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刚刚那位是?”
“一位引路人。”见伏苍还皱眉思考,我拍了拍她肩头说道,“回去吧,我要画画了。”
“又画那些东西啊?”伏苍不以为意,只当是照常画些虫鱼鸟兽。
“不,这次我要画人。”而且是很多人。
回去以后,我把家里所有的桌子都搬出了房间,整整齐齐摆放在院子里,又拿了十几支不同类型的毛笔出来,研磨完墨水以后,将巨幅的空白画卷在桌上铺开。
阵仗很大,伏苍辛凃缩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看着,呼吸声都变小了,生怕打扰我。因为画卷太大,所以我干脆坐在愁云剑上画。
画的第一个人是我师尊长陵真人,那年她牵着我走到大家面前,蹲下身替我把缚神铃系在腰间;第二个人是焦碌,那年牠盘腿坐在我面前,手上摆卦象,嘴里说着一桩又一桩趣事公案;第三个人是傅兴,一身红衣倚靠在树上喝酒,诓骗着我徒儿拜师;第四个人是我掌门师姊祝笑生,数十年如一日窝在藏书阁里翻看各种禁术,想要找到我修为停滞的破解方法;第五个人是我二师姊曲檀,一脸坏笑捉弄我,事后又手把手教我追魂一式;第六个人是我四师妹南镜,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块她亲手打磨的玉佩……
接下来我还画了很多人,见过的,没见过的,合眼缘的,讨厌的,写实的,想象的,修士,凡人,妖族,魔族,精怪,只要是我印象深刻的,通通画到了上面,花常在和晚情我也一并画了上去,只是这两人的墨迹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大概是规则不允许,我也没在意,把那里空着,接着作画。
紫色雷云逐渐汇聚在上空,天道威压愈来愈重,我没有理会,继续画,反正只要还没画完,这雷就劈不下来。
他们几乎占据了画卷所有的位置,只有右下角还是空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动笔,雷云也一直没有散去,画还未完成,可已经具有很强的威压,上面的每一笔都耗费了我很多心神,里面有强大的剑意。
闭上眼睛,整个人的心神进入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东渡的时候,一人一筏身处大海,满天星斗,之后有了惊艳五洲的惊风七式。
这套剑法并未完整,只是当时受境界限制,被迫中断了,我以为自己终生都没办法补全它,而现在那种意境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真人要破境了吗?”辛凃贴着身边人耳朵小声问道。
“不是。”伏苍摇了摇头,“是真人的画品阶太高,引动了雷劫。”
再次睁眼时,我收敛了眼里的精光,从储物腰带里掏出先前没画完的画来,牛头山的山崖上应该坐着一位我日思夜想的姑娘,随意添上几笔后,画上多了个抱腿坐着发呆的背影。
刚落下最后一笔,一道威力平平的紫雷就劈了下来。什么鬼,这么幅画也要劈一下,虽然威力不大,可若是劈下来这底下的巨幅画卷可就没了,赶紧对天打出一掌,抵消了这道紫雷。轻吁了一口气,赶紧转到画卷右下角,准备一口气完成这幅画。
每落下一笔,周围的灵气波动得就更加剧烈,到后面屋子都在隐隐颤动,外面犬吠人声不断,凡人都跑出家门看天地异象。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此画品阶非常高,还未完成,就有地级灵宝的气息了,若是完成,头顶的紫雷劈下方圆百里的人都得化为灰烬不可,只得按捺住想一口气完成的迫切心情。
见我停下,伏苍惊诧万分:“真人,您不接着画吗?”
画什么画,画完这地方还能在吗?
“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说完一挥衣袖把桌上的东西通通收起,接着御剑离开这里,意境难得,这次要是断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回,这里画不下去自然要寻个能画的地方。
一离开,天空的雷云骤散,重新恢复平静,凡人不知缘由,仰着脑袋望了半天,议论纷纷。我则是调动全身灵力飞速赶往无人之地,好不容易找到个山头,赶紧停住,也不需什么平整桌子,直接用灵力控制画卷悬空。
先前说过,如果心境圆满,我想画下想画的人。
抓着笔杆,笔走龙蛇,不需要在脑海里想象什么,那是刻在我灵魂深处的人,神明无悲喜,眉眼却有情,不是血池边上乌泱泱一群人跪拜的少君,是那年收徒大典眼神清澈坚定,执意要拜我为师的关西白。
那时我跌境已有四十年,修为连门下弟子都不如,无数人讥讽看笑话,加上齐云山的卜词,更没有人敢拜我为师,她是第一个,身世清白,孤身站在那里,就像画上人这样看着我,在众人的质疑声里说她要拜师。
她注定站在世人的对立面,而我会与她同侧,所以我把自己也画在了右下角,而不是在左上角与世人一起,我站在关西白身前,剑指苍天而不是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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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 天地万古
画中剑意蓬勃,锐不可当。
雷云迅速集聚在头顶,天地变色,万兽奔逃,一切异象都预示着灵宝降世。各大宗门的人来得倒是快,远远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着杀人夺宝,修行之路向来如此残酷,有能力炼制灵宝,不代表有能力守住,怀璧其罪啊。
哪怕我是郑音书,哪怕我名声极好,哪怕我现下已是寻伺境中期修为,可一旦有了可乘之机,旁人就会蜂拥而上,所有的仁义道德都比不上自身实力强悍,话语无法打动的人心,拳头可以。
地级灵宝降世时,会有三道紫雷劈下,天级灵宝降世则会有四道紫雷劈下,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通常来说,劈下的紫雷越多灵宝就越厉害,并不局限于是三道还是四道,比如我先前在远来城布星辰八杀阵埋在地下的八样地级法宝,好几件都是引动了四道紫雷。
先前惊风只有七式,今天过后,要改名惊风十二式了,正好借这雷劫让我试试威力如何。雷云汇聚完毕,第一道紫雷带着天地威压迅速劈下,虽然只是手腕大小的紫雷,却比我先前见过的所有雷劫都要恐怖,是规则之力。
这幅画卷有问题,天道不允许它出世,所以降下了蕴含规则之力的紫雷,那么是哪里有问题,让天道都害怕了。花常在和晚情的画像根本无法存留,所有相关的墨迹都消散了,所以不是因为画了不该画的人。难道说是因为我把自己和关西白画在了一起,所以天道震怒,好像也不太对,没道理因为这样的事非得毁了这幅画。
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在紫雷劈到跟前时,在空中挽了个漂亮剑花,信手挥出一剑:“插花走马!”
凌厉的剑势与蕴含规则之力的紫雷撞上的刹那,迸发出灿烂巨大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暗沉的天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传遍每个角落。
暗中观察的宗门长老弟子离得还是太近了,有好几个直接震得吐血身亡,大家见此吓得纷纷又撤了百里之地,不敢再近前来。我自己身处中心就更不好受了,这一剑虽然抵挡了大部分的雷霆之力,可终究还是有部分波及到了我,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画卷上。
本以为画要毁了,没想到这画卷竟是把这血全部吞噬了,鲜血像是活了一般,分散出无数的血珠流到该去的位置,画上人不再是黑白,而是有了颜色,画上人好像有了生命,只是很快颜色又消失不见了,但我能感觉到这画冥冥之中好像与我有了某种联系。
来不及细思,第二道紫雷再次降下。这次威力更甚,恐怖的威压让我有些生不起直视它的心,第二道紫雷就已经如此可怕,那接下来又是怎样骇人?
“醉千钟!”
与紫雷对上的瞬间,发生了惊人的爆炸,波及范围更大了,脚下的山直接被夷为平地,我本人也是直接被震碎了右手手骨,豆大的汗珠瞬间冒了出来,忍着剧痛吞服了两粒丹药,才勉强缓过来。
有宗门长老在这场爆炸中尸骨无存,存活下来的也是面目全非,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逗留,只剩下寻伺境高手远远窥视。
“大长老,你说这灵宝级别会有天级吗?”
“虽说是以剑意入画,可这用的墨,纸,笔,全部都是凡间之物,按理没有可能是天级,可看这雷劫的威力,分明已经远超天级灵宝了,当真是奇怪。”
“不错,真是让人期待啊。”
说话的两人俱是黑袍黑鞋,正是齐云山掌门余清和大长老梁平章,不远万里也要赶到边陲之地凑热闹,还真是荣幸啊。
“师傅,我们走远一点看好不好。”邱络络见到先前的爆炸还心有余悸,拉着自家师傅的衣角央求道,“我好怕,刚刚御兽宗的人直接全死了,骨灰都没剩下,而且齐云山的人都没我们站得这么近。”
“怕什么?”颜啾忙着烙刻玉简,白了眼没出息的徒儿,“不是给你青鸾了吗,有事让它拖着你走。”
“它又不听我的,保不准盼着我早点死呢。”神鸟青鸾一双冰冷凤眼盯着邱络络,后者害怕得越说越小声,跟蚊子叫一样,颜啾更加不搭理自己徒儿了。
至于另一边则站着谢残阳和贞歧,两人也是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
“什么鬼,天级灵宝引动的雷劫是这样的吗?”谢残阳看着自己的宝贝护罩直接震碎了,顿时心痛无比,忍不住撺掇道,“咱要不还是走吧,你看真人那样也不像是会出事的。”
“你走个试试?”贞歧觑了牠一眼,也自言自语地念道,“不过好像是不太对劲,怎么感觉圣人境的雷劫跟这个也差不多。”
“明明这个更吓人啊!”谢残阳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圣人境的雷劫牠没见过,但眼前这个是真快要牠命了,“不走也行,那能不能再站远一点?”
贞歧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了这个提议,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后撤,连带着其它宗门的人也有样学样。
“魔族的都撤了,我们也撤吧。”
“怎么这么没出息,富贵险中求懂不懂?”
“求个屁啊,你要待自己待,我走了。”
大部分人撤远了,还待在原地的则是直接被第二道紫雷粉身碎骨,各大宗门的人这才收了杀人夺宝的心思,还杀人夺宝呢,再不走宝没夺成人得先走在我前头。
“卷残花!”
第二道紫雷都这么恐怖了,怎么敢让第三道完全降下来呢,于是抢在它前面和紫雷来个半路对决,白色剑光和紫雷在空中碰撞的刹那空间都有些扭曲了,右手手骨被第二道紫雷震碎了,所以改成左手持剑,这次虽然手骨没碎,但是耳朵鼻子眼睛都渗出了鲜血,差点就呼吸骤停了。
这天杀的雷劫完全不给我修整时间,第四道紫雷立刻劈了下来,左手颤抖到快拿不起剑,天地威压重到我无法抬头看它,有种必须要跪下臣服的疯狂感觉。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啊,我当了那么久的天道傀儡,现在有点反抗的苗头冒出它就迫不及待想强迫我臣服,凭什么呀,贼老天。
对天长啸,单手持剑,强撑着头颅抬头看苍天,眼睛里满是血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它的极度蔑视,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想让我甘心做傀儡,下辈子都没可能。
“万潮归来!”
几乎是呐喊着挥出这一剑,就在这时,面前的画卷闪过一道亮光,一个金色透明的魂体小人出现在面前,画卷生出了灵,是画灵啊。
万潮归来这一剑确实很厉害,哪怕是圣人境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可在规则之力加成的雷劫下还是有些不够看,但是我有画灵了。
只见它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原本已经落了下风的剑气突然又迸发出强大的剑势,与紫雷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压了对方一头,华丽的爆炸声再次响起,绚丽灿烂,震耳欲聋,天地都变得无比安静。
头顶的雷云躁动不安,想要拼尽全力再降下一道雷劫,但这显然与规则相违背,天道再想毁了这幅画卷也只能按规则行事,蕴含规则之力本就不符合规则,降下四道紫雷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再不情愿,雷云也只能这样散去。
金色画灵变得很虚弱,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强打精神示意我低头靠近,勉强在我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它便重新回到了画卷里。被画灵点过额头以后,身体顿觉舒畅,先前雷劫造成的伤势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很快就恢复如初。
雷劫一过,也没有人敢上前夺宝,毕竟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状态比先前还好,甚至隐隐又有破境的意思。
“诸位远来至此,在下深感荣幸,若是无事见教,那在下可就先行一步了。”
若是还有杀人夺宝的念头,我正好还有一招没使出来呢?半晌也无人应答,懒得再理会,直接御剑离开,径直回了菊花村。刚一落地,伏苍辛凃就围上来嘘寒问暖,主要还是辛凃,伏苍要内敛一些。
“恭喜真人。”确实值得高兴一下,天道都想毁了的东西,必定有不寻常的地方,天级灵宝什么反倒是其次的。
“今日高兴,我来下厨吧。”
伏苍来了以后,我极少下厨,连碗都不用洗,现下到了离开的时候,须得让她们都尝尝我的手艺,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随我来厨房打打下手。
日落之时,鸡鸭鱼肉,果蔬美酒,满满摆了一桌。
“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啊?”辛凃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下已经懂得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了,看到满桌的菜忍不住咋舌。
“自然是因为有这么多人,才做这么多菜。”我笑着对辛凃解释,随后放了八副碗筷在桌上,对着外面喊道,“还不现身,莫非要我请进来不成?”
“不用请,不用请。”
谢残阳风风火火跑进来一屁股坐下,后面跟着满脸笑意的贞歧,紧随其后的是颜啾师徒,邱络络还规规矩矩说了声谢谢。
“怎么多了副碗筷,还有人吗?”谢残阳左看右看,数了又数,确实只有七个人啊。
“没多,没多。”梁平章一身黑袍,抚着胡须走进来,占了最后一个座位,“老夫送掌门去了,恕我来迟一步。”
“老头,你谁啊?”谢残阳没见过齐云山的大长老,很是不客气地说道,“我对齐云山可没什么好印象啊。”哪怕谢残阳没见过,可光凭这黑袍就能认出齐云山。
“十一魔将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十一魔将啊,老夫梁平章。”梁平章笑眯眯看着谢残阳,一点也不介意牠敌视的眼神。
“吃饭吧。”我是请他们吃饭的,不是给他们机会掐起来的。
听得我如此说,在场哪个不是人精,马上歇了别的心思,大快朵颐,推杯换盏起来,边吃边大着舌头夸赞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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