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沈言还打了一个喷嚏,很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
他的同桌似乎注意到了我,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双因为打喷嚏而有些微眯的眼睛一下睁了开来,迫不及待地朝窗外望来。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迅速弥漫开来的温和,教室里逐渐有了一些骚动,三三两两朝我看了过来。讲台上的老师用尺子敲了敲黑板,那还来不及肆虐的声音一下子被扼杀了。
我对沈言指了指黑板,让他好好听课。他乖顺地又把视线重新放回黑板上。
忽然之间,走廊里起了风,带着闷热的温度,蝉开始鸣叫,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等了大约十分钟,他们就下课了。沈言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
“你怎么来了!”沈言语气兴奋不已。
“一起吃饭。”
身边走过好几批人,视线总是会投射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我们身上,不知道在看谁。
“是今天一起吃?还是以后都一起吃?”
我轻声道:“还不走?”说完加快了步子。
沈言不依不饶,快步跑到了我身边,又问了一遍,他总是很执着答案。
“以后都一起。”我说道。
“那放学呢?不对,我比你多一节课。那……”
“放学也一起,我会等你的。问完了吗?可以去食堂了吗?”
沈言满意地点了好头,还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有着明显的欢快的语调。
我发现我哥比以前开心多了……我好像也是……
第十六章
【秋寒,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去食堂的路上会经过樱花道,樱花早就过了花期。整条路变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却让我想到了那天沈言手捧落花的模样。
后来那捧花怎么样了?
好像全掉在了地上,带着沈言温度的花全掉了,因为我。
“哥。”
“怎么了?”沈言转过身,校服被风撩起了一角。
我踌躇了一会儿:“你还会送我花吗?”
过了好一会,沈言才反应过来。他轻轻一笑,染着眉梢都是弯的:“我说过,你的房间少了一朵玫瑰。”
我微微一怔,随即没明白了过来开口道:“玫瑰好,玫瑰好看。”我郑重地说道。
沈言:“以后你每天都会有玫瑰。”
到了食堂菜没多少了,所幸都不是很饿,随便吃了一点。上课时间没有到,便打算和我哥一起在学校里到处逛逛。
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我对沈言会有那么心平气和的一天。
不知不觉逛到了校园里的圣地。每一所学校都有这样一个地方,隐秘而又浪漫。我也不知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总之逛着逛着就到了。
不过现在是大中午,应该没有人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幽会。这个念头还没落实,我的身子就被站在一边的沈言用力一拉,惯性般地被带到了一棵树下。
刚想开口,沈言的手就捂住了我的嘴,他手里有花香味,蹭到了鼻尖,有一点甜。我呜呜了两声,见沈言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前,轻轻嘘了一下,才放开我。
沈言靠在树上,指了指树后。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有一个男人环着一个女的坐在草地上,四下无人地接着吻。女孩闭着眼睛,男孩的上半张脸被小树丛遮住了,看不清模样。若是在晚上,这绝对是个好地方,可现在是白日,树丛有大大小小的缝隙,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往前靠了靠,没有注意和沈言的距离,直到他的手抵在我的胸前我才反应过来。我收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沈言的手特别烫,隔着校服我可以感受到让手掌温度。
他的脸有些红,哪怕在阴影之下都可以看到他泛红的脸颊。沈言把我往外推了推:“别靠那么近,太热了。”
我看着我哥的脸,随着时间越来越红的脸,那片红晕已经开始染到了耳尖,按在我身上的手指细微地曲了一下。
我哥因为看到别人接吻而脸红了。
我退后了一步,衣服上的温度一下子消失了:“你害羞了?”
沈言瞪大了双眼,没有回话,我的声音有些响,他不安地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惊到那对情侣才放下心来。
我低下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想逗逗他,便问道:“哥,你有接过吻吗?”
沈言一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躲闪着,不敢聚焦在一起,却在下一秒轻飘飘地落在某一处,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没……没有,现在要学习。”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不敢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又落在了我身上:“秋寒……你?该不会?”
我带着笑意说道:“我也没有。”
沈言:“那就好,那就好。现在不可以早恋,你还小,要好好学习。”
蝉鸣不停歇地叫着,阳光还没有那么强烈,照在枝丫上穿过叶间,柔和地躺在绿荫道上。
我们的谈话终止在了这场好好学习的话题中。
下午的体育课本来可以和沈言的课撞在一起的。奈何体育老师请假了,临时改成了语文课。教室里怨声载道。我还好,就是不能见沈言上体育课的模样有些可惜。一下午的主课,认真听很快就过去了。
一放学我就背着书包跑到高二教学楼下等沈言。四十五分钟有点漫长比一下午的主课长太多了。直到铃声响起,沈言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我看着我哥着急忙慌的样,有觉得时间不长了。
我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回了家,打开门的那一刻,沈君泽正坐在沙发上。所有的愉快在此刻突然就停止了。
“回来了?”距离派出所那一次,沈君泽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了。
他放下手机,看了我们一眼,没对我们的关系作出任何评价和情绪上的波动。
“沈言,陈叔叔醒了,你是不是该去道个歉?”他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时隔半个月第一次回家,却是为了那个男的,没有问缘由,直接断定沈言有错。
那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沈君泽站了起来,今天他没有穿正装,套着一套舒服的家居服,如果没有刚才那句话,这未尝不是一个父亲等儿子回家的温馨场面。
我们弯下腰打算换鞋,我不放心地用余光看了沈言一眼,他的脸色有点差。我至今都没有问沈言,那天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让他情绪差到失去了理智,砸得那样毫不犹豫。
我有点怕沈言就这么跟着沈君泽去道歉了。
沈言在我的余光中,思考了片刻,只是换了一下鞋子的时间,他就想清楚了,回答得干脆:“爸,我不想道歉。”
他双手交叉地垂放在胸前,大拇指有些不安地来回搓着。
沈君泽没想到的沈言会回答得那么快,但他依旧很冷静地说道:“你知道那天你做的事,如果陈叔追究起来你会是什么结果吗?”
我看着沈君泽一本正经地说着,感觉有些好笑,再也忍不了心中的情绪,开口道:“爸,你的意思是我哥还要感谢他吗?你都没问我哥为什么会那样做,你难道不怀疑一下,为什么你的两个儿子看到他会那么地反常吗?”
沈君泽脸色微沉,语气瞬间一遍:“你哥就是被你带坏的。”然后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白的沈言,缓了缓自己的语气,“沈言你得和陈叔道歉,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伤人。”
沈言苍白的脸色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前一秒还满面春风的他,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没多加思考,对着沈君泽说道:“我哥不会道歉的,谁他妈会和那样的人道歉。”
沈君泽本来就沉着的脸,一下子黑到了底:“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和说话话吗!”说完手就本能地举起手来,我扯住沈言把他往后一拉,然后迎了上去:“我告诉你沈君泽,想让我哥道歉,除非我死了,有本事你弄死我!”那要落下的巴掌,突然停留在了空中迟迟没动,沈君泽那双眼睛红得透血。
静默了片刻,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把举在半空中的手落到了身侧。
“秋寒啊……”沈君泽的声音有点哑,“我不知道陈叔为什么让你那么抵触,可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就不能为了爸服软一次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爸那过于悲伤的脸在我这里一点效果都没有,太假了。我第一次庆幸,庆幸自己是那样的了解自己的父亲,以至于不会被他压低的声音,悲伤的神色所欺骗。连那个我一直以来期盼的称呼,在当下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爸,你的情人们知道吗?那个为了他,才去代孕的人知道吗?你最爱的人是陈明君,他们都知道吗?”
一句话打碎了他故作深情的姿态。
“爸,八岁那年你问过我一次,为什么?我也回答你了,但是你不信,如今你和我说你不知道缘由?”我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儿时的记忆被撕扯出来,那是我镶嵌在皮肉里的神经,疼极了。
沈君泽哑然。
怕沈言看到我无法控制的神情,我上前了几步:“当初你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你说,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但是知道了怎么撒谎。你是这样说的吧。”
沈君泽:“当时,你真的太小了……你可能……”
“爸,你大可不必把几年前的话再重复一遍。”我说道,“还是那句话,想让我哥道歉,很简单,除非我死了。还有,你最好让他离我们远点,下次不单单是脑袋开花了,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这些话,也不等沈君泽的反应。直接拉着沈言朝门外走去,我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哥,我们出去吃。”
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沈言的脸色缓了很久才恢复正常,其实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了,那段我和沈君泽的对话中,内容太多了,多到只有我和沈君泽才能听明白。
“秋寒。”沈言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一把长椅,一棵香樟,醉黄的灯,两个人,两条长影。
沈言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我,叶间沙声如潮,他问我:“秋寒,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十七章
【我想我以后应该没有玫瑰了。】
“秋寒,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垂下眼眸,不想让任何情绪从眼底泄露出去。
沙声还未停止,夏日鸣蝉,静和闹撞在了一起,无人回话。
沈言看出了我的婉拒和抵触,并没有再询问,却在下一秒松开了我的手,我茫然地看着手心里骤然消失的温度。看着沈言转身朝一处跑去。
“你在原地等我一下!”沈言的声音消失在了风中。
我哥让我在原地等他,我便没有再动一下。
没过多久,沈言就跑回来了,他的手里多了一株玫瑰。他站定在我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鬓角的碎发因为汗粘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才把花缓缓递给我,等我收下。
沈言:“把花放在房间里,一定很好看。”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玫瑰,那花似乎刚刚被浇灌过,艳红的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我把玫瑰缓缓攥在手里,上面没有扎人的刺,我握紧了几分,问道“为什么是玫瑰?”
沈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落在实处:“我喜欢玫瑰,就想把喜欢的送给你。”
我哥说这话时,脸有些微红,眼睑低低地垂着,盖住了他琥珀色的眼珠,他的睫毛很长,似乎在细微地颤抖,像是惊飞的蝴蝶。
我情不自禁地拽紧了手指:“可花会枯萎的。”
沈言:“不会的,快枯萎时,哥就替你换上新的,一次也不会落下。”
我愣怔地看着沈言虔诚的模样,那飞起来的蝴蝶,马上要落下了。
它似乎停在我心上了。
*
时间过得很快,沈君泽自从那天出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要不是卡上不断增加的钱,我还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由于天气逐渐变热,我没有同往常一样,直接等在楼下,而是等临近沈言下课,我才朝高二方向走去。
今天沈言下来得特别慢,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才看到他出现在楼梯的拐口处。
我刚想喊他,举起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下一秒,就看到他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手僵硬在了刹那之间,又顺着轨迹慢慢地垂了下来。他身边的那个人我是见过的。沈言开学那天晕倒,就是他背着沈言去了医务室。
那个人在沈言耳边低语了几句,沈言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的,笑得很开心。不知道提到了什么,那人抬手在沈言头上揉了揉,沈言没有躲。没一会儿,沈言的视线就朝我看了过来,他开心地招了招手:“秋寒!”立刻跑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没有和我哥打招呼,朝着他们走了过去。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我掠过我哥,把视线停在了那人身上。他和我差不多高,理着清爽的板寸头,眉眼都是上挑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身上穿着黑色的球服,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他也同样看着我。
“这是我弟,沈秋寒。”
“这是我朋友,慕然。”
慕然很有礼貌地朝我伸出了手,我没理他,别过了头。
沈言有些尴尬地站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慕然的手依旧伸着没有缩回去的意思,然后我就看见沈言把他的手给握住了。
“不好意思,我弟怕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只紧紧相贴的手。我理解沈言可能是为了缓解这微妙的气氛才会这样的,可纵使有这样的理由,心头还是一阵烦躁。
慕然一点也不在意,咧嘴一笑,两颗虎牙露在了外面。只见他手一用力把沈言拉扯到了自己的怀里,抬手拍了拍沈言的背。
“明天见。”
沈言也没想到慕然会突然抱住他,有片刻发蒙。等慕然松了手,才反应过来,连连后退撞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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