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王翠香虽然不讨喜,但干活还算麻利,进门这几年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都交给她干,胡兰清闲的很,真休了她还真有点不舍得。
她心中盘算着,嘴上没忘了安抚的儿子,“你若真不喜欢她,待家里有些银钱,再给你纳个小的便是,届时啊,定找个知情趣的。”
周小富一下就来了劲,眼睛“噌”的就亮了,“娘,我看村里新来的那个沈小郎就不错,长得好,还是个坤泽,好生养的很!”
“他……”胡兰微顿,那沈小郎可是从大地方来的,眼界肯定高的很,说话做事也一副公子做派,看着便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了嘛娘,”周小富像是瞧出了她心中想法,拽着她的胳膊道:“他再心高气傲,现在不还是跟个老太婆住在村里,一个坤泽无依无靠的,早晚要嫁人,如今都已家道中落了,还敢瞧不上谁。”
胡兰一听,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们一个坤泽一个老太,家里连个劳力也没有,能在这村里生活几年,还不得找个人嫁了寻个依靠,她家儿子肯娶,那可是做了件好事。
“那是,我们家儿子这般好,配谁都行,”她说完又有些迟疑,“就怕他以前过惯了少爷日子,心气儿高……”
“嘁,一个坤泽,如今住在村子里,早晚得低头。”周小富抬手搓了搓下巴,坤泽嘛,跟那些姑娘家一样,最是看重名声,他若能跟人生米煮成熟饭,那岂不是……
想起那情形,他忍不住便笑了笑,如今同在一个村子里,早晚会让他寻着机会,届时,他一分钱都不用花便能将人娶进门来给他做小。
——
周松吃完晌午饭没有在周家多待,直接回了东村,周奶奶也没能让他多留一会儿。
他跟那些人两看生厌,硬凑在一起谁也不痛快,不如早些回去。
回到家里,他先到后院喂了鸡,今日出门太早,没来得及,被饿狠的鸡群咯咯哒的围了上来,有两只着急的,甚至呼扇着翅膀跃起来要到他手中抢食。
周松往后退了一步,将装食的小筐举高,面无表情的垂眼看着闹腾的鸡群。
动物们面对危险总是比人要敏感许多,乾元无形中的气势压的它们不敢再扑上去,乖乖的等在他脚边。
他这才抓了框里的食撒在地上,鸡群分散着低头去啄食。
空了小筐,趁着它们吃食,周松将下在鸡窝里的蛋都捡了捡,拿回灶房准备放进专门存放鸡蛋的陶罐里。
想了想,又没放,他转身去翻找了个筐,将捡来的几个鸡蛋放进去还不够,反倒从罐子里又拿了一些出来。
今日不大不小也算是个节日,总不好空手去人家里吃饭,他们虽然不缺鸡蛋,但总也算是个心意。
除了这些鸡蛋,他又将自己晾晒的腊肉装了些,晚会儿他早点过去,钱婶还能拿来多加盘菜。
收拾好东西,他打水在院子里净了手,看见主屋墙面上挂着自己的弓,突然想起什么,泼掉水放好木盆,抬脚进了存放工具杂物的小屋子。
窗下木桌上摆着一张弓,比挂在外面那张要小巧一些,他伸手拿起来,迎着窗外的光线,查看上面精心雕刻出的花纹。
跟他自己那张只是打磨过,光秃秃的朴素长弓相比,这张弓显然要精巧细致的多,连握手处都仔细的裹了皮料。
这是给沈清竹做的,曾经在山上的时候他答应过对方给他做一张。
其实早些时日便已经完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他一个乾元,老是上门去寻人家坤泽,总归是不大好。
或许,可以趁着今日一道吃饭的机会送给他。
心中如此想着,周松的眉头却微微皱起,届时人那般多,是不是也不大合适……
他轻摇摇头,便是要人多的时候送出去才坦荡,况且,在场的也都不是会与旁人乱说的人。
周松的眉头舒展开,指尖落在弓身上,轻轻摩擦那些自己仔细刻上去的花纹。
他从不曾是那等瞻前顾后的人,可每每遇上沈清竹的事,免不了便多思虑两分。
这不禁让他想起以前父亲进山时,哪怕只是进浅山,母亲也总皱着眉头不住的叮嘱,那时他很疑惑,因为在他心里,父亲是全村最强大的人,总是能满载而归,为何要如此担忧。
等到父亲去世时,他懂了那种担忧,如今,他也明白了母亲那时的心情。
面对心爱的人,总是会变得胆小,忧虑,犹犹豫豫。
这并不是因为懦弱,只是太过在乎。
他放下手里的弓,转而看向堆放在旁边的箭矢,这些箭也是他自个儿打磨的,一共有十支,想来也是够用的。
便是不够,他也可以再为对方做。
拿下挂在桌边的一个崭新的皮质箭囊,周松将箭矢一支一支的放进去收好,将每一支箭的尾羽都捋的平顺。
第三十章
夕阳渐落之时,村中炊烟四起,秋日的枯黄叶片落下,既萧条又有人烟气。
周松背着弓箭,手上捧着装了鸡蛋跟腊肉的箩筐,停在林二柱家门前,抬手叩响了门板。
“来了来了!”
门内很快便响起对方咋咋呼呼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门被人一把拉开,露出林二柱那张喜气洋洋的脸,“我就说你差不多也该来了。”
周松直接不客气的将手里的筐塞给他,“拿去灶房给婶子。”
林二柱顺手接过,见都是些寻常吃食也没拒绝,迎着他进了门,视线往他背着的弓箭上落,“松哥,你这也不上山打猎,咋还背着弓呢,看着还是个新……哎呦!”
他说着话想伸手去摸,却被人打在手背上,哀叫一声甩甩手,嘟囔道:“不摸就不摸,咋的还打人……”
周松瞥了他一眼没理会,抬步往院里走,但刚迈出两步便猛地站住脚。
堂屋门前,一身素色衣衫的沈清竹正站在那里,与他对上视线时面上露出笑意,“周松。”
周松呆呆的应了一声,还未从突然见到他的冲击里回过神。
林二柱走到他旁边,憋着笑看他,抬手拍在他肩膀上,道:“忘了与你说,吴婶带着沈小郎来的早,她在灶房给我娘帮忙呢。”
周松被他一拍才算彻底反应过来,连忙垂下眼睑,收回直直看着人家的视线。
林二柱侧开脸偷笑了下,又拍了拍他,“你们先聊,我把东西送到灶房。”
言罢,他也不管他松哥是不是紧张的手足无措,潇洒的扭头走了。
余下的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相顾无言了一会儿,还是沈清竹先打破了沉默,“你先前去山上了?”
周松微愣,意识到是自己身上背着的弓箭让对方误会了,他摇了摇头,浅吸口气,上前几步,将身上的弓与箭囊一并取下,“给你的。”
这回轮到沈清竹愣了,“给我?”
周松点头,快速瞥了眼他的神情,又垂下眸,“先前答应过,给你做一张弓。”
沈清竹又是一愣,看了看他送到自己跟前的弓箭,有些恍然。
他好像记起来了,之前他们在山上遇到,对方是说过为他做一张弓。
可那时他只以为他们是在说笑言罢了,并未当真,也早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谁知,乾元竟然一直记得……
沈清竹抬眼,站在面前的汉子明明是送东西的那个,却好像比他这收东西的还要紧张,神情虽看不出变化,垂下的眼睫却微微颤动,暴露了心思。
若是他再不伸手接,大狼狗的尾巴怕是都要垂到地上去。
沈清竹眼中溢出笑意,伸手接了那张弓,抬手抚过弓身,观察上面一看就是被用心刻上去的花纹。
其实有些华而不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可乾元愿意耗费时间去做这些,足以见他的用心。
这把弓与他见过的那些出自名师之手的弓箭自不可比,但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周松见他一直垂着头打量那张弓,也不开口说话,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试探道:“还成吗?”
沈清竹看他,笑着点头,“很好,我甚是喜欢。”
他如此说,周松才算松了口气。
沈清竹看了眼还被他拿在手里的箭囊,伸手过去抽了一支过来,箭身看着比寻常的要短一些,正好搭他手中的弓。
“我试试手。”抬脚从堂屋阶上迈下,走到院子一侧。
周松跟在他身后。
为了避免不小心伤到人,沈清竹停在院子边角,面对墙壁,搭箭拉弓。
根据他的臂力做出的弓箭,十分轻松的便拉至满弦,他满意的勾了勾唇,微斜向下对准地面的一片落叶,手指松弦,箭矢飞射而出,钉上那片落叶。
威力虽不如乾元使的那张,但不影响使用。
他放下弓,转头对站在身旁的乾元道:“有些时日没用了,没想到准头还在。”
还沉浸在他方才凌厉之姿中的周松回神,上前拔出那支箭拿回来,伸手递给他,“很厉害。”
乾元朴实,说不出什么华丽的夸赞之言,干巴巴的三个字,比起沈清竹以前听过的那些实在不值一提,但对方注视他的眼神,却比那些虚浮之言真诚许多。
他接过那支箭,灵活的在手上转了一圈,“你觉得,能在山中猎到兔子吗?”
“能。”周松毫不犹豫的点头,随后又道:“但深山危险,轻易不要去。”
沈清竹闻言展颜一笑,抬手将箭搭在弓上,“我自是不会随意乱走,顶多在浅山散散步。”
突然展露的笑颜太过灿烂,周松一时间走了神,愣愣的盯着他的侧脸,都未曾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箭矢飞出,又钉上了一片落叶。
“嚯!”
身后传来一声惊叹,沈清竹回身。
刚从灶房出来的林二柱拍着手走过来,“没想到沈小郎还会用弓!”
沈清竹放下持弓的手臂,“略会皮毛,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林二柱连连摆手,“我跟着松哥学了几年,准头还没你好呢,他说我没这天赋,让我老老实实种地。”
在他们说话时将箭捡回来的周松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实话实说。”
林二柱被他噎的一哽,随后眼睛一转,道:“是是是,我没这天赋,这张弓方才碰都不让我碰呢,原是要送给沈小郎的。”
周松心中一跳,下意识看向坤泽。
沈清竹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挂着淡淡的笑意,想来是没有放在心上。
见他如此,周松垂下眼,也不知心中该是何滋味,庆幸也不是,失落也不是。
气氛一时沉默,林二柱这个始作俑者咳了一声清嗓,主动岔开了话,“晚晌饭估摸还要一会儿才能吃上,都饿了吗,要不先吃些旁的垫垫?”
他媳妇儿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胃口也特别好,时常都要饿,想吃的时候那是一刻都等不了,他娘自制了不少零嘴备着。
沈清竹摇头,“我还不饿,无需客气。”
周松没说话,只摆了摆手。
“成,如此也好,省的待会儿吃不下饭。”林二柱这人也不搞那些虚的,他们拒绝也没再退让。
“相公。”
三人站在一起刚说了几句话,在房里休息的刘芳出来了。
她月份大了,时常嗜睡,每日里休息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
林二柱听见她的声儿,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迎过去,扶着人慢慢的走到院中来。
“呀,客人们都来了。”看见他们,刘芳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对着不甚相熟的沈清竹,人家上门做客,她却在屋里睡大头觉,“怠慢了。”
“无妨,身子要紧。”沈清竹见她过来,将弓收在身侧,以免冲撞了她。
视线在她浑圆的肚子上落了落,觉得比上回见到时大了许多,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不久便要生了吧?”
“是。”刘芳怜爱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不足三月。”
到时已是冬日了,天气寒凉,月子怕是不好坐,沈清竹叹道:“当真辛苦。”
刘芳闻言笑了笑,“虽是辛苦,但想到孩子将要面世,也便不觉得了。”
她抬眼,“沈小郎日后当是会明白的。”
她话一出,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对哦,沈小郎是坤泽……”林二柱呆呆的说出口,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
主要是栖山村没有坤泽,育子的皆是女子,几次与人相处,看着跟男子无异,心中虽知晓他是要嫁人的,却总也没将怀孕之事与他联系在一起。
他偷眼看人,如此清风明月般的气度,难以想象他大肚子的模样。
莫说是他,便是沈清竹自己也是没反应过来,骤然听到此话便愣了一瞬,待回过神,竟是难得的有些不自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周松的视线却是不自觉的飘到他平坦的肚子上,随后觉得冒犯,连忙收回来,抬眼时扫到对方染上淡粉的耳垂,一时间定在那里。
直愣愣的目光,沈清竹哪里感觉不到,定了定心绪,转头看过去。
骤然与他的眼神对上,周松一顿,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目光垂下,有些紧张的蜷了蜷手指。
看着高大的汉子在他的视线中一点点红了耳根,沈清竹才满意的微扬眉梢,尴尬的必定不能是自己。
刘芳倒是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的话惹得几人心思各异,摸着肚子又道:“等这孩子生下来,我也确实能轻松些了,真是没日没夜的闹腾。”
如今的月份,胎儿在腹中好动的很,不知是不是也知道要出来了,着急呢。
正说着,她的肚皮便真的蠕动了几下,让刘芳浅浅吸了口气。
林二柱赶忙伸手捧住她的肚子,弯下腰教训道:“小崽子,老实些,莫要折腾你娘亲。”
刘芳垂眼看着他与孩子说话,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很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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