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让思忖一阵,突然用力捏住月白的腮帮子,强逼他抬头,阴冷地说:“你男人是个聪明人,可惜你不像。”
“他会听我的!”水寒说,“他追了我一百年,我有信心,当别人与我二者不可兼得时,他会选我。”
“哦?”伊让眯着眼,有些许妒忌,但更多的是高兴——享受强敌卑躬屈膝,对自己俯首称臣的那种高兴。
他站起来舒展肩膀,收刀入鞘,抬头看了看天色,用轻松的口吻说:“呀,居然那么晚了,新桥客栈破成这样,看来也不好继续居住。你们有没有兴致到王宫作客,顺便给本王详细讲一讲,那个方舟。”
此举志在离间他们与身后一众朋友的关系,也有囚禁和监视的意味,以月白的性子绝对不肯。水寒心里清楚,赶紧爬上前抱住月白,抢在前面说:“荣幸之至。”
王宫住得倒是不差,至少没将他们扔进柴房,或者直接锁到地牢。
水寒忙里忙外,将房间从上到下翻了遍,确认过没有暗器或者危险物品后,布下消音界域,而后坐到月白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伤口还痛吗?”
月白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水寒:“在生我的气?”
“不,在气我自己。”月白不善伪装,心事全写在脸上,“如果我再强大一些,你就不需要低声下气去求伊让了。”
水寒不放心宫中的医官,从包里翻出小药箱,抬起月白左脚搁在自己脚上,拆掉绷带重新包扎:“我说些不好听的话,你愿意听吗?”
月白:“听。”
水寒:“你看,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各族都有自己的一套小算盘,爱侣、族人、兄弟朋友,贴上了一二三四的标签,取谁舍谁,心里早有一杆秤。而我们,从来都不是他们心里的第一位。要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讲究法则,与其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过得幸福。”
月白静静看着水寒,目光明澈清亮:“其实,就算启动宙合仪式,也不可能达成人人都满意的结局,对吧?”
水寒:“你怎么会突然……”
月白:“我又不傻,一路走来见了那么多的事,慢慢就感觉到了。”月白托着腮,直言道,“而且你刚才说话的表情出卖了你。”
水寒无奈,宠溺地笑问:“那你的决定是?”
“我……纠结。”
“纠结什么?”
“起初,我以为只要找到意志剑,一切就能好起来。后来知道获取意志剑的途径,是要全世界、所有人都成为不允许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我动摇了。”
水寒:“其实你该这么想,等我们重铸时间线,所有人都能从傀儡状态解脱出来。到那时,至少我们在乎的人会过得很好,所以短暂的苦痛,也是值得。”
月白:“可谁能确定枒桫这到处下毒的方法,一定能唤醒意志剑?又有谁来保证,我们能战胜枒桫,顺利启动宙合仪式?再说值不值,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知道,加西亚夫人还觉得莉莉替哈恩植入灭世书很值得呢。”
水寒握住月白的手轻轻揉捏:“世无两全,我们顾不上这么多了,再说放任不管,等到世界沉没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月白:“你想投靠枒桫了,对不对?”
水寒:“假装的,不会真心归顺。”
月白摸了摸水寒的脸:“你们都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想得到什么……”
像子祈,选择自我牺牲,换取安比人解脱的机会;
加西亚家和砬迪,分别希望恢复达尔达诺和加珊王国旧制,甚至一手策划了泽挞和库姆的灭亡;
枒桫带领的龙族前赴后继不惜性命,目的是回溯到他们称霸的年代;
牧哥阿望偏袒犬族,一如鸯鸯事事以猫族为先;
恶魔后裔、萨默郡海民、兔耳矮人,则致力于为自己的族群正名,以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巴尔追求平等自由,不过他的仁慈仅限于格雷斯境内,而他深爱着的伊让,却天天琢磨着怎么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用力践踏;
还有生活在对面世界,蛰伏了两千年之久的利安妮,她一心拉拢阿波菲斯之子,只为自己所处的那片土地不再沉没。
“但我看不清自己的路。我父亲是艾利曼莎堡人,母亲达尔达诺人,我之前的身份是人类,现在是猫族,同时还是阿波菲斯之书的持有者,以及你大司祭的爱人。我的朋友什么物种都占了一些,我还想弥补哈恩和加西亚家犯下的过错。”月白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
水寒没有催促,静静陪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才听他接着说:“我会却步,会动摇,没办法做到跟你们一样坚定纯粹。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利益纷争,纠缠不清,有人得利,连带着就会有人遭殃。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随便站队,去决定救谁、害谁、放弃谁,不想制造出更多的惨案,让世界充斥着像哈恩和子祈那样的孩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水寒当场词穷。
忽然意识到,其实月白才是最清醒的一个。
他对世界有清晰的认知,对自己又有近乎自虐的自责。属于哈恩那段过往虽然遥远飘渺,却是烙在他身上,无论如何都抹去不的印记。
水寒忽然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一再坚持,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可能会因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
第116章 诈降(上)
说是聊聊方舟,结果伊让一直没有找过他们。
走廊上布设了多名卫兵,水寒装模作样试探过,全是吃了龙血的,废话不多说,唯一的任务就是盯紧他们,阻止他们离开。
早午晚三餐,会有人定时送来,但那人他们见不着,合不合口味、吃不吃、吃多少,也没人管,到了固定时间,卫兵会二话不说,闯进来将餐具收走。
这是不折不扣的囚禁了。
自那一夜后,水寒刻意回避,不再跟月白讨论关于未来的打算,月白也没有问他是否改变主意。两人默契地达成共识——先解决眼下的困局。
“那窗户,我看人型出不去,但变成猫问题倒是不大。”晚上睡不着,月白窝在水寒怀里,小声说,“要么趁着夜深,我出去打探打探?”
水寒:“雨这么大,你找谁打探?”
月白:“额……巴尔或者牧哥?”
水寒:“阿望看着我们跟伊让离开的,牧哥一定知道我们在宫里,想来见,有的是机会,这事他主动,总好过我们主动。”
月白:“也是。”
水寒:“至于巴尔,都五天了,音讯全无,我感觉不太乐观。”
“那怎么办,总不能去找枒桫吧。”月白不过脑子随口一说,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触了雷区,顿时浑身一僵。
水寒轻叹着,凑上去亲吻月白眉心,顺手揉了揉毛绒绒的黑耳朵,解释说:“不找她。她以身体不适为由,躲着不见任何人,其实是等着剩下的秘药全部发完,好解决掉伊让这头难以驯服的狼子,接管全局。在那之前,她只会装傻,不可能在这种关头出面做任何事,包括帮咱们。”
“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她有子祈的记忆,子祈又曾是巴尔的贴身暗卫,别说王宫结构,估计连密道之类的机要都知道,如果真心想逃,怎么可能傻傻被困。”
“……”
月白抖抖耳朵,沮丧地想:水寒整日跟自己待在一起,应该没有机会去接触枒桫,却对枒桫的想法了如指掌,他们才是默契无比的搭档。反观自己,以爱的名义强行拐走水寒,让他事事为难,简直是个累赘。
月白一直蔫了吧唧,睡又睡不好,醒的时候浑浑噩噩,饭也不怎么吃,吓得水寒将门外的卫兵暴揍一顿,抓了宫廷医生过来看诊。
翌日,水寒以为伊让会发难,准备了好几套蒙混过关的说辞,谁知饭点时打开门,门外守卫清一色换成了犬族,蛋散和蒲桃也避开耳目找了过来。
“你们没生我的气?”月白立马精神了。
蛋散屁颠屁颠爬到月白肩膀上,一屁股坐下,无比笃定地说:“咱们认识那么久,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投靠伊让。”
蒲桃仍旧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附和道:“就是就是!”
月白高兴得不得了,问过蒲桃的伤,又跟阿望勾肩搭背。
水寒静了一瞬,有点吃醋,但在短时间内不想再逼月白了,只问:“现在外头什么情况?”
蛋散抱着月白塞来的果子叹气:“巴尔一直不露面,听宫里的人说,他现在跟伊让住在一起,是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
牧哥:“我听说,巴尔昨天签了罢黜令,解散元老院、关闭议会,格雷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由伊让说了算。”
月白:“巴尔不就一个将军嘛,有这么大权力,影响整个国家的体制?”
蛋散:“他不仅仅是将军,还是格雷斯的魂,人民爱戴他,贵族怕他,就连有异心的萨默郡和德郡也只听他的。他能稳住所有不协调因素,格雷斯那个世上独一份的君主议会制,也只靠他一人苦苦支撑着。”
水寒:“现在这个平衡点被打破,格雷斯恐怕有大事发生。”
牧哥:“正好,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举扳倒伊让。”
扳倒伊让?说得轻巧。
水寒抱着手,权衡过当前各方势力的分布和目的,跟牧哥说:“这样,你借几个犬族给我,阿望不行,要服过龙血的,让他们每天来我这里报道,前提是不能惊动伊让。另外蛋散和蒲桃,你们想办法制造骚乱,在一周后绊住伊让,我想单独去见巴尔。”
一一核对过细节,众人分头行动,各自操办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
牧哥将一条哈士奇,一条比利和一条诺维茨梗留了下来,水寒召出怨念,分别从他们的鼻腔进入,沿食管一路下探。
在三条狗的胃壁,都发现了类似矿石的硬块,有大有小,扎根的深浅也不一。
回想起先前拆过的几颗胶囊,龙血的个头几乎是一致的,由此推断,这玩意在生物体内还会继续生长。
可生长来干嘛呢?
挤满胃部,只会让宿主自爆,龙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要么就是同化。
同化……将服下龙血的人变成龙?
这符合龙族的价值观吗?
对于枒桫口中的贱民来说,是不是过于划算了。
水寒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认为这很可能就是枒桫日后反将一军的关键。
夜里,水寒跟月白提起这事。
“生长速度不一样,扎根深浅也有不同?”月白不敢留下任何字迹,但食指仍按着习惯,随思考在桌上划来划去,“谁更严重一些?”
水寒:“哈士奇体内的龙血扎根最深、个头最大,比利次之,诺维茨的情况最轻。”
月白:“会不会跟体型大小有关。”
水寒:“他们三个的身高差别不大吧,最多也就一两厘米。”
月白:“但兽态体型差得多,我记得哈士奇和比利是中型犬,诺维茨梗好像是小型。”
水寒:“原来如此,那我明天找牧哥换几只狗,尽量收集更多的样本。”
月白抬眼看着水寒,眨眨眼,随后移开目光,过了一阵,又再次偷瞄他,将“欲言又止”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水寒瞬间猜到了月白想说什么。
他笑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一些,握着月白的手:“想问什么就问吧。”
月白表现得有些拘束:“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办法,能将龙血从人们体内取出来。”
“暂时还是尝试阶段。”水寒直言不讳,“就算找到突破口,也不可能去救所有人,伊让喂下去容易,咱们弄出来可得费一番功夫,而且大量秘药失效,带来的最直接影响是熵值急速反弹,牵涉面很广。”
月白笑意淡了一些:“我明白了。”
水寒牵起月白的手,放到嘴边亲一口,再亲一口,保证说:“巴尔我会救,唯有他能牵制住伊让。犬族的话,能照顾到的只有牧哥他们这一群,毕竟其他的狗我们也不认识,人家也未必相信咱们。至于猫族那边,我早跟多多团团打过招呼了,警惕一切外来食品,应该不会有问题。”
月白抿了抿嘴,凑过去轻吻过水寒的唇,低声说:“我可以做些什么?”
水寒沉默片刻:“秘典还是不听使唤?”
月白:“嗯。”
水寒:“慢慢来吧,心态调整很难一蹴而就。”
月白长长叹着气,顶了张生无可恋脸,一条猫似的趴在床上,觉得自己简直是猫界的耻辱、废柴中的废柴。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企鹅又跑出来了,飞到床上扑闪着翅膀蹦蹦跳跳,颠得月白十分毛躁。
月白翻了个身,揪着它头上的呆毛怒斥:“你别闹!”
“嘎!”企鹅拼命挣扎。
月白没心思跟它打闹,无精打采说:“别吵了,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嘎嘎嘎嘎!”企鹅仍旧不肯罢休。
这破王宫没有独立浴室,洗澡还得排队,还要卫兵掐着时间押送。水寒才刚刚出门,估计要好一阵才能回来,月白被吵得头昏脑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求助梦魔。
谁知梦魔说:“其实我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月白不信:“听不懂,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梦魔:“你没发现它除了嘎嘎嘎,就是科乌科乌吗。”
月白:“那你们以前是怎么交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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