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笑。”
恼羞成怒的公主殿下直接开始赶人,李尘徽当即爽朗地笑出了声,引来梁蔚更加强烈的驱逐。
“娘子别不认账呀,”李尘徽边跑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牙齿,“我这里还有你印的戳。”
梁蔚的回答是破风而来的一双筷子,擦着李尘徽的头发嵌入门缝里。
李尘徽眯着一双含情眼,替梁蔚掩上门,转过身来,才轻轻用舌尖舔了下被梁蔚咬破的嘴角。
公主殿下之前装出的那副温柔缱绻假面,今夜在李尘徽面前轰然裂开,露出里面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疯魔,像是要把这一个吻当成了他自己死前最后一顿饱饭。
“下次我主动,会不会好一点呢?”李尘徽回忆着方才的余味,虽然说不上是食髓知味,但也叫他魂牵梦萦,初尝情爱的人,从来不会想起什么是浅尝辄止。
辛阳在李尘徽出来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只跟着主人回家的小松鼠。
到了自己房门口,李尘徽转过身来慈爱地拍了拍辛阳的肩膀,劝道:“你主子没生你气,早点回去休息吧。”
辛阳嘴唇翕动,嘟囔道:“我没怕主子生我气,我担心她还不行吗?”
李尘徽知道他说的是梁蔚的伤,他也觉得自己也有逃不开的责任,于是和沮丧的辛阳一道垂下脑袋,不过他很快就又抬起了头,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点子。
要想让梁蔚的内伤彻底恢复,光靠他自己用入定来调理是不行的,还需要灵药的辅助,此前济州的老道士曾经用他自创的膏药救好了顾锦年,事后李尘徽对他进行了数日的请教(逼问),他才将其中的原委告诉了李尘徽。
当年顾锦年身上除了有多处外伤,他的内伤才是最为凶险的,他被人用灵力震伤了心脉,就像梁蔚如今这样。
但当时顾锦年还是个比地里白菜高不了多少的小崽子,他在修行之路上才将将入门,连入定都没学会,所以自然不能自行恢复,所以那道士在外间东拼西凑出一点碎银,去黑市上买到了点下等千寻草,好歹起了点作用。
千寻草修士是治疗内伤的圣药,但因其生长的地方都是非常人能到达的地方,又百年难得遇上一次,连修士也很少能遍寻的到,甚为珍贵,千金难买。
当年济州老道士也是费了不少心力才弄到了一点千寻草的残叶,跟人搞价还被卖家骂了一路。
李尘徽知道梁蔚修为颇高可能不需要这种东西,但他见过梁蔚面如金纸,胸痛吐血的样子,只要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李尘徽怎么样都愿意。
黑市不是个好地方,那里鱼龙混杂,有不少亡命之徒汇集,混入其中的人稍有差池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由于李平入仕后曾轮转多地为官,李尘徽跟着他在四处为家,便养成了喜欢到处游荡的毛病。
他曾经跟着济州的老道士偷偷摸摸去过一次和州的黑市,见到了不少好东西,那次黑市之行,李尘徽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被黑心老板发买出去的匠人,他打造器物,锻炼兵刃,更擅长修复修士的灵器。
由于他价格公道,又技艺高超,因此在黑市上小有声名,来找他的大多是慕名前来的散修,他钱没赚多少,却引来了同行的眼红。
他被人设计欠了别人好大一笔钱,于是只他替人修补灵器的钱,大部分都被人抢了去,还被人逼着签下了卖身契,成了别人的零工。
由于他老板不叫他再接散修的活,他只能靠打造兵刃为生,后来他老板得罪了别人急惶惶要跑路,又觉得拿着他得不到想要的好处,便想着把他发买出去。
恰好有一伙鬼修刚发了大财,听说这事后 ,便要买他过去,老板一拍板就答应了,为鬼修买命可是断子绝孙的祸事,那匠人抵死不从,被老板关了起来。
李尘徽与老道恰好到那店里买些材料,老板忙着收拾东西没空搭理他们这两个穷酸,便叫他们自己去找,李尘徽在后院里听到那匠人的求救,便与老道设计叫那老板被官府逮了个正着,顺便撕了那匠人的卖身契,叫他得了自由身。
匠人欠李尘徽一个人情,与李尘徽一直有来往,时常与他有书信来往,李尘徽在制器之事上有困难时他也会加以指导,在灵枢院当差时院里寻不到特殊材料时也会寻求他帮助。
到如今他俩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此去玄清宫,他们势必会途经和州,李尘徽想到时候找个机会,去见匠人一面。
李尘徽知道他在修界认识不少人,消息比较灵通,可能会有一点关于千寻草的消息,他这般想着,带着心头久落不散的兴奋和刺激,浅浅入了梦。
翌日一大早,李尘徽借了客栈里的厨房,预备给梁蔚炖雉鸡山药汤,他本来想做莲藕排骨汤,但这个季节不是莲藕成熟的时候,他只好叫伙计赶早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雉鸡。
李尘徽身上裹了件灰色的围裙,拿臂缚掀起衣袖,露出双白皙精瘦胳膊伏在案上熟练地切着葱段,半盏水的功夫,案上的纤长的葱白与翠绿就他手起刀落间变成了均匀地小块。
而后他腾出一只手掀开锅盖,升腾而起的热气夹杂着咸香侵占了整件屋子,叫等在外间的伙计都流出口水来。
李尘徽把切好的葱花放入碗底,又拿长勺将锅里炖好的汤水舀了进去,清亮亮的汤里浮起翠绿,与金黄鲜嫩的鸡肉很是相配,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汤碗放进食盒,亲手给梁蔚送了过去。
他到了梁蔚门口,才意识到自己走的太过匆忙,身上还穿着滑稽的围裙,当即愣在门口,可他半只脚都踏进来了,屋里的人还能看不到他的蠢样子吗?
“你怎么了?”
屋里的梁蔚疑惑地看着仿佛被定在门口的李尘徽,明锐地看见了李尘徽手里的食盒。
李尘徽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下,顺势把自己另一条腿迈了进去。
“我闲来无事,去厨房卖弄了下厨艺,殿下尝尝。”
李尘徽边说边打开了食盒,清甜的香味在屋内荡漾开来,也被晨风送到了梁蔚鼻尖,叫他闻到了旧时的味道。
他瞥见李尘徽的围裙上留下了一片污渍,又看见了他露出来的胳膊,想必他是清晨就起来一直在厨房忙活到现在。
悠长的暖意涌上梁蔚心头,他其实很喜欢被别人念在心上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总希望在大人眼里留下点位置那样。
可能是梁蔚小时候该被好生对待的时候,他的至亲之人不愿叫他好过,连活路都不肯给他留一条,后来终于有人挂念,却也因为顾着别的东西,那点挂念也很有限。
直到他遇到了李尘徽,这货对谁都是副好脾气的样子,却唯独在他这里气急败坏的次数最多,但眼底流露出来的情感不掺杂一点别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完完全全把梁蔚放在心上的人......
“很好喝,你手艺很好。”梁蔚把汤勺放回碗里,因为喝了汤的缘故,他的嘴唇染上了层湿润透亮的光泽,再配上他白瓷一般的面色,精致的像是盏传说中的美人灯。
叫李尘徽一时间移不开眼,直到梁蔚把碗放回桌上,他才红着双耳朵转过了目光。
“好喝的话,我以后多给你做,”李尘徽对梁蔚毫不吝啬的赞扬很是高兴,“你这几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
“拿我当贪嘴的小孩吗?”梁蔚不禁在心里失笑,但他又随即想到,“他当年也常这样问顾锦年。”
公主殿下拿汤勺的手一顿,梁蔚心头涌起了点不安,少年情愫自然不能宣之于口,梁蔚也是在离开李尘徽的几年里,慢慢把这种情绪演变成了爱恋,可李尘徽呢?
他从未放弃寻找顾锦年是一回事,可现在对梁蔚表明心迹又是一回事,或许李尘徽对顾锦年的感情只是兄弟间的情义,但他拿梁蔚是真真正正当妻子对待的。
可若是有一天,李尘徽骤然发现,自己爱慕的娘子其实是个披着画皮的男人,还是他曾经视为兄弟的男人,他又改如何面对呢?
梁蔚的心沉了下去,他想和李尘徽长相守,但又不想骗他,可是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骗局,谎言终有一日会被拆穿,他们终会走到见到真相的那一天。
此刻,连城城门处,有一队身着统一服制的人在告示处张贴了几张通缉令,上面赫然印着“作乱鬼修”的字样。
被通缉的三位都是年轻人,但由于画师画工不怎么样,上面的人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但既然有人通缉他们,说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放个告示在那里不过是威慑他人。
“我等乃万山仙门门下弟子,此三名鬼修杀人无数,我们一路从和州追来,若是各位见过他们,请来城门处告诉我们,我们定会重金酬谢......”
那身着淡蓝色衣袍的万山门弟子,站在城门口继续朗声说着,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出去很远。
躲在黑暗胡同里的三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中一个身披兜帽的人惨白着脸,似是重伤未愈的捂住了胸口。
“子庚,你走吧,别管我们了。”
那人摘下兜帽,颤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他们在追杀中勉强保住了命,却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躲下去了。
第50章
梁蔚的身体还未恢复,李尘徽不忍她在路上奔波,便与她商量在连城多呆上几日,梁蔚见他目光殷切便答应了。
公主殿下一天到晚闷在房里,李尘徽看着都替梁蔚着急,但一想到当夜的画舫惊魂,他还是一阵后怕。
所以无论外间的街市有多热闹,他都不再邀梁蔚出去,公主殿下看出他想出去,又不好意思明说,便借口炳刃今日要从桐州赶回来,让他带着辛阳去接一下他。
李尘徽见梁蔚如今善解人意,不好扫他的幸,便兴冲冲带着辛阳出门去了。
因为上次刺客的事,辛阳还是保持着警惕的,虽然事后他们按照梁蔚的吩咐,把那伙人藏身的地方给烧的干干净净,处置了一些亡命之徒,但这里比竟还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无论如何还是得小心。
炳刃和辛阳约好的地方是连城城门口,其实他们靠通灵就能知道彼此的位置,但梁殿下要把李尘徽支开,辛阳又岂敢不从。
送走李尘徽的梁蔚,终于能安下心来,放松一下身体,他扮成女儿身,是需要缩骨的,若是在平时也没什么,但经历灼印反噬后,他骨头上泛起的酸痛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疏通筋骨来加以缓解。
这会儿公主殿下已化作男儿身,他隐在床帐里,长腿交叠,闭目慢慢调息。
梁蔚扮做女身时,精致的面容带着点温婉的意味,他男子的本相却带着种昳丽又充满侵略性的感觉,由于他的眼睛总是会带着点潋滟的水光,把他的那点锋芒隐在清泠泠的一片里,反而叫他多出了点如玉般的俊朗。
因为梁蔚神赐一般的容颜在小时候就露出了端倪,无论他长大多少岁,总归都不会长残,所以当时他被灼印反噬时候,无意间露出的本相,李尘徽一眼就看出了顾锦年的样子。
梁蔚觉得自己就像是话本子里被良家郎君捡回去的狐狸精,终有一天会被找上门来的道士打回原形。
所以他十分珍惜与李尘徽在一起的日子,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愿意一直扮演一个李尘徽钟情的“妻子”,把这个谎言能拖多久拖多久。
李尘徽这会儿和辛阳已经到了城门口,午间日头大,他们一眼就看中了城门边的茶楼,李尘徽拍了拍辛阳的肩膀,示意他到茶馆里坐会儿。
“唉唉,你听说了吗?”邻桌几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李尘徽进门就有跑堂地带他俩去窗边的位置坐下,他长了张人模狗样的贵公子脸,身上的衣服看着也甚是体面,引来了不少眼神,但贵公子置若罔闻,邻桌几人看了他许久,便继续他们自己的话题。
“听说那三名鬼修躲在城内,万山门的道爷们与官府联手,预备从今晚开始彻夜搜查,此后晚上便要实行宵禁,夜市街都要关了。”
“真是做孽呀!这好好的夜市就这么开不下去了,我兄长还在那里开了酒肆,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继续开张呀?”
“万山门的道爷是何等的厉害,又怎会找不到他们,你别在这里杞人忧天了。”
......
李尘徽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鬼修”两个字,他拿茶杯的手一顿,偏过头去瞧了那几个人一眼。
辛阳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在李尘徽的默许下,径自出了门去,在那被人围着的告示栏前停下。
没过一会儿他就面色凝重的坐了回来,李尘徽瞧出不对,倒也没问他,他尝了口茶水,给辛阳递了片果脯。
“我想给主子通灵,公子能否容我分神一会儿。”
李尘徽见连他最喜欢的果脯都吸引不了他,知道他定是有要事,怎会不同意。
“炳哥回来了。”辛阳突然站起身来,面上终于起了点笑意,“公子,方才主子也说叫我们早些回去,咱们先走吧。”
“那他走的挺快呀,”李尘徽当着众人的面把他剥好好的一碟花生用小二送来的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衣袖里,“你先出去接人,看刚尝了这家的蜜饯不错,我叫他们再包一份带走。”
辛阳知道他是要给殿下带回去,于是先出门去了。
李尘徽路过邻桌的时候,手上的铜板一不小心掉到了人家桌上,邻桌的人好心帮他捡了起来,递给他。
“多谢,多谢。”李尘徽弯眼笑道,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客气,”站起身来的客人态度很是郑重,“公子气度不凡,看起来不像是本地的人啊。”
“老伯果真会看人,我和娘子回娘家省亲,途经此地,便想着在此游玩一番,却不曾想方才听你们说,连城夜市自今日起不开了,倒真是遗憾啊。”
“可不是嘛,”那老伯身边的另一个客人,接话道,“前几日连湖里的画舫都在一夜间消失了大半,我看这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这事李尘徽倒是知道,可是跟鬼修没关系,是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公主殿下一窝端了而已。
“少说几句吧,我看万山门的道爷像是已经搜到了他们的踪迹,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都往城西去了......”
“客官,您要的蜜饯。”
伙计包好了东西,递到李尘徽手上,李尘徽顺势说了声告辞,翩翩然出门去了。
“城西?”
炳刃听到李尘徽的消息,立刻派了一队暗卫去城西寻找,要求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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