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好像咬破了。”呼吸渐渐轻下来,许轻像终于平静下一颗鼓噪跳动的心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看着指腹上被水稀释的血迹有些无奈,他佯装生气,故意把血渍抹到了夏迢之的脸上,顺势捏着他的脸颊,嗔怪起来,“说好不会咬我的。”
夏迢之想,这是二十八岁的夏迢之做出的承诺,不是我答应的。他心里毫无愧疚感,甚至在看着许轻赤红的嘴唇时,又生出了些可耻的念头,想要将那个伤口啃咬得更大,让许轻伤痕累累地依靠在他怀里,哪儿也去不了,哪儿也走不到。
“竟然这么晚了,看来只能明天早上再回去了。”许轻看了眼手机,有些惊讶地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广场上胡闹了小一个小时,他连忙给郁诉拨了通电话表明明天会晚到,又被电话那头的人的玩笑话逗得笑出了声,一双眼只剩下一条缝。
歌曲再度调换的瞬间,许轻回过头,冲夏迢之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随后便一边朝外走一边讲着电话。
我应该回去了。夏迢之想。否则他再次见到周云戎时一定会有些麻烦。
然而他的双腿却无法自控地迈向前去,错开半步走在许轻身侧,目光贪婪而赤裸地扫过许轻身上的每一处,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在这视线中触摸到了许轻藏在衣服下的肌肤,他才缓缓舔了舔牙尖,在想象带来的满足感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是擅长做美梦的人,此刻却无师自通地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秾艳的春梦。
电话直到走到酒店门口才结束,许轻正要在口袋里翻找房卡,猛然意识到什么,惊喊一声:“我的相机!”
他回过头,把房卡塞给夏迢之,头也不回地往广场赶去,声音被风拉得很长:“你先回去,我去拿相机。”
手握得太近,卡片略显尖锐的边缘膈得夏迢之品出一点细微的痛感,他咬了下后槽牙,被所剩无几的理智挡住了脚步,没有再往酒店里走去半步。
“夏迢之。”
夏迢之回过头,看向了几米之外的他自己。
二十八岁的夏迢之走来,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手里的房卡,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些阴沉沉的戾气来,显然在克制着愤怒的情绪。夏迢之想起刚刚在广场上的那个吻,心知这些一定被他看在眼里,不知道这人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和许轻接吻是怎样的感受。
他生出些胜负欲来,握着房卡不放,眼前人似乎也终于耐心尽失,眉心微微蹙起,漆黑的瞳孔中怒意翻涌,仿佛风雨欲来,然而他却没有采取任何强制手段,不过是使了巧劲掰开夏迢之的手指,将房卡抽了出去。
“现在才发现,”他细细地打量着夏迢之,冷笑一声,“你真的有些欠揍。”
看着对方朝广场走去的背影,夏迢之骤然出声,他的声线平直而淡漠,并非询问,倒更像是陈述:“……你和许轻在一起了十年么。”
“十年后你就知道了。”那人背对着他晃了晃手,声音被拉扯在风里,碎得几乎难以听清,“活到十年后吧……夏迢之。”
许轻拿着相机回来,发现夏迢之又把衣服换了回去,正站在广场一角等他,面色在绚烂的灯光下也仍然喜怒难辨,倒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假性平静。许轻脚步一慢,没想明白这几分钟里他怎么就突然变了脸色,以为是刚刚和郁诉打了太久电话,便讨好似的主动去牵夏迢之的手。
——夏迢之曾把郁诉当成情敌,这也是他很后来才知道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颇有些啼笑皆非,把这事当笑话跟迟佑庭讲,被恼羞成怒的夏迢之拽走,强硬地堵住了他的嘴,许轻被折腾得快要坏掉,也就学会了和郁诉保持适当的距离,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以亲人的口气撒娇,害得夏迢之生闷气。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把此刻夏迢之的沉默也解读成郁诉的错,在心里对郁诉不合时宜的电话骂了一通,找了些好笑的话题和夏迢之讲,结果对方巍然不动,面沉如水,盯着电梯里不断变换的数字看了半天,就是不和他说一句话。
纵容也有限度,许轻见状脾气也上来了,抱着手臂走在前面,不想再理会这个乱吃醋的蠢货。他先走进房间,刚要插上房卡,夏迢之就将他拦腰扣在墙上,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的脸,目光微微下移,停在嘴唇上明显的伤口上,下一秒,夏迢之握着他的后颈逼着许轻抬起头来,唇舌覆盖上去,将那处伤口又用力咬进嘴里,含在齿间细细地磨着。
“嗯……”许轻不觉得痛,只感到嘴唇涨涨的,被夏迢之一碰就是一阵酥麻的快感窜上来,他难以自制地微微发颤,鼻尖萦绕开淡淡的松木香,是他前两天买回来给夏迢之的香水。他在夏迢之故意放慢的吮吻中恍惚地想起,刚刚闻到的好像是另一种气味。
然而许轻还来不及多想,已然被人连推带搡地抱进了浴室,昂贵的羊绒大衣摊在地上,随后是围巾、毛衣、长裤,许轻只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打底衫,被花洒浇下来的水淋得眼睛都睁不开。
雾气蒸腾着攀升,许轻被压在瓷砖上,听见夏迢之压抑而低沉的呼吸声,对方刻意让水流浇过他身上的每一处,湿透的打底衫黏在身上,胸口处的凸起隐约可见。
许轻有些缺氧地虚搂住夏迢之的肩,紧贴着对方的大腿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体上的变化,他微一停顿,抬手揪住夏迢之拿着花洒的手,费力地掀起眼皮,狡黠地笑起来:“你勃起了,夏迢之。”
手指顺着手背上绷紧的青筋下移,盖住了花洒的喷头,原本喷薄而出的热水很快被手掌挡住大半,只能拢成一股一股的水流从指缝间急促地落下来,沉闷的水声中,许轻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生出些蛊惑人心的细针,密密麻麻地勾住了眼前人:“你是想继续发脾气,还是操我?”
曾经的许轻只是看到网上的土味情话都会害羞,臊得几天都不肯再点开那个软件,习惯性地咬牙吞没呻吟,不肯让自己显得太过放浪,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褪去了那层单纯的皮,总爱主动挑衅夏迢之,故意捡他不爱听的话讲,等夏迢之恼怒地吻上来时,再勾引似的吐露声音,献祭着送上自己。
夏迢之的手心按住他的胯骨,将他用力抵在了湿滑的墙面上。花洒被挂回高处,水声再度变得密集,许轻不得不闭上眼,被动地承受夏迢之凶狠的吻,他的舌尖已经被搅得麻木,近乎失感,又不肯暴露自己被快感侵蚀的事实,便更用力地抱着对方的肩,身体被侵入时的不适感让他浑身发颤,本能地紧绷起来,靠在夏迢之的肩上喘息。
“许轻。”夏迢之冷着脸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许轻被情欲浸染得红润的眼眸,话音一顿,略微放软了些,“好好看着我。”
水流不断地从脸上流淌而下,许轻根本睁不开眼,只觉得他是在强人所难,一时愤愤地开口:“你关掉……啊……”
许轻仰起头,被攀上脊椎的快感打碎了剩下的半截话,靠着夏迢之细细地喘,甬道绞得夏迢之寸步难行,只得停下来啄吻他的下巴,话音淹没在水声中模糊不清:“许轻,你身上有股檀香味。”
他记得这种味道,来自于周云戎喜欢的那款香薰,几分钟之后就会徐徐散开,渗透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和供桌上燃烧的香所散发出的味道如出一辙,让他时时刻刻沉浸其中,被泡成了一支人形的香味散发器,只要离得近了,相处时间久一点,多少都会沾上。
念及此,夏迢之又记起那个十八岁的自己,狠戾神色中难以掩饰的张扬,故意向他挑衅,叫他即气许轻没有发现,又觉得十年前的自己非常可笑,如此幼稚地满足着自己的胜负欲,而那个引起这一切的对象却还是许轻。
夏迢之无声地笑了笑,终于关掉了花洒,将许轻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扔在地上,如愿以偿地看着对方熟练地向自己寻求拥抱,顿觉吃自己的醋是件非常无趣的事,干脆把人一把抱起,朝外走进卧房,未干的水淋了一地,拖出一条暧昧而曲折的线来。
本就折腾了一天,清理到一半许轻就累得睡着了,靠在夏迢之的肩上均匀地呼吸着,柔软得不像话。夏迢之吹干他湿漉漉的头发,确认了一遍体温是正常的,这才把人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安静睡着的许轻毫无警觉性,对着他袒露了全部,是一种全然信任的姿态。
夏迢之摸了摸他受伤的嘴唇,有些后悔刚刚故意加重伤口的举动了。
他走到窗边想要拉上窗帘,一眼看见楼下突兀的校服少年,那人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等谁。夏迢之停下动作,站在窗后看着十年前的自己,那个痛苦、自厌而自讨苦吃的自己,忽然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怨恨,身处其中的时候只想要不择手段地逃离,可当他终于脱离这段过去,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旁观时,夏迢之意识到,他的情绪没能被挑起一点边角,仍然平整而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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