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叙微笑着歪了歪脑袋,手中折扇啪地一打,“不才,正是在下。”
红拂惊得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有什么比自以为跟暗恋已久的心上人深情表白了一刻钟有余,结果发现心上人不仅是情敌,还是老板更让人惊悚的事吗?
哦,有,那就是还无意间对着老板吐槽了老板本人几句话。
好巧不巧,她都占了。
红拂有些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公,公子怎会在这?”
“三人行,必有我师。”燕南叙说,“若不在这,又怎能知道自己那么多亟需改善的缺点呢?是吧,红拂。”
如果现在地上有一条裂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扒拉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跳进去。
“算了,怀瑾,别难为人家了。你回去吧。”祁北穆冲红拂摆了摆手,主动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红拂如蒙大赦,连忙礼貌地点点头,撂下一句再见后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燕南叙抱着双臂,轻抬着下巴,眼中染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瞟着祁北穆,戏谑道:“怎么,心疼了?”
“你可别冤枉好人。”祁北穆走近几步,习以为常地将胳膊搭在燕南叙的肩上,说道,“你方才还平白无故地让她抱了那么久呢,我吃醋了,看不下去,不行么?”
本是祁北穆惹得风流债,如今被他这么一颠倒黑白,居然反倒成自己理亏了。
燕南叙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大想接茬,不假思索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来这了?”
被燕南叙这么一提,祁北穆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自己到这的正事,一拍脑袋,“适才听五音说你不舒服,要先行离开……可是旧疾犯了?燕怀瑾,来前我不都再三警戒过你了,你身上伤疾均未痊愈,不许沾酒,我才离开一会,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本来还没觉得有多难受,可如今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提,燕南叙反倒入胃的酒水开始在胃底烧灼,并逐渐有蔓延辐散的趋势了。他按了按太阳穴,说道:“没沾多少。再说了,别人执杯敬酒,岂有不回之理?”
“别人敬,你便实打实地尽数喝下去?”祁北穆恨铁不成钢地连瞪燕南叙几眼,说道,“你就不知往里兑水换茶?燕怀瑾,平日瞧着挺聪明了,怎么一到这种场合,就不懂变通了?怕不是把那点小聪明劲都用在我身上了?”
“没有的事。”燕南叙轻描淡写地略过,不自然地移开眼神,脸上又开始发热了。
酒是好酒,后劲也是出乎意料的大,燕南叙起初还没多大感受,但直至这刻,他总算是深有体会了。就连眼前的祁北穆,在醉意的熏陶下,都变得分外动人了起来。
燕南叙用力地睁了睁眼睛,尽力回避开祁北穆,转身道:“我有些困了,先回去歇息。你先过去……”
没等他说完,祁北穆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来,扶住他晃晃悠悠的身子,说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村长给我们安排了落脚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我带你去。”
燕南叙忽然就头疼了起来。
……
篝火晚会热闹依旧,谁都不会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忽然消失。
村长给两人安置的住所极静极清幽,入鼻是沁人心脾的花草自然香,携着安心宁神的功效。刚一踏足入内,燕南叙体内的燥热便被奇迹地缓和了些。
“你就躺着,二殿下给你打盆冷水。”祁北穆替燕南叙掖好被子,但目光在移至他身上时,稍显晦涩微暗,喉结也随之如咽唾沫状上下攒动了几下,但很快便被掩饰了过去,一闪而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微醺的燕南叙就像一只专为蛊惑人所生的妖精,本就含情的双目,在酒意的加持下,更显多情,还有那瓣被酒水润得格外晶莹的红唇,祁北穆几乎都能回忆起他将红唇抿在杯沿,轻轻吸/吮、舔/舐的动作……
他受不了了。
祁北穆可以笃定,倘若再在这多停留一秒,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可是……
祁北穆半眯着眼,转身离开的动作略显僵硬与迟疑,藏在袖中的拳头也轻轻捏紧。
他与燕南叙仿佛横了条不窄不宽的沟壑,跃过去,差点,可就此离开,却又不舍。
口干舌燥,头脑发昏,粗气轻喘,燥热的空气像失了控的洪水猛兽,试图将他吞噬,将他变成同类,变成失控的野兽。
他不敢再留在这了。
就在他决意要离开时,忽然,衣袂从身后被人轻轻扯住了,祁北穆彻底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他怕自己是会错了意,怕那只是自己的过度幻想所产生的错觉。
身经百战、无所畏惧、风流纨绔的祁二殿下,竟也会有这般紧张、不知所措的一天。
“祁玄晔。”躺在床上的那人冷不丁地唤道。
不是二殿下,也不是祁北穆。
是祁玄晔。
祁北穆的呼吸又重了些,又热了点,细密的汗珠从他的后背渗出,黏在了他的衣服上。
“我睡不着了。”
燕南叙的声音明明跟平日无意,凉薄清冷,可不知为何,今时今刻,竟如同足以引爆一切的热油,滚烫得让人害怕。
祁北穆试图找回平时的状态,佯装轻松地笑了笑,僵硬地揶揄道:“怀瑾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一个人叫休息,两个人才叫睡觉。你说睡不着,莫不是想让二殿下陪你一起睡?”
“噗嗤。”
寂静的空气忽然绽开一道轻笑,染着几分玩味,几分好笑、
“不行吗?”燕南叙反问,带着煦如春风的清浅笑意,“红拂说,是你,把她的理智与清醒付之一炬,祁玄晔……”
说到这,燕南叙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分不清是真笑,还是自嘲,“我又何尝不是呢?”
话落,周遭倏然陷入诡谲的沉默。
祁北穆猛地转过身,双手撑在床上,眸光晦涩阴鸷,眼白爬着猩红的血丝,一如杀红了眼的野兽,声音微哑,一字一句道:“燕怀瑾,你喝多了。”
燕南叙莞尔一笑,迷离着双目,将手从被子里伸出,用冰凉的指尖,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皮下的烫意却让他忍不住地缩起了指尖,“这重要么?”
祁北穆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握在手心,“手放好。”
燕南叙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微仰着头,露出一片雪白诱人的脖颈,眼神染上了几丝疯劲,玩笑道:“祁玄晔,你是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床榻便猛地向下一沉,祁北穆像一只骁勇的猎豹,狠狠地衔住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猎物,铆足了劲儿吸/吮/舔/舐,一有将对方体内精血吸净的趋势。
什么理智,什么清醒,他不需要了。
今日今夜,他更需要一场发泄,一场由感性主导的发泄,将他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沉痛、不满、痛恨、爱意,通过最直接,最爽快的碰撞,尽数地发泄出来。
被封印凝固了二十余年的冰雪,阻拦的栅栏无力抵抗,也不愿抵抗,放肆地任由他在这一刻,从高耸的山崖顶倾泻下去,积蓄多年的冰雪,分量也磅礴得吓人,他顺着山脉翻滚而下,越滚越大,以无人可阻的姿态径直地往下冲。
第四十一章 高岭上的冰雪
被封印凝固了二十余年的冰雪,阻拦的栅栏无力抵抗,也不愿抵抗,放肆地任由他在这一刻,从高耸的山崖顶倾泻下去,积蓄多年的冰雪,分量也磅礴得吓人,他顺着山脉翻滚而下,越滚越大,以无人可阻的姿态径直地往下冲。
硕大的雪球滚了一路却也不知疲软,一有将面前的火山一并吞并包裹起的魄力。然而,那火山也是封印了数年的火山,丝毫不逊色于那冰雪的积蓄。在雪球靠近的同时,他一阵低吼,忽而化为火龙,狠狠地在微颤的冰雪中穿梭,一有将世间万物撕破的架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火龙飞驰的速度渐缓,骤然间,低吼声落,岩浆四溅,将雪球融成了春水,烧成了同类。在那一刹那,他们不是极与极,是伤兽互舐,更是同类相吸,他们是世上最相似的两隅,只有彼此最理解彼此,只有彼此最了解彼此,也只有彼此最能纾解彼此的情感
祁北穆捏着那只似乎稍一用力就要折断的手腕,将自己最炙热、最疯狂的情感注入身下,以最深的接触让冰与火交融得更加彻底,更加淋漓尽致。
燕南叙素能忍耐,但今夜,他也仿佛被冲动的魔鬼附体了,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征伐冲击中,细碎却欢快的低吟总是忍不住从他的齿缝中泄出,末音沾着最诱人的媚色,摄人心魄。
情意在低吟与粗喘里缱绻交错,湿润在栀子香与暖阳中辗转,高岭上的冰雪被烈焰融了,但滚烫的烈焰却没有被冻人的冰雪湮灭,相反,冰雪竟成了助燃剂,催使烈焰烧得更旺了。
将一切都付之一炬吧。
……
等燕南叙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了,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酸痛不已。但他到底是经历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疼痛的人,这点痛楚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
燕南叙掀开一角被子,又回头看了仍正酣睡的祁北穆一眼,无声一笑,走出房外。
先疯一晚,往后还要继续回归正轨。
“殿……”门刚一推开,五音便迎了上来,在见到燕南叙时,他迟疑了片刻,旋即迅速改口,“燕公子,早。”
燕南叙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随意地在附近扫了一圈,“南河月呢?”
“去集市给公子买早餐了。”五音答道,“公子可有急事寻他?要不您在房里先待一会,我去把他找回来……”
燕南叙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酒与过度的运动让他的头还有些疼,他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你留下来照顾你家殿下吧。在外面候着就好了,不用进去打扰他。”
五音轻颔首,“那公子……”
“我去去就回。”燕南叙说道。
闻言,五音也不再多问什么,往旁边走了几步,给燕南叙让出了一条道。
……
在他们住的房子附近便有一处集市,规模虽不及京都的大,但好在是五脏俱全,各式各样的摊位林立在道路两侧,摊贩站在位上叫卖,蒸包点的炉有白气袅袅升起,与隔壁茶铺子摊上飘起的热气纠缠在一块,徒生几分市井的烟火气息。
燕南叙沿着小路走了几圈,没找到南河月,倒是撞上了另一场意外。
“小家伙,我们少爷看上你,并愿意出比南风馆花魁还高的价钱买下你,那是给你脸。你想想,跟着我家少爷走,总比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在这乱晃好吧?”几个市井混混打扮的人围成一圈,发出一阵下流的嗤笑,“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燕南叙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眼神仅仅在那处多停留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打算继续找南河月。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围成圈的人群中传了出来。
“好啊,你们要杀便杀,最好别给我活命的机会。否则,倘若让我活着离开,一年内,我必取你们首级,割你们胯下物,分给郊外野狗,让他们当骨头撕咬!”
话落的瞬间,燕南叙猛地睁大了眼睛,身形立刻一僵,随即迅速扒开层层人群,在与小少年对视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苏沂虽不是燕鹤山的直系子孙,但却是燕家旁系所出,被寄养在靖王府长大,与燕南叙十分投缘。他原以为,七年前的那场大难,除了自己,再无任何一人生存下来。
“小绥?”
燕苏沂倒是冷静,他坐在地上,衣裳、脸上尽沾灰土,但表情却依旧云淡风轻,仿佛被羞辱的根本不是他似的。在见到燕南叙时,他甚至还笑了笑,说道:“你来了啊。”
那小混混还不知自己是撞上了什么罗刹魔鬼,见有人碍着自己的事,便不耐地嗤了一声,“哪来的小白脸?模样倒是周正……只可惜我家少爷不喜欢这年纪的,哪儿凉快哪儿呆……啊——”
话未说完,痛苦的嚎叫声便冲破了云霄,那混混的半只胳膊,竟被生生地卸了下来。
见自家老大被挫了威风,底下人群皆不敢乱动,像看鬼似的看着燕南叙,脚底抹好了油,仿佛只要他一过来,他们便准备好了扔下老大开溜。
“滚。”燕南叙用看死尸般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圈。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像是生怕燕南叙反悔似的,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
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燕苏沂不屑地勾唇一笑,从地上爬起,走向燕南叙,“谢谢。”
没等燕南叙回话,他便顿了话音,像是想起点什么,稚嫩青葱的五官挤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又道:“我托人询问,得知你在附近,才特意前来,只是没想到被一群歹人盯上了……算了,不说这些,我本没想着这么快就来寻你,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路上再同你详说,跟我走。”
燕南叙沉默地看着明明因着急都已沁出汗滴了,但在自己面前,却强仍旧装成熟冷静的燕苏沂,思忖片刻,应道:“好。”
面对一个七年未见的人,燕南叙本该保持着极度的警惕。可燕苏沂不是别人,以他对燕苏沂的了解,他赌,他不会看走眼。
燕苏沂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了几分动容,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一路上,燕苏沂将这些天的经历言简意赅地告诉了燕南叙。
原来,早在前些日子,他与自己的贴身侍卫楚允安离开后,便朝着原定计划返回。而在返途路上,刚走出凉州,他们本想借宿落脚,却无意遇到了一群怪人,他们脸色青紫,两眼全白,嘴淌涎液,行速极快,姿态诡异。
两人自觉不对,连忙撤离。后据村民所言,那些皆是得了怪病,已无神志,会随时攻击啃咬活人的尸群。可也就是在这时,大批尸群突然来临,攻击山村,为保护燕苏沂与村民,楚允安不慎被咬伤。
当时,村民们还个个感恩戴德,对楚允安关怀之际。可后来,不到一个星期,楚允安被置于林间小屋隔离,就反过来被狼心狗肺的全体村民控诉讨伐,要求将其用火生生烧了,斩断传染源。燕苏沂就算再独立,却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能抵挡了一时,无法抵挡更久,无奈之下,他唯有找燕南叙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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