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也只好舍己让君子了。还请王爷有时间多来坐坐。”
景王一副没听懂他各种弦外之音的模样:“一定一定。”
待景王一行走远了,李离终于再忍不住,道:“什么东西!瞧他得意的!”
颜如卿倒仍是淡定,轻描淡写说道:“我并没有看出他有任何得意的。”
莫忝似乎有些认同颜如卿的说法,意味深长地追问道:“如何说?”
颜如卿虽然被没眼色的景王烦了一路,但分析起他来还是十分清晰:
“他是天生贵胄,生来就得独宠,列为太子后又深受爱戴,登基为帝后更是被称为不世出的明君。这样的人,骨子里就写着‘高贵’二字。他不需要与我们争,更不屑与我们争,所以说即便陛下几次偏心于他,他都觉得没什么得意的。”
莫BaN忝点点头,十分赞同:“你说得有理。”
“狗屁!有必要把他抬那么高么?”被景王气了一天的李离实在受不了他二人有理有据的分析,气呼呼地起身走了。
莫颜二人倒也不拦,待人走了,颜如卿才把门一掩,道:“我倒是有个治他的法子。”
“哦?”
颜如卿悄声道:“今日我们往这来的时候路过了仁寿宫......”
——
“不是下棋吗?怎么带本王来这里?”景王进了长门殿,没看见吴帝,只见里面一张长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色。
王英道:“陛下吩咐王爷先用膳。”
景王晨起喝了养血汤之后再没胃口吃东西,这会儿确实也是饿了,心想这戚渊渟倒是贴心。
然而等他看清桌上的菜色后却不高兴了。
只见上面摆着补血益气粥、姜红枣乌鸡汤、枸杞红肉、皮蛋苋菜、当归炖蛋、红糖酒酿小圆子、猪脚姜醋、桂圆莲子汤......
乐栉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都是些滋阴补血的吃食。
景王:“......”
景王踌躇了一会儿,难得有了落跑的心思:“本王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
他正打算溜之大吉,却不防吴帝走了进来,见景王仍站在桌前,神色略有不满地问王英:“不是说了让他不必等朕吗?”
第十二章 松兹山上假神仙
王英连忙解释道:“奴才去珞园没找到王爷,又去了蓝华殿,耽搁了一会儿,王爷就也才到。”
吴帝听了,看了眼景王的神色,没做细究,向他道:“过来坐。”
景王犹豫再三,道:“我方才在莫公子那里吃了不少瓜果糕点,现下也不太饿,就先告退了,陛下慢用!”
说着,景王连忙转身要走。
“王英!”吴帝一声令下,王英立马伸手将景王拦住,道:“王爷,陛下特意让膳房给您备的,您好歹坐下尝尝。”
景王:“......”
乐栉也不动声色地碰了碰景王:“王爷,吃点去罢。”
吴帝的视线从乐栉的小动作上一扫而过,落在景王瘦削的肩膀上,道:“过来,把汤喝了。”
景王轻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在吴帝身边坐了,接过鸡汤与之对视了一会儿,挣扎道:“陛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晨起喝了养血汤就已经无大碍了。”
吴帝不语,只又盛了一碗乌鸡汤,自己喝起来。
他一番心意,景王也不好驳回,只好舀起乌鸡汤,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本以为定然又是一股药膳似的味道、夹着姜枣味,没想到入口却只有淡淡的鸡汤味,倒是符合他的口味。
他本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合了胃口,便又夹了枸杞红肉、当归炖蛋来吃,皆是清淡的口味,不过有些许食材的味道。
吴帝在一旁见景王舒展开了眉头,不禁又想起松兹山的情形来。
那是五六年前,他被派往赵国为质,途中却被楚国的人偷袭,护送的人死了大半,只他侥幸逃出。
当时已身负重伤,逃至松兹山脚下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就被那人救至松兹山上,浑身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了。
戚渊渟当时仍心有余悸,怀着戒备之心走出屋内,只见院中一锦衣男子,手握屠刀,正追着一只乌鸡。
场面并不好看,戚渊渟却仍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一丝淡定与优雅。
戚渊渟不禁出声:“你是谁?”
那人这才注意到他,理了理衣襟,看着慌不择路地乌鸡笑道:“我乃天上小神一枚,初次下凡,见笑见笑。”
这话极为敷衍荒唐,戚渊渟却不知怎的竟有些相信,大抵是他全然一副十指不沾阳春雪的模样,又或是他的丰神常常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戚渊渟没多追问,拖着一只伤臂,一手就将乌鸡擒在手中。
“......”那人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事实,半晌才对那乌鸡道,“阿弥陀佛,本想放你一马,如今看来,只好拿你替这小子补补身子了。”
戚渊渟那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像也是戒备心重,又冷冰冰地不与人交往,不知怎的竟接了他的话,问:
“你是哪家的神?看你的穿着像是道家的,怎的说起话来是佛家的语气。”
“哈哈哈——”那人轻笑了两声,在他脸上捏了两下,“你怎能问得如此一脸肃然?”
戚渊渟冷冷地拍开了那人的手,但他那如洞箫低吟般的声音却永远留在了心底。
后来,戚渊渟饿得肚子都瘪了,差点再次晕过去才吃到这只鸡。
那只鸡的味道也是这样寡淡无味,连着不知哪里来的苋菜也是如此,那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真得没食过人间烟火一般。
吴帝看着景王,几乎就认定他就是松兹山的那个人。
因为即便是双生子也不可能丰神、性情这么像,就连口味都一模一样。
第十三章 太和殿闲话漫天
虽然菜色合口味,但景王仍统共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吴帝见他这就撂了筷子、拿帕子擦起嘴来,不甚满意地看他。
景王刚放下帕子,见吴帝盯着他看,不禁又擦了擦嘴角,问:“还有?”
他吃东西慢条斯理,根本不会在嘴角留下任何痕迹,只不过吴帝方才颇有深意的打量和此刻关切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解,不想正面回应,所以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哪想到吴帝也不多说话,径自给他盛了三颗当归蛋。
“......”景王嫌弃地将碗往前推了推,“当归当归,应当归去,陛下是嫌我碍眼,要赶我走吗?”
吴帝口气颇凉:“吃了。”
他是帝王之身,自登基以来,凭着他的铁腕手段,虽然没有将大权尽数收回手中,但也是立威深重,说的话向来也是少有人敢违逆。
景王却微微摇了摇头,见吴帝神色威严,莫名觉得好笑,语气就软了:“我一次吃不了太多,陛下饶了我吧。”
他生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在宫中又看了不知多少人心人性,一句话就哄得吴帝不再坚持,只问道:“一会儿下棋不会再晕了?”
景王笑了:“不会,我保证。”
王英这才撤了午膳,将棋盘奉了上来,景王一看棋局,倒是愣了一会儿。
大约是他昨夜困得七荤八素,下了些乱七八糟的棋,如今白子已是节节败退,即便是他这种国手也已束手无策了。
“王英,”景王喊起王英来像是喊自己的侍从一般自然,“这棋盘端过来时有些棋子怕是路上不小心挪了位置了吧?”
王英连忙保证:“王爷您说哪儿的话,奴才保证,一个子儿都没动。”
景王看了吴帝一眼,忽然从棋盘里撂了两子出来,道:“不下了。”
明明是丰神翩翩的俊雅公子,却常常做些违和的事情——撒娇、耍赖、瞎话连篇......
吴帝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拾起了一颗黑子,然后是一颗白子,再是一颗黑子......如是几番之后,棋局又恢复成了势均力敌的场面。
“许你悔几手棋。”
他倒竟都记得。
景王撩了撩袖子,顿时也来了兴致,道:“来一分胜负吧。”
这一局一下便又是一个多时辰,王英在一旁不知收了多少传话,又急着传、又不敢打断吴帝难得的兴致,一时间为难地出了一头的汗。
景王看了他好几眼,终于道:“陛下日理万机,看天色已到申时,怕是有不少政务等着您裁决呢。”
说着,看了眼王英。
王英满怀感激地回了景王一眼,赶忙道:“陛下,颜相有要事禀报,已在太和殿等候多时了。”
吴帝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才摇了摇手。
王英:“......”
王英默了一会儿,也没有其他办法,正要去回禀,又见吴帝招了招手。
王英眼前亮了亮:“陛下。”
吴帝看了看景王的神色:“去给景王端点糕点来吃。”
王英:“......是。”
景王扶额笑了一会儿,心想,这戚渊渟下起棋来全然不顾朝局,倒还记着他的身体。
既然人家完全不在意外面等的大臣,他也已卖过王英人情,倒也不必上赶着做一个“贤妃”,又安心与他激战起来。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王英早就彻底放弃,认命地等在原地。
这时,太和殿早就闲话漫天了。
“陛下怎么还不来?”
“听说是在和景王下棋。”
“陛下向来喜下棋,这我是知道的。可陛下向来是晚上对弈,怎的这回选在午后?今日朝中许多大事等着定夺......”
“这有什么奇怪的,陛下不知已为这景王开了多少先河。这还未迎娶进门,便开始魅君。我看这景王,是梁国特派过来的细作吧!”
“不错,依我之间,决不能让这个景王达到目的。”
“......”
太和殿内讨论得沸沸扬扬,长门殿内景王和吴帝却看着棋局双双默了。
第十四章 双帝之争难分上下
莫不是王爷把陛下给赢了吧?
乐栉探头看去,只见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盘根错节,难分胜负,不禁讶异道:“四劫循环无胜负?”
“是了。”景王撂了棋子,脸上竟难得有些意犹未尽之意,“我生平还是第一次下了和局。”
围棋里,和局是十分少见的,加之景王棋艺高超,能与他下成和局的,更是整个梁国都难寻几个。
下棋之人能逢势均力敌的棋手,自然是欣喜的。
“孤也是第一次下和局,”吴帝目光从景王修长的手指上移开,“下次再比过。”
“自然。”景王应声道,言语之中少了些应付敷衍之意。
吴帝目光在景王明显可见欣悦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迟迟撂了棋子,问王英:“颜相还等着呢?”
“禀陛下,还等着呢。”
可算是问着正事了,王英喜笑颜开地回道。
“走吧,去看看,他到底有何事要禀。”说着,吴帝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忽而回头看了景王一眼,“晚膳已让膳房备了,你在这吃了再走。”
景王这才摇头笑了笑,立即明白过来,旁的人还真以为戚渊渟有多沉迷于与他对弈呢,其实不过是有事晾着那个颜相呢。
帝王之心果然难测。
到底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凭着一句话就猜透了戚渊渟的心思。
他一边慢慢地收着棋局,一边看到史官仍在一旁奋笔疾书,不禁前去看了看:“写什么呢?”
史官慌乱地用袖子遮住:“王爷慎行。”
史官记录皇帝言行,是不能给他人看得,吴帝本人也不行。
景王却仍站着不走,作势要看:“该不会写本王如何惑君吧?”
史官:“......”
“微臣只是依实记录。”
景王倒是不在乎史官如何记载他的事,只不过现下心情不佳,免不了又捉弄起人来:“你知道本王原本是梁帝吧。”
“实话告诉你,史官记的东西,本王都看过。有些写得不让人满意的,当下虽不能把他怎么样,回头却可以找个由头将他处置了。”
“所以啊......”
史官浑身一颤,袖子捂得更紧了。
景王这才温和一笑,向其他宫人道:“麻烦禀报陛下,本王觉得乏了,先回去歇了,不等晚膳了。”
回去的路上,乐栉不禁问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心情不佳。”
景王嘴角仍含着笑,看不出任何不愉的样子:“你看我心情不佳?”
乐栉却看透了他似,坚持道:“我看十分不佳。”
景王摇了摇头,他向来没什么心情好的时候,不过是万事在他心中都没甚可在意的,为人利用打掩护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乐栉见他不说,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便识相不再提,问道:“今日在仁寿宫前,王爷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没有?”
景王摇了摇头:“真真假假的,不过都是些猜测。”
乐栉有些泄气:“那颜如卿说太后和誉王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要是如此,是不是咱们原先猜错了,这吴王宫没有人中蛊毒?”
“若是这样,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吴王宫不是白来了?”
乐栉满脸懊恼,景王倒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他只道:“我有感脱不了干系。”
他又将蛊毒一事前前后后都捋了捋,道:“你知道我和晋昭有段时间换过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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