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被自己一把火烧毁的画作再一次完好无损地呈现在面前,季松亭眸光骤然缩了下,伸手轻轻触摸着画像,指尖带起一片细碎的冰凉,凉到心头。
他的手指紧了紧,闭了闭眼,又睁开,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仿佛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连说话都带着一丝虚弱和颤抖:“沈家现在搬到哪去了?”
小王立马看了眼手机,“沈家在姚城郊区,具体位置已经查到了。”
“走吧,现在过去。”
季松亭手撑着床想要站起,一阵强烈的刺痛突然袭遍全身,让他眼前一片漆黑,重重地跌坐到了床上。
见状,小王担忧道:“季总,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动弹,要不……”
“不用了,直接走。”
季松亭打断了他,开口的声音极其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抬手扶住小王,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走出病房。
小王大概率也猜到了什么,但并不敢多问,看着上司能被伤成这样,应该是简先生做的了,原来对方真的没有死。
……
沈家。
门铃响起,简桉揉着小猫从楼梯走下来,怀里的猫被沈云珩养的白白胖胖,毛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他轻轻打开门,停下揉猫的动作,抬头看向外面问道:“谁呀?”
在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时,简桉脸色一惊,下意识就想要关上门,却被对方用力抵住,语气带着迫切的恳求:
“小桉,你别关门,我有东西给你。”
听到这话,简桉眉心微蹙,眼底闪过厌恶,不耐烦地开口:“放开!”
季松亭却只是紧紧盯着他看,眼睑周围隐约有些微不可察的湿润,灰白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我不放……除非你出来。”
简桉懒得理他,伸手用力去掰男人的胳膊,却怎么都没办法将他扳动分毫,明明都被捅伤了,手劲居然还是那么大。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不会轻易就走的,简桉不想跟他继续耗着,只能放弃了挣扎,从屋里出来。
“有什么事说吧。”
他刻意跟男人保持了距离,目光冷漠地扫过他,语气清淡地说:“不过季总命真硬啊,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因为伤势太重,季松亭的脊背只能微微弓着,但看到青年还是走出来站在自己面前,他目露喜悦,似乎又看到了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奢望,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步步紧逼,给对方留了足够的空间。
他低低地说:“是你没有下狠手。”
简桉微蹙了下眉,目光忍不住落在男人胸前那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地方,脸上闪过一点惊愕,但迅速看向了别处,说:
“季总别说的太好听,我只是不想因为杀了你给沈家添麻烦,我虽然恨你,但理智还在,没有像你那样丧心病狂。”
这样的冷嘲热讽,季松亭还是第一次从对方的嘴里听见,讶然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愧疚,心底深处涌起了阵阵酸涩。
他强忍着胸口袭来的刺痛,直愣愣地看着简桉,那双一贯冷峻的眼眸此刻居然带着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现过的真诚:
“这是我欠你的……沈家从今以后不会再遭受季氏任何的市场压迫了。”
虽然没了季氏的欺压,沈氏公司的利润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确实有所提高,市场经济收入也比之前上涨了百分之二十,但这些都是公司成员努力的结果。
简桉这样想着,对于男人的话感到不屑一顾,冷冷地说:
“你欠我的太多了,还不完。”
季松亭闻言低下头,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沉默半晌,终于缓慢地抬起头: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从男人口中说出来的对不起,却显得格外讽刺,简桉脸上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目光中透着一种淡淡的鄙夷,就像在看一个虚伪自大的假君子一样。
季松亭看着那双早就没了爱意的眼睛,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了,他眨了下酸涩的眸子,低沉道:
“小王,拿来。”
小王立马将手提箱放到他手上。
简桉不明所以地瞥过那个黑色铁箱子,对方不会想拿钱来做补偿吧?
难道堂堂季家的总裁少爷,全身上下除了钱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他以前是很缺,但现在不缺了。
可当手提箱被打开时,简桉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粉红一片的钞票,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一张张五颜六色的绘画。
季松亭拿着箱子,将里面纸张崭新的画作放到他面前,但刚刚直视青年的双眼在这一刻却不敢面对他了,内疚道:
“小桉,这些……是我之前烧掉的作品,现在分毫不差都复制一遍赔给你,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你艺术成长的见证,我当初做的太过分了……”
每当想起过去做过的蠢事和伤害那人的话,他就懊悔不已,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他真的恨自己!
他为什么要把简桉推到这种境地?那人明明单纯、善良,什么都没做错,他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些痛苦的事情……
简桉看着手提箱里面的作品,这些从小到大视如珍宝的艺术,最后烧成灰烬,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的脑海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浮现起那天跪在零下几度的雪地上,男人冰冷而决绝的眼神,他的心脏猛然一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然后被用力蹂躏。
下一秒,简桉立即抓起那些作品,当着男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撕成无数张碎片,用力往半空一扬,纸屑漫天飞舞。
季松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瞳孔泛着碎光,碎屑落在发梢上,他透过纷纷扬扬的纸片,看着那张面对自己再没有一丝温柔,只有无尽冷漠的脸。
他那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因为情绪太过悲痛,在一瞬间裂开,疼得麻木了,衣服里面也早已鲜血淋漓。
简桉明显注意到了他愈渐苍白的脸色,但不想多理会,随即用双手厌恶地将男人推到外面,接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站到门里,将他拒之门外,淡然道:
“晚了,我不稀罕了,你成功让我放弃了艺术梦,以前的简桉也在南方的时候就死了,季松亭,你永远活在愧疚里吧。”
话音刚落,他猛地关上了大门。
门外的季松亭站在露天的位置,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大门紧紧关闭。
他手上的铁箱“哐当”一声掉落,双腿也重重地跪在空地上。
小王脸色大惊,想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只好无措地站在旁边。
季松亭双眸赤红,眼眶里血丝密布,胸前被扯动的伤口也已经缓缓流淌下鲜血,而他却跟感觉不到疼痛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黑黝黝的大门。
第124章 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渐渐大起来,雨势汹汹,电闪雷鸣。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却有些猛烈。
简桉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侧身靠着墙壁,他喝了一口手里的热牛奶,目无波澜地看着外面那个跪在大雨中的男人。
对方已经跪很久了,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他的双唇都冻得发紫,却任由冰冷刺骨的雨水将全身上下打湿。
还有他的双眼,睫毛湿漉漉地挂着沉重的水珠,雨滴从凌厉的下颚线滑落,带着胸口渗透出的血丝漫延到地上。
明明都快被雨水模糊视线了,他却只是抹了一把脸,冲大门悲痛地喊道:
“小桉!我就在这里跪着,跪到你愿意见我,我不想跟你离婚!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听到这话,简桉的眼神忽而变得遥远,嘴角挑起一抹讥嘲的笑。
眼前的这一幕太似曾相识了,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因为犯了点小错误,就被男人罚在大雨里跪了整整一夜,任由他怎么哭喊着认错道歉,对方都不为所动,而是在温暖的屋里和白月光如胶似漆。
多可笑,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一天伤他至深的男人,也会经历他的痛苦。
况且姚城高高在上的总裁少爷,从来都看不起他,厌恶他,现在居然会低三下四地跪在大雨里,只为了求他出来见一面,这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了,怎么会呢?季松亭对他的态度转变真够大的,是得知了所有真相,知道愧对他了吗?
可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如果换作以前那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简桉,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甚至都舍不得对方跪在那里淋雨,可现在……
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难愈合了。
别墅外,小王看着自家领导像落汤鸡一样跪在那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对方现在可是拖着受伤的身体在那里淋雨,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董事长应该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而且看上司那固执的样子,一时半会见不到简先生是不会死心的,非得把身体搞垮才罢休!自大就算了,还自虐!
小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如果换作杨瑞在这里,估计破口大骂了。
他生无可恋地叹了两声,立马打开手里的雨伞跑过去给男人遮雨,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作势就要搀扶起来,嘴里还劝道:
“季总,您不能再继续淋雨了,伤口会严重感染的,那可是心脏啊!”
季松亭却直接甩开他的手,压根不听,语气冷硬道:“雨伞拿开。”
“可是您这么一直淋下去……”
“你聋吗?我让你拿开!”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却透着不容抗拒,甚至带了不加掩饰的怒火。
“是!”
小王不敢继续劝阻,怕撞枪口上,拿着伞往旁边退了几步,他的目光从领导身上转移到了紧闭的大门。
老板和简先生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无法插足,他也没资格去劝简桉开门。
雨势越来越大,季松亭的眼睛都被遮住了一半,看不到周围的景象,膝盖也跪得麻木不仁了,但他却仍旧坚持。
他倔犟地盯着那扇大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犟什么,心里总觉得简桉不会那么狠心,放他跪在雨中淋了这么久。
可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天真又可笑,居然在希望着那人会对自己保留一丝从前的感情。
简桉不会继续为他开门了,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将对方拒之门外一样。
想到这,季松亭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又沉重的哽咽,被大雨淹没。
他的眼神空洞,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野兽,却又无法释放内心深处的悲伤。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才终于知道,他真的爱简桉,也对不起简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曾经拥有却不珍惜,直到失去开始追悔莫及更痛苦了……
他一点也不想跟简桉离婚,舍不得他,甚至渐渐变得离不开那人了……
胸口此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股热流缓缓地从体内溢出。
季松亭用手死死捂住胸膛,指缝被鲜血染红,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后背终于承受不住地弯曲下去。
这时,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出现在朦胧的视线里,清澈的水洼倒映出一张略微模糊的脸庞,和一只黑色的雨伞。
季松亭感觉到头顶的雨滴似乎在逐渐变小,他心一颤,猛地抬头,凌乱的碎发湿答答贴在额角,却顾不得去擦拭。
“小桉……”
季松亭双眼红润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又惊又喜,嘴唇激动地说不出话。
果然对方不会抛弃他不管不顾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那么容易舍得……
他的手因为寒冷变得僵硬颤抖,伸出去想要触碰青年,却被径直躲过。
简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手里撑着伞,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说:
“你有完没完?该走了吧?”
季松亭的手瞬间落空,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心里顿时一阵惊慌和失望。
他扶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只手顺势抓住青年的伞柄,发梢还在不停地淌着水滴,随后语无伦次地说:
“小桉,你听我说,我真的已经后悔了,我知道我做的太混蛋,我不应该背叛你,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能跟我回家……”
简桉依旧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卑微求和的男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小桉……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季松亭的语调中满是恳求,眼里也透着深刻的痛苦和自责,他抓住伞柄的手忽而紧紧握着青年的手腕,又急切道:
“我现在就去找律师,我们重新办结婚证,再结一次婚好不好?”
简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男人满脸痛苦地哀求着自己,却不为所动。
“不用了。”
季松亭忽然听见他冷冰冰地抛出这一句话,心头猛地一震,灰蒙蒙的瞳仁顷刻间黯淡下去,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简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但对方却没有被他的决绝劝退,固执地不肯放弃:“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那我重新追你,可以吗?”
闻言,简桉愣了一下,随后唇角淡淡地勾了一抹笑,看着面前那样至真至诚的眼神,只是无动于衷道:
“季先生,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了,我们现在去办理离婚手续吧。”
说完,他根本不给男人拒绝的机会,撑着伞毅然决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大雨重新浇灌在头顶,季松亭冷得后背一颤,这一次却没有伸手拦住简桉。
他僵着身站在原地,静默地凝视着雨雾中对方坚挺了许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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