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颜啾死了,可现在的颜啾还活着。
不要不见面,不要躲着她,不要人死才知悔恨,只有以命换命的真心,没有处心积虑的算计,最重要的是,不要余生都活在悔恨里,要振作起来,用锁魂金鞭替亡者复仇,以狼心狗肺之人的血祭奠亡魂。
“干嘛突然这么说?”纪池满脸不解,心情很好地转头跟颜啾开玩笑,“什么时候你跟我们郑真人交情这么好了,这么多年我也没见她为谁这么讲过话。”
混账东西,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拜托我问老谷主当年颜啾从落湘谷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现下诸事皆定,她倒是拿我取笑逗人了。
偏偏颜啾很配合她:“我若是与真人有交情,只怕也是沾了师姊的光。”
行吧,妇唱妇随。
说笑了一阵,到底还是颜啾稳重,站起身来朝我躬身谢道:“先前在关世镇对真人言语不敬,多有冒犯,虽然并非我本意,可到底是冒犯了真人,如今真人肯亲自来此替我二人牵红线,如此大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言重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我确实什么也没做,架没打上一场,话也没说上两句,哪怕我不来,她们两个自己也能妥善处理好一切,何况她从前也帮过我,虽说性子恶劣把南镜给我的玉佩拿去抵押客栈房费了,可到底也算救我一次,否则我未必能撑过去。
可颜啾不这么认为,她很郑重地说道:“真人若是不在场,只怕我师姊又要逃了,哪里有解释的机会。”这话我不好反驳,因为从前颜啾临死之前也没有等到纪池。
“谁说我要逃了。”纪池不以为意,嘴里哼哼唧唧的,直接开始赶人了,“行了,热闹看够了,都出去。”
刚吃饱饭就赶厨子,真有她纪池的,懒得搭理她,赶紧快步走出了房间,连把多余椅子都没有的穷酸地,我还不爱待呢,秋钟和邱络络也马上走了出来。只是这两人还一副没看够的样子,在门外磨磨蹭蹭不肯离去,耳朵竖起企图再听下墙角,颜啾自己就是个听墙角的行家,哪里会让她们听到啊,白费功夫。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要去找我徒儿了,见秋钟迟迟不肯过来,只得无奈地喊了一句:“你们要听到什么时候?”
“听什么,我可没有,真人不要瞎说啊。”秋钟立刻摇头否认。
“我也没,就是走得慢了点。”邱络络也马上附和了一句。
我正要说这样做是白费功夫,就见纪池冷着脸打开门,上下来回扫了我们三个几眼,很不客气地说道:“干嘛呢,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走,滚滚滚。”
得嘞,连我一起骂进去了。
也多亏纪池出来吼了一嗓子,门口那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门外人一走,里面倒是温情起来了。
“何劳师姊亲自赶人?”颜啾没有见过纪池现下这般小猫生气炸毛的模样,不禁觉得十分有趣,让人听墙角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纪池这一出去,倒显得两人有猫腻似的。
不想纪池没好气地说道:“不赶她们,难道赶你?”
听了这话,颜啾勾着嘴角浅笑道:“那师姊要赶我吗?”
被颜啾这么深情看着,纪池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连带着想起从前那些事来:“你总是这样欺负我,明知道我不会,还要故作正经地问一遍。”
“做师妹的怎么敢欺负师姊呢?”颜啾拉着纪池重新坐在床头,自己也坐在椅子上,看着纪池眼里的自己说道,“我只是怕师姊又要撇下我独自一人,不肯见我。”
颜啾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师姊让我好等,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捱了。”
“对不起。”
纪池心虚地低下头,不想颜啾直接坐到了她旁边,用手指抬着纪池下巴让她仰视自己:“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师姊可以说些别的。”
话语里满是蛊惑,纪池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吞咽着口水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怎么这么笨的。”颜啾摇了摇头,拿修长的手指点着对方脑袋,一下一下戳着,对方也不恼,真是好玩极了。
这样任人使坏的机会可不多,正要再戳几下,不想被纪池抓住手腕,只见她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希望这房间一把椅子都没有?”
“师姊原来知道啊。”颜啾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任纪池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半点挣脱的意思。
“我这么聪明,当然知道。”纪池嘴上夸着自己,可说着说着就害羞起来,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她知道颜啾的小伎俩,还意味着是她在默许颜啾可以这么做。
颜啾是只狡猾的漂亮狐狸不假,可她等到的不是懵懂天真的傻瓜猎物,而是一只主动送上门却还要假装不小心落入陷阱的害羞兔子。
一直害羞不愿面对的兔子今天好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只听纪池说道:“我一直都很害怕,你天赋高,人又漂亮体贴,为什么会喜欢我呢,那些伎俩都太低级了,低级到就像是要让我主动说喜欢你。”
“可是凭什么呀,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纪池越说越委屈,“可你却总是一副胜券在握、从容淡定的样子,搞得好像只是我一个人陷在那里胡思乱想,而你却能随时抽身离开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这样瞻前顾后过,思来想起总觉得不对劲,平时多骄傲一人啊,凭什么我就得非你不可呀,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了。”纪池又委屈又气愤,“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却只喜欢你一个,亏大发了。”
颜啾觉得又气又好笑,哪里那么多人喜欢她了,明明只有一个疯狗死缠烂打,不过心上人这么委屈,当然得哄了:“不是师姊非我不可,是我非师姊不可,离了你,我没法活的。”
“没有什么从容淡定,更没有随时可以抽身,只有患得患失。”颜啾尽量以玩笑轻松的语气说道,“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怕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师姊。”
此时的两人蜜语情浓,哪里知道从前的颜啾直到临死前都没有再见到纪池,她最怕的事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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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 她说她爱我
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尊,大家都喊她一声郑真人。
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傅兴,虽然她和我师尊串通起来骗了我,哪有什么时光回溯的禁术,只有万年还魂果制成的幻梦,可这梦如此真实,我怎么舍得醒来。
如果她郑音书死了,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在关世镇的血池边,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强装镇定问我名字,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很差,没有谁第一次见别人眼里会是如此复杂的神色,不过没有关系,我也很擅长装瞎。
如果时光真的回溯,那她郑音书为什么会记得我?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我那时不肯细思半分,怕多想一点,就会把丑陋残酷的真相揭露出来,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假的也好,至少她此刻爱我,没有丝毫隐藏。
“我叫关西白。”
“真人可以收我为徒吗?”
明知道答案,可我就是想试一试,我听到自己这样柔弱可怜地问她,重来一次,她还会拒绝我吗?天道注定的师徒情分,明明走了四千里才到我,如果有情,怎么忍心撇下我一路艰辛?
万幸的是,她没有,她说我们有缘,强求来的缘也是缘,是眼前这个人就好,我无所谓是否强求。
张书见,不,应该叫牠张春生,牠显然不是好人,可我师尊看不出来,毕竟这个人很会伪装,尤其是在她面前,偏偏她待牠很好,又是赠断剑又是赠糖人,一个八年缘觉,一个四十年芥子,遭遇如此相同,也难怪会多怜惜牠一点。
那现在我和张春生同时落水,她会救谁?
这样的问题实在愚蠢,可确确实实上演了,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真的跳进漓江水,奋不顾身地朝我游来,没看张春生一眼。
湖里有只巨蟒,从前我就被它吞过,所以印象很深刻,按理我该紧挨着她免得再被吞一次,可那样一来,被吞的人就会是张春生,我不希望看到她救牠,没想到的是她会亲自跳进巨蟒腹内寻我,看来有人重来一次便开窍了,早知如此,我该多多以身犯险。
那把断剑实在太扎眼了,何况日后张春生会用它杀了替我挡剑的连遥师姊,再见这把断剑我不该出声提醒,可我就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明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那她会怎么处置张春生?
她还是把它给了张春生,笑意吟吟,只有张春生这个蠢人看不到她眼底的寒意,还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猜也能猜到张春生会死在这把剑下。
不救牠,只救我,她现在很会说情话,直白的我有点不习惯,大抵是那些话本子的功劳,有空我也该多看看才是。
脱离危险以后,她就把碍眼的人打发走了,真的很符合我心意,更符合我心意的是,她居然知道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借口很拙劣,但我很喜欢。
可她居然说我迂腐,迂腐的人明明是她,但她是我师尊,是我喜欢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能顺着来,可她还是不高兴,神色怏怏地说道:“自己都不惜命,还能指望谁来替你惜命?”
有人肯赌上自己的命换我的命,我还需要指望谁呢?而且我很惜命,活着才能拜师,才能见到她,不惜命的一直都是她,总是游走在生死边缘,普救世人。
“困了就睡呀。”迷迷糊糊靠在她肩上,她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做了口味偏甜的饭菜,喝了我喝过的粗劣茶水,又把我灌醉让我好好睡一觉,现在的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怕酒醒以后会发现一切都是镜中水月,那样未免太残忍了,所以强打精神不愿睡过去,可她语气轻柔告诉我哪里也不会去,我醒来时她还在这里,听到这话,我真的就这样睡着了,无比安心。
回清风门的路上,果然遇到了赵钟,那个制伞世家的女子,从前我没有见过她,师尊返程遇敌的时候,我正混在灾民里艰难行走,到处都是因洛河决堤受水灾的难民,四千里的距离,道路还被水淹没了,光凭双腿是不可能走不到清风门的。
可我和她的师徒缘分是天定,所以遇见了前来寻她的曲长老。
曲檀看到百姓受难于心不忍,乘着云舟越过时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而是带着弟子们把落水的百姓救了起来,大家围着救命恩人,满身污泥,口中称颂功德。
我远远地看着她,在曲檀身上隐约看到了师尊的影子,她们师姊妹都是一样的人,心怀世人,尽力而为,笔直地站在那里,慈悲的目光平等地落到每一个人身上,没有丝毫分别心。
从前没能亲眼看到她如何越级破敌,总觉得很遗憾,可现下看到了,却又不太舒服,人家送的一把伞都记得,这记性过于好了吧,不是在意是什么,心里怎么想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听说还夜间跑到人宫殿里好生安慰呢,既然她这一世没正经把我当徒儿,那我也可以正大光明吃点醋的吧。
我想名正言顺地拜师,想在天下人面前成为她的弟子,所以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要登上问心阶,本想试着能不能多走两阶,可惜并没有任何变化,徒增笑料罢了。但是没有关系,我还是在第十阶见到了她,缚神铃也如从前那般飞进我怀里,林初升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不过她越过众人伸手扶起我,说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话,不是让我做好自己,更不是什么身正,而是眼神犀利地扫视一圈,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谁杀她,我杀谁!”
不需要我苛求自己,她会先站在我这边。
我天生魔种,怎么看也不会成为好人,可她希望我能走在正道上,那么我会的,只要是她希望的,我都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控制灵力是很艰难的过程,每每到我体内,很快就会消散,魔气就不这样,一个凝滞晦涩,一个如鱼得水,她不会愿意看到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修,所以再艰难我也要做到。
修行进度很慢,所以遭到了很多嬉笑捉弄,当然也有人好心替我出头,不过我并不在意他们,除了她我不在意任何人,在别人眼里,我大概是个傻子,逆来顺受,不懂反抗,也没有脾气,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只要她觉得我是个正直的人就好。
哪怕是她死后,我也还是坚守着那点可笑的道义,救着所谓的名门正派,如果我一直是个正直的人,那么她是不是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所求不过是她活着,只要她活着,无所谓爱不爱我,无所谓信不信任,放再多的神识监视我都可以。
在黑白镇的时候,她选了黑/道,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因此促成了一段良缘,只是我好像说错话了,她不高兴,自嘲着说自己无用,怎么会,我师尊分明是个很厉害的人,只是,我师尊也是一个很别扭的人,除个渣滓也要找借口。
在落湘谷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就在我面前,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她说她爱我,这样好的美梦,真不愿意醒来啊,如果花常在和晚情没有出现就好了。
明明说过自己哪里也不会去,她骗我,所以轮到我骗她。
既然打定了离开的主意,那就果决一点,她很信任我,我说不喜欢那缕神识,她真的就把它收了回去,没有任何犹豫。魔气对她的影响比寻常人要大得多,改变了性情,放大了欲望,于她而言,世人和我都很重要,像两只触手不断争夺她的意志,我不希望看她这样痛苦,不应该是这样的,也没有必要。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花常在和晚情的话是真是假,可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天生魔种,成为魔族少君是很容易的事,魔主冷千秋对我会带领魔族走向辉煌未来的预言深信不疑,不仅把好几位魔将派来保护我,还把一大半权力直接交给了我,也许等我羽翼丰满便会把所有权力交接。
冷千秋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她对魔君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信从的地步,历代魔主都是魔君最忠实、最虔诚的信徒,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样狂热的信仰从何而来。
我没想到秋钟会把她带到无极界来,更没想到会在曲水流觞见到她,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实在不配出现在她眼前,见她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便知她不知情,所以让秦管事搞了点小把戏,什么地方都乱带人来,秋钟该吃点苦头才是,被风怜香捆住纯属活该。
动静闹得太大,她大概猜出来了,好在秦管事动作很快,马上安排了个酒鬼扯住她,不喜与人亲近还来这里,她也该遭点罪长长记性,免得四处勾搭人,尤其是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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