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咒他了?”周云戎也有些恼了,捏着山根回看她,“我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我脑子没毛病,你忽悠爸妈把我送去医院,你还很有成就感吗?”
“你脑子没毛病你在书上写字咒我去死?”周云知甩开夏诺清的手,怒骂道,“要不是诺清说会刺激你,我早就当着爸妈的面说了,这么多年是给你面子,你真觉得自己算什么好东西?”
“周云知!”眼看周云知越骂越难听,夏诺清连忙喝止她,“迢之还在这,你好好说话。”
“你让我好好说话,你要不看看他什么德行!”周云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猛地一下扯开椅子,走过去一把拽住了夏迢之的手,“你护着他,行,我听他的,我这就看看我儿子心理上有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她便一把把夏迢之扯上了楼,关门时劲儿大得像要砸下来一层墙皮。周云戎深吸了两口气,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想笑,又觉得自己其实该哭。原来夏诺清早就知道他藏起来的那些丑陋念头了,还体贴地维护住了他的自尊心,没让这件事曝光于众。
太善良了真是招人恨。周云戎想。为什么要维护我?为什么要守住这个秘密?你如果不做这些多余的事,也许我……还不至于此。
他握了握拳,低着头告辞:“我先走了。”
周云戎快步走到玄关,扯下外套,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推门朝外赶。他没有拿伞,顷刻间就淋得透湿,雨水淹没一切声音,却唯独藏不住他心里疯狂叫嚣的多年念想。
“云戎!”夏诺清拿着伞追了上来,面色焦急,“这么大雨,你开车回去不怕出事?先待在家里等一等吧。”
“不了,免得她看见我心烦。”周云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接过伞,“谢谢,你回去吧。”
“最近公司里事情多,云知压力很大,今天也是嘴快了,你别往心里去。”夏诺清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医院那事……我当时不知道,没帮到你,抱歉。”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周云戎觉得自己快笑不下去了,他再也受不了夏诺清这副好像总是亏欠自己的模样,他不需要这种愧疚感,更不像被夏诺清当成长不大的孩子,明明他们同龄,明明他只比周云知小三分钟。他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哥,真的不用了,我开慢点就行。”
见他不肯退让,夏诺清只好妥协:“我送你过去。”
几步路的距离,周云戎却觉得过了很久,走至车边,他忽然从夏诺清身上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嘴比脑子更快,话一下就溜了出去:“周云知换香水了?”
“嗯?哦,不是,她最近不喷香水了。”夏诺清说,“我身上现在只有洗涤剂的味道了。”
不知为何,周云戎总觉得他的口气带着点炫耀似的成分,好像在说,我身上现在没有别人的气味,是一个完整的、干净的夏诺清。周云戎握了握伞柄,滔天的欲念在酒精的加持下失了控,他猛然扔下伞,一把抱住了夏诺清,又被仅剩的理智悬崖勒马,落下去的嘴唇只碰了碰颈侧,形同拥抱时无意的擦过。
二十年的大梦,终究只能是个吻颈的结果。
夏诺清毫无察觉,仍在奇怪他怎会突然抱上来:“怎么了?”
周云戎松开手,笑了笑:“没什么,跟你道个别。”
夏诺清无奈:“你好像很喜欢用拥抱道别。”
“也许。”周云戎捡起伞,收紧伞面,和夏诺清说“再见”,转身上了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夏诺清始终站在原地看着他,目送着他远去。
他又一次对夏诺清撒了谎,他从不和别人用拥抱道别,只有夏诺清。
只有他一个人。
第58章 番外01:生剥(六)- 周云戎个人中心向 -
和周云知的关系在那之后彻底僵化,再加上两边都很忙,几年来竟一直没找到修复的机会,连带着夏诺清打来电话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周云戎不在意,总归他还有电视可以听可以看,虽然电视里的夏诺清并不像电话中一样独属于他一个人。
他升了职,拥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他白天待在家里看新闻,晚上就去泡酒吧,那种野性的、赤裸的畅快将他脑中所有求而不得的欲望洗刷得干干净净,还给了周云戎一片单纯的自在。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时,他下意识地打开电视想看晚间新闻,但头又晕又痛,没多久就靠在床脚昏睡过去,只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
“……常春路178号发生火灾,经确认……”
第二天一早,周云戎是被宿醉带来的剧烈痛感疼醒的,他掐了掐眉心,看着一片雪花的电视机,随手调了个频道,起身打算去洗个澡。铃声从扔在地上的外套中传出,周云戎顿了顿,折回去翻出手机。
电视的声音和电话那头的动静几乎重叠,周云戎头痛欲裂,重复问了好几次,对方倒是很有耐心,抬高声调一字一句地说着,直到确认周云戎听清楚了每一个字。
周云戎不敢相信:“认……什么?”
例行公事的冷硬声线,不带丝毫情感,仿佛不是在谈论尸体,而是在说路边看到的几块石头:“虽然已经经夏诺清夫妇的孩子确认尸体身份,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您来一趟。”
“轰隆”一声,周云戎耳边嗡鸣一片,接下来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反复喃喃着那几个字,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夏诺清已经死亡。
而在某一个刹那,他甚至觉得周云知能和他死同穴,倒也是一种好运。
下一秒,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接下来的事就像是被动地执行预定的程序一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快速地接手了云诺的工作,安排好遗体告别仪式,对外进行紧急公关,宣称夏诺清夫妇是意外死亡而非外界所猜测的被对家谋害,又办好了手续,成为夏迢之的监护人。
周云知最终还是没有对夏迢之的心理做出干预,也许是太忙,也许是她过于自负的毛病又犯了,而当周云戎站在礼堂之外,看着里面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时,他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其实是另一个周云知。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平和的心态面对夏迢之——即使他也是夏诺清的孩子。
周云戎闭上眼,抽掉一根烟,平息下自己沸腾的情绪,再度往里望去。天色阴沉而压抑,眼前的一切犹如一张黑白照片,每个人都虚幻得不像真的。
葬礼是假的,夏诺清和周云知一起死了是假的,他接手了云诺是假的,只有夏诺清不爱周云戎是真的。
他再次点燃一根烟,在缭绕的烟雾里,夏迢之的表情变得模糊,恍惚看着,竟和三十年前他诅咒周云知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那个运气差的周云戎,因为一袋麦芽糖就把夏诺清当成救世主的周云戎,抓着一点光不肯放手的周云戎——他很想撕开时间的脉络,一把将那个少年打醒,告诉他夏诺清不一定送过别人麦芽糖,但他却一定送过很多人不同的、更加昂贵精致的礼物,麦芽糖只是麦芽糖,是粘牙而甜腻的零食,不是实现妄想的催化剂。
他不需要一包不爱吃的麦芽糖,不需要伪装成好孩子讨夏诺清的喜欢,更不需要夏诺清用和关心资助过的小孩时一模一样的目光关心他。
他已经做了太久“夏诺清想要看到的周云戎”,既然这样并没有任何好结果,那又何必再白费力气。
良久,周云戎听完手机里的最后一段录音,闭了闭眼,合上手机,大步走了进去。
第52章 番外02:玉蝴蝶
而春天已经藏在风里,将在下一次重逢时到来。
迟佑庭的房东是一个喜欢油画的华裔女性,一年里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全球各地收集油画,许轻搬来的那一天她正坐着车在沙漠上横行,准备穿行到对面的小镇寻找一个隐居的油画家,地理位置过于偏僻,信号时有时无,因而压根没把迟佑庭被卡得断断续续的拒绝听进去,只用一副非常诚恳的语气拜托他一定要好好安顿许轻。
出于礼貌和对房东小姐的尊重,迟佑庭并不想让她失望,尤其是对方在低等信号加成下显得分外庄重的语气,仿佛托付给了他什么终身大事,让迟佑庭莫名有种自己不是去接许轻,而是去拯救世界的错觉,因而他头一回在专业以外的地方如此滔滔不绝,和许轻介绍起附近的游玩景点,并没有告诉他这都是自己通宵查的。
一共三层的小别墅,空出来的房间有好几间,偏偏迟佑庭懒得自己布置,就爱窝在一楼客厅里坐在茶几前写论文,资料堆了满地,许轻甫一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本旅游指南,还没等他细看两眼,迟佑庭就飞快地蹿了进来,迅速将资料收拾整齐塞进柜子,掩饰地咳嗽了两声。
“这是房间钥匙和大门钥匙,房东请的菲佣每周五会来打扫一次卫生,你们到时候不要被吓到。”迟佑庭介绍完房间的陈设,又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合租注意事项,“特别注意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来,我的睡眠很浅。”
许轻疑惑道:“你不是很爱熬夜吗?”
“那是偶尔!”迟佑庭反驳道,“我的作息很健康。”
“好的,我保证不晚归。”许轻被他的语气逗得想笑,就差没举手发誓了,注意到迟佑庭的视线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身后,便笑着补上一句,“他也保证。”
夏迢之的腿已经基本康复,但还是不能高强度运动,走路时也很明显会有不自然的停顿,凡是见了他几次的基本都能看出他有腿伤,于是一边感慨帅哥不完美,一边十分可惜地放弃了这个狩猎目标,转而投向总是和帅哥形影不离的另一个漂亮青年。
迟佑庭非常讨厌这种见异思迁的行径,看到有不怀好意上来讨要联系方式的就一口回绝。他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难搞,基本没人会自讨苦吃,于是想方设法地绕过迟佑庭,试图从夏迢之嘴里问出许轻的情况。
“怎么又是你?昨天许轻在的时候你不直接问,现在又跑过来,让别人出卖自己人。”迟佑庭拿着咖啡走过来,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金色长发的女孩,对方看他过来便比了个手势,转身愤愤地走了。
迟佑庭有些无语,单手抽出自己的咖啡,头也没回地把袋子往夏迢之那儿递了递,纳闷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还让她叽里咕噜地讲半天,那一口方言听得我都要晕了。”
夏迢之拎起袋子,沉默着没说话,迟佑庭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自顾自地喝了口咖啡,下一秒就神色大变,差点吐出来:“今天竟然换了咖啡豆!”
“这家店太随心所欲了。”迟佑庭自言自语着把没怎么动的咖啡丢掉,注意到夏迢之正在低头看时间,也跟着顿了顿,意识到什么,掏出手机,眉头拧得更紧了,“许轻迟到了?”
他们约好下午一起去参加一个非常难请的教授的讲座,位置还是迟佑庭动用了不少人脉抢到的头等座,说好提前半个小时碰头,结果一向守时的许轻竟然迟到了整整五分钟。
五分钟对迟佑庭来说可以做很多事情,没意识到的时候也就算了,意识到以后便开始焦躁起来,正要打电话兴师问罪,就见许轻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走来,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要是没人打断,估计还能再聊半小时。
“啧。”迟佑庭看清了男人的脸,知道他是图书馆门前石碑上的名字之一,整个人都开始向外散发着怨气,想起自己因为写投诉信而被教授委婉地询问是否需要心理帮助的遭遇,怒上心头,一把抓住夏迢之的手臂,“走,去把许轻从那个蠢货手里救出来。”
他拽了半天没拽动,回头看才发现夏迢之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冲他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目光仍凝在许轻身上,神色难辨。迟佑庭看他派不上用场,决定自己亲自出手,刚要走过去,就见许轻跟那人握了一下手,转头朝他们快步走来。
迟佑庭对着男人的背影比了个鬼脸,阴阳怪气起来:“许轻,你跟他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还好,怎么了?”许轻从夏迢之手里接过咖啡,正要递到嘴边便被人轻轻挡了一下,他扭过头,见夏迢之做了个“烫”的口型,这才笑着放下。
“他的名字就在那个石碑上。”迟佑庭看着他们这一系列小动作,不知怎么的更不舒服了,故意对着许轻语重心长起来,“回头是岸。”
“……谢谢提醒。”
许轻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习惯性地想去牵夏迢之的手,谁想对方直接把手揣兜里去了,他愣了愣,还没说话,迟佑庭已经一边看表一边抬高声调催促,他只得收起心里的疑虑,加快步伐跟上去。
位置附近有不少认识的同学,许轻一一打过招呼,坐下时发现夏迢之正笔直地坐着,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仿佛对这个讲座非常感兴趣,许轻失笑:“你怎么跟迟——”
“许轻,你明天有空吗,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后排的女生猝不及防推了推许轻的肩膀,许轻被吓得回头,对方的指甲登时从他颈侧刮过,留下一道细小的红痕,他没察觉,想了想,点了头同意。
“对了,你介意我带……”
夏迢之正视着前方,幅度很小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开始了。”
许轻连忙无声地和女生做了个“明天见”的口型,这才转过来坐好。他对这个讲座的兴趣不大,完全是被迟佑庭忽悠来的,因而全程都在偷睨着夏迢之的侧脸,纳闷这人突然转性,竟然对这种枯燥乏味的学术演讲感兴趣,反而从头到尾都没对他赤裸裸的、毫不加掩饰的目光做出任何表示。
“迢之,我早上看到黄油好像没有了,要不去超市吧。”许轻把还没喝完的咖啡塞回到夏迢之手中的纸袋里,一边问他一边眼神示意一旁的迟佑庭,结果这人跟魔怔了似的一直自言自语,没一会儿便猛然一抬头,快步向前跑去。
“我去一趟图书馆,先走了!”
“那好吧,今天只能我开车了。”许轻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狡黠地笑笑,“带你兜风。”
跟迟佑庭慢悠悠的老牛拉车速度不同,许轻喜欢压着限速狂奔,他享受这种另类的奔跑感,因此直到进了超市都还在不停地讲刚刚兜风时的快意。夏迢之安静地听着,视线从他脖颈上扫过,忽然一顿,目光沉沉地盯了半天,许轻疑惑地侧了侧头,又看不到什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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