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卡特林杀了莉莉?”
杂乱无章的画面在月白脑中反复闪烁,左眼球再次莫名其妙疼地疼痛起来,融在血液里的某种东西随心跳搏动着,一下一下输送到全身。
“月白!”水寒赶紧接住摇摇欲坠的爱人。
“好痛,我的眼睛好痛……母亲,母亲我错了,放过我,别再弄了,真的痛……”
水寒捧着他的脸,发现以太力在月白左眼内冲撞乱窜,于是召出魁札尔铃,轻声说:“月白,你看着我,放空思维,什么都不要想。”
叮——叮——
暖暖的光照在两人身上,魁札尔铃一声一声,模拟着记忆中悬挂在溪边树上的风铃,短册转动飞舞间,乐园镇的血腥过往逐渐被大猫山欢乐的画面替代。
爱人的怀抱十分温暖,紫藤花香醉人,随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记忆远去,月白闭上眼,靠在水寒肩上睡着了。
水寒挪了挪位置,替月白拉好袍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看月白刚才的反应,应该是莉莉对哈恩的眼睛做过什么。
会不会跟秘典有关?
以眼睛为突破口,将秘典植入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为什么哈恩不恨莉莉,反而一直将回到母亲身边当作最后的救赎?
是因为当年受了太大的刺激,记忆被他自我封存了?
又或许,还发生了别的什么。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推断,大概是莉莉伤了小儿子,卡特林怒急攻心跟她发生争执,继而错手误杀。所以后来,卡特林只能谎称莉莉出走,又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个总是哭闹着要找母亲的5岁孩子,是以将哈恩一直关禁,眼不见心不烦,最终令哈恩的性情发生了极大的扭曲。
水寒长出一口气,从包里抽出卡特林的笔记,翻开到夙夜璜那一页。
卡特林在上面做了不少笔记,其中就有写道:此秘宝拥有操控时间的能力,还可将不同的物事分别指定,若使用者将自身的时间流设置为静止,而将世界的时间流指定为快进或者回退,就能做到穿梭过去未来。
当然这么做的弊端也显而易见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改变了过去,对现今的人有没有影响先不论,倘若某些事情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无法解决,那么即便往返再多的次数也是徒劳。
反过来,若是将世界的时间流设置为正常,独独将某人身上的时间流指定成回退,就能做到活死人肉白骨,也就是卡特林一直研究的课题。
可莉莉最终未被复活,哈恩醒来也不是夙夜璜的功劳,卡特林研究了大半辈子,究竟还差了什么?
跟笔记上七件神器的记载,以及龙族想要回溯复辟的计划有没有关系?
水寒又将笔记从头到尾,一页一页翻查,无奈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就在他苦思不得其解时,月白不安地动来动去,兴许是压着尾巴不舒服,又或是姿势扭得难受。
水寒对这小猫咪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于是轻柔地抱着月白的肩,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躺平,再将滑到地上的大衣捡起来,替他盖好,防止冻伤。
看着入睡后放松舒服,不再痛苦的月白,水寒又想:一般来说,就算是相生相伴的两个人,也未必能够完全体会对方的痛,拥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和感知,还别说是两个生于不同年代的、独立的魂元。
加上归原戒丢失多时,如果哈恩的魂元要反噬,更应该表现为间歇性失忆、性情大变、说话前后逻辑混乱之类的,近似于多重人格转换身份时的征象,而不是现在这样,回忆没头没尾时而冒一点、时而冒一点,像油渍滴落在白纸上,朦胧透出背后的影像,又看不真切。
月白和哈恩,真的如猫长老所言,不过是共用同一个身体的陌生人?
如若不是……
水寒摩挲摩挲月白的脸,不敢往下细想。
忽然,“吱呀”一声,顶上翻盖式的出口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强光打断了水寒的思绪。他看到一个奇怪的影子在上面鬼鬼祟祟地晃动,警惕地问:“谁在上面!?”
第59章 破阵(上)
月白被水寒吼的那嗓子吓醒了,倏地抬头,一脑袋磕中水寒的下巴。
“嘶。”
“呜!疼疼疼……”
月白捂着耳朵揉了揉,抬眼望向光源处:“上面来人了?是救我们的,还是杀我们的?”
水寒见月白神智恢复正常,眼睛内的以太力也重新休眠,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呆在这里别吭声,我上去会一会那人。”
上面的“好心人”已经将梯子节节放下。
水寒快步爬上去,心里想着若来人是鸯鸯,就告诉她月白在城里,让她不要太过招摇。
结果来者另有其人,或者再严格地说,连人都不太算是。
只见不久前把月白吓炸毛的巨型螳螂站在梯子旁,一开口就是谈条件:“他们嫌我长相古怪,孤立我,什么情报都不跟我分享,你们能不能看在我出手相救的份上,带带我?”
水寒:“……”
密室的正上方是个独立于古堡外的工作室,没有床,墙上整齐悬挂了不少木工工具。
水寒环顾四周,通往庭院的门大开着,阳光透过玻璃斜斜洒落在他身上,绿植带着盎然生机,于庭院中恣意蔓延,完全没有了冬季的景象。
“你别愣着不说话啊,给个准行吗?”螳螂人催促说。
水寒不知那企鹅和梦魔又在玩什么把戏,不敢掉以轻心,遂问:“你是怎么察觉到下面有人的?”
螳螂人说:“螳螂的听器在胸腹板上,能接收到细微的声音,分辨空间。”
水寒:“城堡的门被厚冰封堵,你用的什么办法从里面离开,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螳螂人耐着性子说,“有只猫女识路,带着我们走的,具体路线我也说不清,就晕乎乎跟出来了。至于其他人,我全都不认识,我是几天前为了躲避暴雪才误入这小镇的,结果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看来继自己之后,被梦魔囚禁的人全醒了。
是魁札尔铃带来的影响吗?
水寒这么想着,就听到月白的声音说:“什么?这里还有其他猫族?”
水寒诧异:“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螳螂人:“他站在你后面很久啦,你们不是一伙的?”
月白:“别扯其他,那猫女在哪?”
螳螂人:“她走路特别快,我脚又多,跑起来不协调崴了一下,就跟丢了。”
月白:“……”
水寒松了口气,拒绝说:“抱歉,我们跟你不熟,你还是到别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跟你一起走的吧。”
“过分了啊!”螳螂激动得张牙舞爪,“你们猫咪都知道路是不是!歧视外族是不是!信不信我到爱护动物协会投诉你们!”
“你等等!我们商量一下,很快!”月白将水寒拉到角落,小声科普说,“爱护动物协会特别较真,每次被投诉都要罚款,所以大猫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是谁惹了协会,要扣一年的餐票。”
水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老婆大人发话,又事关口粮大事,还能怎么办?
不就一虫子嘛,让它跟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希望月白不要心血来潮,跑去救螳螂口中的猫女,其他的,随意吧。
月白不敢将昆虫朋友晾在一边,草草交代完就跑过去,捏着螳螂的前臂意思意思晃了晃,权当握手:“你怎么称呼?”
“我叫小刀。”
“月白,水寒。”月白两边指了指,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谢谢你救了我们,咱边走边说吧。”
“慢!”小刀大吼一声,前臂亮堂堂的大刀擦着月白的刘海晃过,打劫似的阵仗吓得月白倒退两步,“扑通”栽进水寒怀里,嘴角直抽抽。
原来跟猫女失散以后,由各物种组成的庞大队伍首先想到的是渡河出城。
他们将吊桥放下,一大帮子人涌了上去,谁知桥上的缆绳不堪重负,木板又腐朽,等桥垮塌以后,掉下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消失,泡都没冒一个。
其中不乏水性特别好的。
剩下人见状都不敢再试,一番商量后,决定绕道花园另寻出路。
这些人里头,又分成了两派。
人类的占比是最多的,他们排挤一切非我族类的物种,抱团行动。
剩下的北极鹿、熊、貂、狐族等,全是积雪原野的世居物种,他们将往昔的恩怨暂且放到一边,也学起人类群策群力的那一套。
只有小刀这只节肢类两面不是人。
“什么鬼,还有狐族?”月白五官皱了起来。
“是哦,你们猫咪怕狐狸。”小刀说,“没关系,我跟猫长老也算有些交情,待会狐狸要是敢动手,我帮你削了他们。”
“你跟猫长老还有交情?”说实在月白不太相信,毕竟从未听说过有螳螂人这物种,但猫长老贪财,做生意搞买卖的,认识些怪人倒也不足为奇。
谁知小刀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猫长老的侄儿知道不?一个月前刚回你们大猫山的那只蓝白英短,他的父母在押送货物途中摔下山崖身亡,是我将他送回大猫山的。”
“你,你说什么?”月白浑身冰凉。
猫长老侄儿、蓝白英短、父母意外身亡,除了多多还有谁?
可多多回大猫山那年才刚满九岁,今年却是二十五了,绝不是小刀口中的一个月。
这是怎么一回事?
螳螂计算年历的方法和猫族不一样?
正当月白还想再问,水寒出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攀关系就免了吧,既连狐族都打得过,还需要四处找人结伴?”
小刀迟疑了下,那张本就不符合月白审美的脸变得更加古怪。
人类和兽族闹翻以后,决定分开走,小刀聪明,悄悄跟在后面,打算坐享其成。
城堡旁的花园看上去不大,道路却斗折蛇行,两拨人不明就里绕着圈,又不停地打照面。
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是座迷宫,光靠蛮劲是走不出去的,反而认为对方之所以一路尾随,肯定居心不良。
刚开始吵吵几句,还有人和稀泥说算了算了,后来大家逐渐烦躁,吵架、推搡、动手,继而发展成群殴。
参与斗殴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大多数人都负伤以后,抱手站在一旁围观的狐狸才慢条斯理地说,大约两个小时前,她曾在某座石雕上见过两行奇怪的文字,或许与破解谜题有关。
听到这,月白的耳朵高高竖起:“发现文字的时候不提醒,拖到离开了、打完架了,才说?”
小刀:“你也看出问题了吧!”
“那石碑上写了什么?”
“四时八节,什么一。”
“什么一?选择题还是完形填空?”
“不不,这个’什么’,是块活板,有两面,一面写着生,另一面写着死。”
“四时八节,死一,或者生一?”
结合狐狸的动机,月白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意思会不会是,一个人死掉,可以换另一个人活着离开?死亡和离开的人数必须相等?”
小刀点头:“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强壮的人跟狐狸到石碑走了一趟,回来就把重伤者通通杀了,不分敌我。”
“!!!”月白毛骨悚然。
“可是谁也没有逃出去。”小刀搓着枝节分明的腿,背上翅膀轻轻颤抖,“后来他们说,城里有像你们这种掉队的人,才导致数量不准确,要再多杀一些。我看着不对劲,怕他们找我麻烦,就赶紧跑了。”
月白皱着眉,又将谜面反复念了几遍,嘀咕道:“它那个前缀,四时八节,会什么意思?”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神秘国度,而四时,就是他们对四季的称呼。”水寒把话接了过去,“八节,则是八个重要的节令,就像大猫山的花月节和夏麦节。但我认为这种拼凑神话设计出来的娱乐性游戏,跟离开的方法无关。”
月白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是啊,一个对外经营的游乐场,搞那些要命的玩意,吓坏了顾客谁还来光顾!
倒是梦魔,设下重重陷阱、玩弄迷途者,很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如果是这样,那么谜底是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他两耳向前,抱着手认真想了一阵,朝水寒望去。
水寒应允地点了点头:“走吧。”
小刀茫然:“什么什么,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哎,快跟我说说,别卖关子!”
三人走了很久,没碰上一个活人,当然,死尸也不曾见到。
那些人不知是顺利出逃,还是被梦魔通通抓回去了。
小刀领着两只猫一路往前,就在他打算再次朝右拐的时候,水寒停下脚步,板着脸问:“这回还是往右吗?”
小刀:“对,我记得很清楚,来的时候全是左拐,所以回去的路都往右。”
“你难道没有察觉我们在绕圈?这里已经走过不止一次了。”水寒警惕地盯着小刀的脸,无奈对螳螂的微表情没有研究,看不出端倪。
小刀两只前臂杵着地,探长脖子看了看,又跑到另一个方向:“疑,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难道我们迷路了?”
水寒:“……”
“哈哈哈。”月白想起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抱腹大笑。
难怪连颜色鲜艳的大鸟站在身后都没有发现,敢情螳螂全是天然呆啊。
他搭着水寒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替小刀说情,由远而近的咒骂声从隔墙对面传来——有人正朝他们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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