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同一天,灭世书人间蒸发。
后世对这部分的细节揣测颇多,一说是龙族秘密收回,一说被达尔达诺的死士连夜盗走,还有阴谋论直指格雷斯国王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指使他的王妹扰乱两个邻国,使其从中得利。
最终,龙神降罪,吉特人世世代代怪病缠身,从此一落千丈。
“那安比人呢?”月白追问,“安比人跟灭世书毫无关系,他们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一起受罚?”
大嗓门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是吉特人啊。”
月白又将曾对子祈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安比跟科罗旺一样,都曾属于达尔达诺,算是哪门子的吉特人。”
“敢于质疑,我很欣赏你。”大嗓门点点头,“那我就再透露一个内幕,灭世书是在安比失踪的,而格雷斯王妹呢,由始至终都未随军。后来龙族也不是没给过机会,无论是谁,只要交出灭世书,诅咒就会失效,可那该死的吉特和安比谁也不肯交,还企图拖我们科罗旺下水。这样,你还觉得安比人无辜吗?”
言下之意,是安比人偷了东西打死不认,还跟吉特狗咬狗,实属罪有应得。
可安比人如果真的拿了灭世书,何至于活得这么窝囊?
史书都能造假,野史更是信口雌黄。
无奈月白只有一张嘴,反驳得了一个,反驳不了一群,能勉强改变一两个人的看法,也改变不了整个族群长年累月的浸染熏陶。
当错误的信息被一代一代“正确”地传扬下去,当一些人的凄苦成了另一些人如蚁附膻的荣耀,无人再在意真相。
寻不到、问不得、解不了,月白渐渐读懂了子祈的悲哀。
情况未明不宜赶路,水寒找了个旅店将月白安顿好,独自外出打探。
月白趴在桌上胡思乱想半天,轻轻敲了敲蝶梦觞:“梦魔姐姐,睡了吗?”
梦魔:“还没。”
月白:“那,有空聊聊吗?”
梦魔:“什么事?”
月白:“你知道灭世书吧。”
梦魔:“知道啊。”
月白:“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其实它真正的名字,叫阿波菲斯之书。”梦魔变化出人偶模样,揉了揉被枒桫捏歪了的手腕,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黑夜邪魔阿波菲斯听说过没,一只让神特别头疼,还打不死的怪物。”
月白:“万神殿的石碑记载说,他被驱逐了啊。”
梦魔:“搞不清楚,那时候我又没有意识。不过倒是有传闻,说他受伤后躲到深海去了,骨血在怨念的牵引下重组,就变出这么个玩意。只要阿波菲斯之书一出现,世界就会变得乱糟糟,什么气候恶劣、熔岩爆发、海水暴涨,加上名字太拗口,人们喊着喊着,就成了灭世书。”
“原来是这样。”月白托着腮想了想,又问,“灭世书真在我身上?”
梦魔:“是咯。”
月白:“在哪?”
梦魔:“黑面神说在左眼,猜测是你母亲下的手,至于她从哪里搞到这东西,就不清楚了。”
……是莉莉。
这么说,水寒早就知道了,还跟梦魔讨论过这个问题。
不,不止水寒和梦魔,恐怕鸯鸯、猫长老,搞不好连多多团团都知道,只有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月白耸拉着耳朵和尾巴,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自知谁也不该怪,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感到落寞。
第87章 阿波菲斯之书(下)
推门声响,水寒提着一大堆吃的回来。
月白强打起精神说:“情况咋样?”
“查清楚了。”水寒从兜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条,“这里的确是科罗旺境内,那片吊脚楼是废弃村落改建而成的博物馆。至于体型庞大的龙为什么躲在那里不被发现,是因为房梁上压着这个。”
“哇塞,岁月剪纸!”梦魔一把抢过来,两眼放光说,“能截下时间轴里的某一刻,插在原地,营造出一模一样又互不干扰的两个空间,最妙的是,在新生成的空间里,时间是静止的。”
水寒:“然后我们和枒桫斗法,撕裂了秘宝,估计她怕龙族还活着的消息提前泄露引起恐慌,就跑了。”
月白:“子祈呢?”
“死了呗。”梦魔舔舔嘴,抓起刚到手的秘宝塞进口中,边嚼边说,“他用易魂链强行跟枒桫互换魂元,肯定元气大伤,而且那条龙本就是大限将至,才躲在剪纸里的,更别说现在连秘宝都坏了。”
“什么!?子祈在龙的体内,然后龙在这张剪纸里?”月白当场跳起来。
梦魔:“嗯嗯。”
“那你还吃!”月白劈手抢过。
“还给我!”梦魔一脚踩着月白的脸,跟他拉扯争夺,“难得遇到跟我同系的秘宝,我不吃他也回不来,还不如给我补补呢。”
水寒伸手,在梦魔眼前打了个响指。
梦魔“啊呜”一声,人偶四肢瓦解,缩回本体里破口大骂。
水寒拿笊篱盖住蝶梦觞,坐下来握着月白的手说:“你别听梦魔瞎扯,易魂链是认了主的,如果子祈死亡,它会从徽记变回实体,不可以继续使用。”
月白:“龙族干预也不能?”
水寒:“不能,神器有自己的意志,连龙也不可左右,否则她刚才直接吞掉归元戒和蝶梦觞就是了,何必只是拿走。所以我更倾向于,子祈还在自己的身体里沉睡。”
月白抿着嘴。
保险起见,他还是叠起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岁月剪纸,塞进包里,又问:“灭世书的事,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水寒:“主要吧……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
月白:“别管是什么,那么危险的玩意就不该放在身上,要么将它还回去吧。”
“还?”水寒愕然,“还给谁,怎么还?”
“莉莉怎么放进去,就怎么取出来不行吗?”月白脱口而出,“别告诉我,这东西也是死了才能释放的。”
水寒:“我不清楚,需要一点时间去研究。”
月白:“研究怎么取出来,还是研究怎么糊弄我?”
水寒:“……”
月白逼近了些:“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隐瞒,是怕我知道了以后,做出对世界不利的事?”
“怎么可能!”水寒想都不想就反驳。
月白:“那是因为什么?”
水寒长叹一声,在月白不停逼问之下,只好坦白:“我曾在枒桫留下的谕令里,看到你满身是血死于非命。”
月白:“!!!”
“龙族不待见那东西,可它偏偏又在你的体内。”水寒揉了揉眉心,“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或者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月白:“所以你才一直阻止,不让我去找龙族商量。”
水寒:“对.”
联想起之前水寒与鸯鸯的对话,以及一系列古怪举动,月白终于搞清楚了原委。他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先一步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没搞清楚情况就乱发脾气,谢谢你为我抗下了那么多。”
水寒心下一沉,握住月白双肩说:“你别想不开!”
“想不开?”月白茫然道,“我又不是真的恶棍,莉莉将灭世书塞给我,也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再说,我不靠它为我带来什么的,如果实在取不出来,我控制自己不乱用就是了,还能怎么想不开,自缢谢罪吗?”
水寒:“你真是这么想的,不骗我?”
“骗你干嘛,不过下次别再瞒我了。”月白靠在水寒肩上,无力地说,“本来还想去东港找枒桫问清楚的,听你这么一说,的确还是躲着点好。可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水寒:“我送你回大猫山吧。”
“嗯……”
其实月白也知道,这是最安全稳妥的办法,只是这么一来,东躲西藏的自己就更像逃犯了。
另外要跟水寒分开,他也不愿意。
谁知道那条龙会对水寒做什么,辛苦拐回来的兔狲大爷,还是得用心看紧一些。
月白翻来覆去不死心,还想挣扎一下,于是说:“要么我们回格雷斯吧,问问巴尔,有没有办法将灭世书取出来。毕竟这东西最早是在从格雷斯流出来的,他知道的应该会比别人多一些。”
水寒:“你相信巴尔?”
月白:“他给子祈假的卷轴,足以证明立场跟伊让不一样,算是打消了我们之前的顾虑。另外,他会为异国邻邦的吉特人与父亲争吵,会在乎德郡的兔耳矮人和萨默郡的贫民,看上去不像坏人。”
“这点我保留意见。”水寒摇头,“他们那些混政界的人,特别喜欢在民众面前装模作样,行善捐赠立人设,以博取支持。从他明知子祈有问题还装糊涂,甚至在我们被挟持后,一直没派人追上来,可见一斑。”
月白:“那……不问巴尔,问鸯鸯行吗?她当年救了我,现在总不至于害我吧。
水寒摸摸月白的头:“你瞧着有点病急乱投医了,鸯鸯在万神殿还一而再追问秘典的事,她也许知道你身上有这么件不得了的东西,却不知道是灭世书。”
月白:那就当是回去提醒一下鸯鸯,伊让的阴谋不可能只有子祈这一桩,得他们该早做防备。而且我还想将剪纸交给巴尔,看他有没有办法救救子祈。”
水寒:“子祈是伊让的人,我觉得巴尔不会在乎一枚棋子的死活。”
月白:“不试试怎么知道,那巴尔还喜欢伊让呢,他们之间的事混乱得很。”
水寒:“什么?巴尔喜欢伊让?”
月白:“子祈说的,我感觉也八九不离十,你看之前巴尔还替伊让说话。”
水寒觉得自己该重新审视一下现在的局势,便托着下巴思考,结果还没整理出思绪,就听月白哀求说:“来嘛,陪我走一趟,就当是圆我个心愿,我真的不想现在就跟你分开。”
水寒还想游说,不料月白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两手交叉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说:“爱你哟。”
“你这个嘴上涂蜜的家伙。”水寒一秒破功,捏着月白的鼻尖晃了晃,从食品袋里取了个甜甜圈塞他嘴里,笑着说,“不过我们还是得去东港。”
月白:“嗯?”
科罗旺外海的岛屿上,伊让靠着窗,用麂皮布仔细擦拭长刀,手腕上的太阳花吊坠随风轻轻摇晃。
那张屠过狗精上过报的平庸皮囊被扒去,露出了属于格雷斯君王的阴柔五官,趁着身上的黑色描金长袍和身后猩红怒放的簕杜鹃,雌雄难辨,颇有几分狠戾的意味。
巨龙的虚影拍打着翅膀,由远而近,最后稳稳落在露台上,龙力敛去以后,露出子祈瘦削的躯体。
伊让见状勾起嘴角,阴阳怪气道:“巴尔死也不给我易魂链,结果怎么着,白白赔上了小情人的性命,也不知道如此惨痛的教训,能不能让那家伙长点记性。”
顶着子祈模样的枒桫睨了他一眼,不作任何评价,只板着脸问:“意志剑的进度到哪了?”
“做了……前期工作,还没正式开始。”伊让用小拇指挠挠额头,“主要是傻子太多了,各国元首坐在一起就只会吵架,土地粮食矿产黄金,贱民们又被骗得团团转,一点也不配合。我只能先行破坏,再慢慢渗透。”
枒桫面露愠色:“时间不多了,你做事拖沓,临到紧要关头才跟我说这些?
伊让抱着长刀,轻飘飘地说:“大人息怒,至少我为你骗到一副新的躯体,还回收了易魂链,不像你那位神仆,天天唱反调,仗着有魁札尔铃就到处胡作非为。”
枒桫:“你见过司祭?”
伊让:“何止,他和他身边那只该死的猫,坏了我不少事。
枒桫的脸色更差了:“我约了司祭在东港见面,待会你到码头打点一下,注意别把人放跑了。另外,曜谷那边也布个阵,防止他们利用丘坛偷偷溜走。”
伊让感到难以置信道:“你这是打算饶恕他?”
枒桫:“来不及了,大事要紧。”
伊让:“就他那样的,能帮上什么!”
枒桫抛出两枚白铜戒指:“他手上有魁札尔铃,蝶梦觞,还有这个。”
伊让用脚尖碾了碾,嫌弃地问:“这什么鬼玩意?”
“假的归元戒,两个都是。”枒桫头疼地扶着额,“真品一定还在他们身上,与其浪费时间争夺,不如想办法让他们倒戈。”
月白:“你怀疑,约在东港见面是个幌子?”
水寒:“一般遇到这种事,傻子才会乖乖听话跑去东港,正常人的思维,走曜谷走吉特,哪不比东港安全。”
“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月白叼着甜甜圈想了想,“是有道理。”
“你看东港在这。”水寒掏出新买的地图,手指在上面滑动,“人员密集的港口,有航线到格雷斯的萨默郡,就算真在那里跟枒桫碰上,她也不敢兴师动众围捕我们。而且我打听过了,格雷斯对科罗旺的管控十分松懈,东港又时常有各国货船停靠,几乎不核查身份文件。”
月白:“难怪子祈让负鼠一家来科罗旺避难。”
水寒:“另外我买东西的时候特别留意了,这边有不少’桥头村’的货,意味着团团家的货船会定期停靠。万一到时候情况有变,也能直接改道回大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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